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雨天》 我怎麽放心留你一個人

戚暮暮抱着那盒手工綠豆糕回家的時候人還是懵的。

跟着紀淮走到他家的時候戚暮暮還因為紀淮說的那幾句話沒回過神，結果紀家大門一開，她就看到了一個親切和藹的老奶奶笑得十分開心地招呼她進去坐，戚暮暮當然是沒好意思進去，好在紀淮也沒為難她，和奶奶說了幾句後便拿着綠豆糕出來了。

紀奶奶還站在門口舍不得走，和戚暮暮說：“下次來家裏坐坐啊！”

戚暮暮只能尴尬地笑了笑，禮貌性地說：“好的奶奶。”

門被關上的一瞬間，戚暮暮聽到了裏面傳出的交談聲。

“湘屏，外面是誰呀？”

“我孫媳婦哈哈哈哈。”

“那怎麽不進來坐坐呀？”

“哎呀小姑娘害羞呢，下次吧！”

戚暮暮：“……”

她擡頭看了眼紀淮，只見這人微微噙着笑，在瞧見她看過來卻又裝作一臉正經的樣子，看得她想打人。

紀淮解釋道：“我是真的只和奶奶你是我喜歡的人，沒說你是我女朋友，是她非要叫你孫媳婦，我攔不住啊。”

“閉嘴吧你！”戚暮暮忍無可忍。

紀淮立刻裝乖，“好的好的。”

紀淮總是這樣，偶爾頑皮偶爾鬧騰，但是他大多數時候都比較有分寸，知道适可而止，所以戚暮暮總拿他沒有辦法。

自從紀淮和自己告白後，戚暮暮那顆心就開始變得不平靜，她糾結過，也想放棄過，她不止一次明示暗示紀淮他們不合适，但是紀淮每一次都裝作什麽都聽不懂的樣子糊弄過去。

但正如紀淮所說的那樣，她無法剝奪紀淮喜歡自己的權利，她可以拒絕，但這并不能阻止紀淮做自己想做的。

所以戚暮暮就想，那就先這樣吧，順其自然吧，或許有一天紀淮就會失去了對自己的興趣，也或許自己有一天會徹底愛上紀淮。

回到家後，戚暮暮鑽進了自己的房間，桌上擺着那盒綠豆糕，她拿起來嘗了一塊，确實很好吃，甜而不膩。

戚暮暮彎了彎唇角，俯下身趴在桌上。

房間裏拉着薄紗窗簾，能隐隐約約看到窗外的彎月，月光傾灑進房間，落在戚暮暮的頭發上像灑了一片鑽石。

忽然，戚暮暮的目光頓住。

她的房間在二樓，她透過窗向下看去，庭院外的道路旁，紀淮仍然站在那路燈下，影子被拉得很長，他垂着頭不知道在做什麽。

桌上的手機忽然震了一下，戚暮暮拿過手機。

【紀淮】：早點睡，晚安

戚暮暮又擡眼看了眼路燈下的那人，他突然擡起頭來，戚暮暮下意識往後一躲。

過了一會兒，戚暮暮又悄悄探出頭。

紀淮望向這個方向，但卻并沒有看到她，因為紀淮并不知道戚暮暮在哪個房間。

戚暮暮又見他垂頭在手機上打字，她下意識又看向自己的手機。

幾秒後，新消息進來。

【紀淮】：今晚和你說的話是真心的，不是哄你

【紀淮】：雖然我沒談過戀愛，但我也是個不錯的男朋友，你好好考慮考慮

【紀淮】：戚暮暮，我是真的喜歡你

戚暮暮感覺臉都在燒，她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果然很燙。

戚暮暮把手機倒扣在桌上，埋進自己的臂彎趴在了桌上。

真是要命了。

她也不是沒被人追過，但是好像從來都沒有過這樣的感覺，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對紀淮的感情就變了呢？

是在密室逃脫被他抱入懷裏的時候，還是更早他幫助自己的時候？

戚暮暮不知道，整個人亂極了。

不知過了多久，戚暮暮才重新擡起頭來，額前已經出了汗，劉海都有些濕潤了。

窗外，紀淮已經不在了。

紀淮慢悠悠走在回家的路上，口袋裏的手機響了聲，他連忙拿出來看。

【Princess】：知道了知道了，再說就膩了啊

紀淮低聲笑了出來，看到這句話的時候眼前就不禁浮現出戚暮暮那別扭的模樣，兇巴巴的，但也怪可愛的。

——

清明三天假期對于戚暮暮而言眨眼就過，回校前她又收拾了一箱春夏的衣服帶去，然後在爺爺依依不舍的目光中離開。

清明放假回來學校的事情就又多了起來，校園十佳歌手的總決賽定在四月中旬，并且經管院的領導這次不知抽什麽風，打算在五月份搞個假面舞會，戚暮暮覺得這群領導年紀挺大，心态倒挺年輕，花頭精真多。

