13 小概率盲盒

不知道為什麽，周六這個時間點的地鐵比往常都要擠很多。

宋媛縮在座椅塑料擋板與地鐵門之間的一個狹窄空間裏，徐衆祺在身前護着她，用後背擋住上下車擁擠摩擦的人流。

宋媛聽着機械化的報站聲音，用手指勾住徐衆祺的衣角，緩緩用力，示意他靠得近一點。

徐衆祺看出宋媛眼巴巴的想聊天，就用一個別扭的姿勢彎起腰低下頭，湊近宋媛那邊。

“你以前也經常坐地鐵嗎？”宋媛沒話找話地問。

徐衆祺仔細地回憶了片刻：“我高中的時候住校，周末放學回家的時候就是搭現在這號地鐵線。”

宋媛偷偷指了指不遠處某個穿着藍白校服、背着雙肩包的男生，好奇地問：“那邊那個是跟你一個高中的嗎？”

徐衆祺快速辨認了下，胳膊肘處有兩條交錯的藍色V型條紋，胸口位置還印着熟悉的一中校徽。

宋媛在腦海裏想象徐衆祺穿着那身校服的樣子，運動服普遍寬松凸顯不出身材，但也能遮擋住淩厲的氣質，顯得人更文氣一些。

他高中的時候應該已經竄了個頭，高高瘦瘦的，少年感十足。背着學生氣的書包再戴個耳機，走進地鐵一定非常惹眼。

宋媛抿了抿嘴，把右手握成小拳頭，模拟成話筒的樣子遞到徐衆祺面前采訪：“請問高中時代的徐衆祺同學，有曾經在地鐵上被別人偷瞄或者偷拍的經歷嗎？”

徐衆祺笑了起來，眉眼爽朗：“當然沒有。”

宋媛重重嘆了口氣，遺憾地把手垂放下來，開起玩笑：“是她們眼光不好，如果是我碰見你這樣的大帥哥，一定要拍下來妥帖收藏。”

徐衆祺聽着這話莫名別扭，挑了挑眉，犀利地發問：“這麽說，你高中時候偷拍過很多帥哥咯？”

“喂喂喂，你在說什麽？”宋媛反應靈敏地開始裝傻，眼神飄忽不定，“地鐵裏信號不好，我沒聽清。”

徐衆祺雙手環抱在胸前，目光平靜地注視着宋媛，沒有繼續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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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媛內心煎熬地躲閃視線，最後還是舉白旗投降，出賣閨蜜保平安：“我發誓，每一次都是陶青青央着我一起去的，我純被迫，非自願！”

徐衆祺意味深長地看了宋媛一眼，對她的說辭半信半疑。

幸好“前方即将到站”的廣播及時出現，驅散了空氣中的詭異氣氛。

宋媛暗暗咬了咬自己的舌頭，威脅它下次再随便說錯話試試。

……

餐館是徐衆祺挑選的。

宋媛以前無論是寝室出去玩還是部門聚餐，都會主動地承攬領頭羊的角色，權衡在座人的口味來選擇餐館和點菜，張羅着活躍氣氛。

此刻她想起了之前吳一凡說過的“選擇恐懼症跟徐衆祺出去吃飯完全不用發愁，無腦跟随就可以”，于是難得地當起了快樂的甩手掌櫃。

取了的號碼前面還排着六桌，時間還早，宋媛就拽着徐衆祺進了一家禮品店。

店面的裝潢和燈光都是暖色調，一排排木架上擺放着琳琅滿目的小東西。

宋媛一眼就相中了中央圓盤上擺放着的十二星座盲盒，愛不釋手地随手拿起一個，查看盒體印着的可能抽選到的具體形象。

這個系列的盲盒設計得很是生動有趣，在玩偶形象裏巧妙融入了十二星座的标識。比如巨蟹就圓圓滾滾的，頭頂的發箍叉出兩只小蟹鉗，嘴巴也被做成了鋸齒狀。

宋媛的生日在11月12日，是天蠍座。

徐衆祺的生日則在8月份的前奏，是小獅子。

獅子座的娃娃腦袋四周被圍上一圈橙色的多角形狀，宋媛興奮地指給徐衆祺看：“這個獅子座的娃娃好可愛啊，傲嬌的小表情還有點像你诶！”