除此之外，各個部門也開始準備換屆的事宜，雖然距離正式換屆還有大半個學期，但是從現在開始想要留任的人都可以報名了，并且會在接下來的時間裏接受部門成員的考核。

戚暮暮看着記得滿滿當當的筆記，心想這次得開個好久的會。

“叮——”

桌上的手機一聲輕響。

戚暮暮拿過來看了眼，是周言舜的消息。

【周教授】：在嗎？

【叫我女王大人】：在的老師

【周教授】：我有點事情要和你說，你方便來一趟辦公室嗎？

【叫我女王大人】：好

戚暮暮疑惑了一下，想不出周言舜找她具體是做什麽。

這時，戚暮暮忽然看到了自己的微信名，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放肆，于是連忙改了個。

【戚暮暮是仙女】

——

到了辦公室，周言舜喊她在一旁坐下。

“什麽事啊老師？”戚暮暮問。

周言舜擡了擡眼鏡，身子往後輕仰靠在椅背上，雙手交疊在膝上，似是在猶豫什麽，戚暮暮忽然有些不安。

過了好半晌，周言舜緩緩道：“前段時間你不是報名了國臨集團的實習生實訓嗎？”

戚暮暮點頭，“是啊，怎麽了？”

周言舜輕嘆了口氣，“這個名額本來是定下來了的，我上次也和你說了，但是……今天他們那邊給我消息，說是你的這個名額恐怕……”

戚暮暮心頭一涼，意識到了什麽。

“什麽意思？”

“他們把名額給了另一個人。”

忽然的一下，戚暮暮像是被人當頭潑了一盆冷水。

國臨集團是國內知名的綜合型上市公司，其中在投資領域屬于佼佼者，是許多財經專業的畢業生最理想的公司，也是奮鬥的目标，國臨每年會給各大高校幾個實習生實訓的名額，得到這個名額的學生将在大四進入國臨進行學習，如果幾個月下來表現得好，畢業後直接正式進入國臨都是有可能，就算沒有成功進入，在國臨實習的這幾個月也會成為履歷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戚暮暮在三月份提交了報名表，并且通過了前期的面試，以戚暮暮的專業課成績連周言舜都覺得她肯定能得到這個名額。

這個機會，戚暮暮等了很久很久。

可是，變數就這樣忽然發生。

戚暮暮掐了下自己的手心，聲音有些發抖，“給了誰？”

這個名額如果不是給她，那也會給經管的另一個人，她只想知道是誰搶走了這個名額，也想知道為什麽。

因為她足夠自信，且胸有成竹。

周言舜神情複雜地看了她一眼，躊躇了片刻。

“是……宋祺研。”

戚暮暮倏地一下擡起眼，眼中閃過震驚。

“宋祺研？”戚暮暮忽然明白了過來，冷冷地笑了一聲，“他一個工商管理的去做風投？”

周言舜說：“聽說他家裏有人在國臨，再加上他自身的成績不差，而且去年參加的那個項目也獲得了不錯的成績。”

“可是他不是才大二嗎？他都還沒畢業就能去？”

戚暮暮眼眶開始泛紅，周言舜看着有些不忍心，遞給了她一張紙。

“這是國臨和學院領導的綜合考量，暮暮，我知道你心裏有氣，你很優秀，我們都看在眼裏。可是在這個社會上，光靠優秀是沒有用的，或許這樣說會讓你覺得這個外面的世界沒那麽美好，但是事實上就是如此，我們雖然活在陽光下，可身後依然是無盡黑暗。”

“這個社會，本就是不公平的。”

——

戚暮暮還沒正式踏入社會，就被現實好好地上了一課。

成年人的世界哪來的公平可言，有時候你就算再優秀，也比不上一個所謂的背景關系。

可她沒有背景，雖然她的背後是時家，但是她并不想麻煩家裏人，再加上時家主要是從政，在商界并沒有什麽話語權。

打碎了牙只能往肚子裏吞，戚暮暮有點想笑，都過去了這麽久了，宋祺研還是那麽小人，複合不成就在背後動手腳惡心她，真的可笑。

戚暮暮深呼吸了口氣，抹去眼角的淚，調整了下自己的情緒，往外聯部會議室走去。

即便她再難受也不能把情緒帶到工作上去，并且她也不希望別人察覺出她的難受，因為她不喜歡別人的安慰。

那樣會顯得自己很沒用。

戚暮暮到的時候人已經齊了，她拿着筆記本在主座坐下。

紀淮坐在比較後面的位子，從戚暮暮進來後他的視線就一直黏在戚暮暮身上，片刻，他皺了下眉。

這段時間以來部門的人已經混得很熟，戚暮暮也沒有什麽領導架子，所以每次開會的時候都像是團建，嘻嘻哈哈的，這次也不例外。

“哎暮暮姐我跟你說胡越有女朋友了！就那舞蹈隊的！”

“我靠你怎麽這麽快就說了！”

“幹什麽！還不敢承認了，慫包！”

“哈哈哈哈哈！”

“哎你們看最近的那部劇了嗎，校園的那個。”

“看了看了！我靠男主好帥啊，新人吧？”

“是啊，據說以前是做模特的。”

“難怪呢，不過那女的不怎麽樣，不太好看。”

“人家那是清純嘛。”

“反正我get不到。”

連遠朝見戚暮暮來了，嬉皮笑臉地湊到她身邊，“暮暮，咱們什麽時候再去團建啊，我上次看到一個溫泉酒店，我感覺很棒啊！”

一群人聽到這個提議開始七嘴八舌起來。

“溫泉酒店可以啊！”

“啥時候去啊咱們，我這輩子都還沒泡過溫泉呢。”

“不過最近天都快熱了，泡溫泉會不會太熱了啊。”

“不會，天氣熱也能去泡，可舒服了。”

“哎對了，我跟你們——”

“講完了沒有！”從進來到現在一直沉默的戚暮暮忽然爆發，把手中的本子往桌上一摔，“說的四點開會現在都幾點了！我不說了全部你們來說行不行！”

原本還在嬉鬧的衆人瞬間安靜下來，大家面露驚慌，迅速挪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和戚暮暮認識這麽久，大家從沒見她發過火，連跟了戚暮暮一年多的連遠朝和謝智瑩都沒見過。

紀淮蹙着眉，和其他人不同，他的目光裏帶了點擔憂。

戚暮暮握了握拳，氣息起伏着，側眸看了眼身側一聲不敢吭的連遠朝和謝智瑩。

“你們兩個作為副部長有個像樣的樣子嗎，我平時是太寵着你們了還是怎樣，現在一個個的都放飛自我了是吧？”

連遠朝和謝智瑩低着頭，大氣不敢喘。

戚暮暮擡起眼掃視一圈屋內的人，所有人都是垂着頭顯然是被吓到了，可只有一個人從容冷靜地注視着她。

戚暮暮微愣。

他們隔着一個會議桌對視了片刻，戚暮暮轉過頭，整個人瞬間冷靜下來。

她好像有些激動了，如果要怪他們，那她自己也有錯，畢竟這都是她慣出來的，現在又這樣罵別人算什麽。

半晌，戚暮暮啞聲開口：“抱歉。”

她深呼了一口氣，把本子攤開。

“先開會吧。”

——

這一次的會開的大家戰戰兢兢，仿佛回到了剛進入部門的那一次，那時候大家彼此之間都不熟悉，對學長學姐也充滿了敬畏，所以開會的時候都很拘謹，而今天，比那一天還要拘謹和嚴肅。

把這個學期接下來的工作內容安排完畢後，戚暮暮還是和大家道了歉：“今天是我狀态不好，說了難聽的話你們別往心裏去，抱歉。今天的會議內容就是這些，大家回去再看一下，有問題微信上問我，沒什麽別的事的話就先散會。”

幹事們三三兩兩地走了，連遠朝和謝智瑩兩個膽子大點的還是問了下：“姐，你咋了啊？”

戚暮暮搖頭，故作輕松，“沒事，你們先回去吧。”

和戚暮暮共事這麽久，他們也知道戚暮暮的性子，看着也問不出什麽東西，他們安慰了幾句便先離開了。

會議室裏空蕩蕩的，戚暮暮一個人在裏面坐了很久。

她發現，自己其實也沒有那麽堅強，她也不是一個抗擊打能力那麽強的人，她其實，也很脆弱。

可是，她不想把自己的脆弱和別人說，所以只能自己一個人躲起來安慰自己。

憋了幾個小時的眼淚還是掉了出來，戚暮暮趴在桌上無聲哭泣，讓大腦逐漸放空。

不知過了多久，太陽慢慢下山，夕陽透過窗玻璃照射進來，戚暮暮這才慢慢直起身，擦幹了臉上淚水。

會議室就在樓梯口旁邊，戚暮暮整理好東西走出來。

她走到樓梯口，擡眼。

人忽然頓住。

夕陽從樓道的窗口裏灑進來，紀淮雙手插袋靠在牆上，落日的餘晖落了他一身，像是給他鍍上了一層金光。

聽見動靜，紀淮轉過頭來，兩人的視線對上。

“你怎麽還沒走？”戚暮暮說話，然後發現聲音沙啞無比，她輕咳了聲。

周圍很安靜，戚暮暮好像聽見紀淮低嘆了聲。

然後，他擡腳朝她走來，戚暮暮下意識後退半步，紀淮停在她半米處的地方。

其實在外面等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了戚暮暮在裏面幹什麽，可真正看到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心疼。

紀淮擡手輕輕拭去戚暮暮眼角未幹的淚水，嗓音又低又溫柔：“看你不開心，我怎麽放心留你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