徐衆祺湊過來看了眼，也孩子氣地笑了起來。

他順着介紹找到尾部盤旋出一條細長的蠍子尾巴的天蠍座娃娃，顏色是很好看的紫灰。

宋媛十分心動，就拎了兩個盒子到前臺結賬，當場拆盒。

手指順着三角形的缺口将薄薄的錫紙撕開來，宋媛的運氣很好，正好抽到了自己的那只紫灰的高冷蠍子。

但是第二個就沒有那麽幸運了，掉落出來是一只手舉天平的深藍色娃娃。

宋媛不滿地蹙起眉頭，跟那只天秤座娃娃四目相對。

徐衆祺覺察到身邊人的不開心，擡手将她眉間的褶皺輕輕撫平，故意選了一種非常直男的數學方式安慰她。

“假設所有星座的分布平均，其餘條件都盡可能簡化。那麽根據排列組合裏不放回的情況，你正好抽中天蠍和獅子的概率是2/C（12，2），大概0.015。”

宋媛突然被重新推入高中數學的浩瀚題海裏，遲疑着遨游了一下，後知後覺地問：“那如果是放回的情況呢？”

徐衆祺快速地運算了一下：“2除以12的平方，會更小一些，依然是小概率事件。”

宋媛眼睛骨碌碌的轉了一圈，把兩個小娃娃往徐衆祺懷裏一塞，語氣堅定：“可是只有繼續抽，才有可能拿到小獅子呀！不抽就是不可能事件，概率永遠是零。”

徐衆祺遲了一步沒有攔住她，只能看着她毅然決然往店裏跑去的背影。

一道稚嫩的童聲，在徐衆祺旁邊響起來。

“哥哥，我能跟你換你手裏的娃娃嗎？”

徐衆祺不禁愣住，環顧了四周并沒有看見人影。下意識想起聲音源頭的方位有些低，低下頭才發現旁邊站着一個小男孩和一個小女孩。

兩個孩子看起來年齡都很小，五官很是相像。男孩看起來更高一些，應該是哥哥。

妹妹低着頭始終躲在哥哥身後，梳着兩個羊角辮，劉海下小鹿般的清澈瞳孔正泛着紅，小手緊緊地攥着四個娃娃。

哥哥“小大人”一樣地重重嘆了口氣，跟徐衆祺解釋起來：“今天是我妹妹生日，我答應了給她一個天秤座的娃娃。可是我倆湊起來的零花錢都快花完了，也沒有抽出來。所以想來問問哥哥，願不願意換給我們？”

宋媛從前臺結完賬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詭異的一幕。

哥哥牽着妹妹來到徐衆祺面前，妹妹怯生生地把手舉在半空，手心裏四只娃娃乖巧地攤開。巧合的是裏面就有只小獅子，在商城熒白的燈光下，反射出橙黃色的光輝。

聽了徐衆祺簡潔版的解釋，宋媛很快恍悟過來發生了什麽。

宋媛從徐衆祺那裏把水藍色的天秤娃娃拿過來，小心翼翼地放在妹妹的手心，作為交換拿走了那只獅子座娃娃。

小女孩的視線一直緊緊盯着天秤座娃娃，眼睛再一次紅了起來，似乎是生怕一眨眼它就消失不見了。

一陣恍惚裏，宋媛仿佛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站在櫥窗前撒嬌不肯走，她的父親宋總大人有的是時間跟她磨蹭，在旁邊接起一個又一個的工作電話。

慢慢地，她明白過來耍賴是最低級的請求手段，只有時刻在手裏留一張對手摸不透的底牌，才擁有跟他讨價還價、玩套路話術的資格。

可惜後來，宋媛贏了宋總大人很多次，卻再也沒有了小時候趴在玻璃上雙眼放光，想要、很想要、非常想要的那種欲望了。

宋媛很能理解小女孩的心情，溫柔給她整理了額間的齊劉海，用漫不經心的語氣說：“不要哭哦，哭了很難看的，會變得跟童話故事裏的巫婆一樣！”

說着說着，宋媛還誇張地把五指張開呈現爪子狀，模仿着巫婆的小細嗓“咯咯”笑了幾聲。

小女孩咬住嘴唇，努力地忍住了眼淚，轉而破涕為笑。

“乖！”宋媛輕輕捏了捏小女孩的臉，把手裏新買來沒有拆封的盲盒遞給小女孩：“生日快樂！這是哥哥姐姐送你的生日禮物！”

小女孩受寵若驚，小鹿般清澈的眼神遲疑着不敢看宋媛，手指蜷縮在一起，也不敢輕易收下。

“哎呦，快拿不動了，好累啊！”宋媛故意裝出辛苦的樣子，胳膊微微顫抖。

哥哥先反應過來，替妹妹從宋媛那裏接了過來，鄭重地說了聲“謝謝”，然後轉頭教小女孩說“謝謝姐姐”。

小女孩的聲音很甜，支支吾吾了一會兒，才害羞地說了句：“謝謝漂亮姐姐！”

宋媛聽得樂了，回了一句：“不客氣呀，可愛妹妹！”

徐衆祺背靠着商城旁邊的扶欄，全程笑着在看宋媛和小女孩。宋媛可能自己都沒有發現，當她面對着小女孩的時候，聲音會收起來，變得輕輕和嗲嗲的。

宋媛穿的紅裙子并不方便蹲下，所以她盡量地彎下腰來，肩頭他的外套堪堪垂在地面上。她在嘗試把自己放置在與小女孩平等的位置，以朋友的口吻跟她對話和玩鬧。

宋媛側頭去看徐衆祺，發現他的目光充滿着老父親般的慈愛，沒忍住笑了出來，貼着小女孩的耳朵說了句什麽。

小女孩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走到徐衆祺身邊。

徐衆祺已經做好準備迎接一句“謝謝帥氣哥哥”了，卻被脆生生的聲音迎頭砸來一句“謝謝叔叔”。

徐衆祺臉覆上一層陰霾，青一陣白一陣的，深深地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聽。

宋媛把獅子娃娃揣進包裏放好，克制着笑容過來牽住徐衆祺的手，打斷他的思緒：“走了老徐！我剛聽見餐廳叫號了！”

徐衆祺被匆促地拉走，慢了半拍地反應過來，開始問：“為什麽要叫你姐姐，叫我叔叔？”

宋媛裝作聽不見，念叨着別的話題：“0.015的小概率事件都被我們碰上了，超級幸運！”

“所以為什麽……”徐衆祺說。

“剛才那對兄妹好有愛啊，兒女雙全的話，衣服也可以搭配地穿，肯定超級可愛！”宋媛完全變成了星星眼。

“？”

小男孩目送着兩人離開後，征得了妹妹的同意，拆開了宋媛送給他們的那個未拆封的盲盒。

将包裝紙囫囵地塞進垃圾桶裏，看清娃娃模樣後，兩個人都愣住了。

這個天秤娃娃的形狀與先前那個形狀類似，但顏色卻不是天藍色，而是嫩嫩的粉紅。

“這……”妹妹呆住很久才說出了第一句話，“這是隐藏款的天秤座玩偶嗎？”

哥哥重新檢查了下包裝盒，在角落看到了一排小字注釋：本系列并無第十三個隐藏形狀，但每個星座配置了數量極少的隐藏色系，期待能與幸運的你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