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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綠院就在隔壁,不算遠。

綠雪焦心自家主子,在前面小跑帶路,賀眠不疾不徐的走在中面,翠螺跟在最後。

這院子原先沒有人住,是決定接林芽過來後才讓人收拾的。讓誰收拾?自然是徐氏。

他管着家裏大小事情,美名曰是怕哥哥操勞,這些俗事苦事都交給他打理,主君哥哥只需要高高的坐在上面享受就好。

徐氏嘴上說的是一套,背地裏做的卻是另一套。

賀父手段跟心機都不如他,這兩年又跟賀母因為徐氏的事情見面就吵架,兩個人感情如履薄冰。

府裏人都說賀父之所以現在還是主君,全是因為家主還沒對賀眠徹底死心。等将來徐氏的女兒賀盼有出息了,一直看□□名的家主肯定要扶他坐正。

連賀眠都聽說過這種話,看來這事大家都默認了。

而且這次賀父接來的又是他的侄子,徐氏收拾院子肯定不會盡心,只是面上讓人挑不出錯處罷了。

翠螺還沒進門就跟賀眠說,“這屋裏沒個炭盆也就算了,怎麽連外面的厚布簾子都不舍得挂!”

前兩天開春,眼見着要暖和起來,徐氏直接就省了這東西。哪怕回頭問起來,也只能說天氣無常,怪不到他身上。

賀眠就着翠螺挑開的輕薄簾子低頭進屋,裏頭溫度跟外面也沒多大區別,沒有半點暖和氣。

快她們一步進來的綠雪又從裏間跑出來,剛才已經被風吹幹的眼睛裏全是淚。

他提着衣擺跪在賀眠腳邊,祈求的擡頭看向她,聲音發抖,“少爺冷的打顫,身上卻燙的燒人,主子您給他請個大夫瞧瞧吧。”

賀眠不适應的往旁邊走了兩步,讓他先起來,扭頭說,“翠螺,你去拿銀子請大夫,要是有人問,就說我病了。”

翠螺眼睛噌亮,立馬嗳了一聲,掀開簾子就往外面跑。她家主子人美心善,以後誰要是說她涼薄,自己第一個跟她急!

賀眠今年十四,林芽僅比她小一歲,哪怕是堂姐弟,私下裏也不該随意進入男子閨房。

綠雪兩只手揪緊衣角,目光掙紮猶豫,既想讓賀眠進去看看他家少爺,又怕不合适。

他欲言又止,正要擡頭說話,才發現賀眠早就已經進去了!

賀眠腦子裏可沒有男女有別這個概念,她聽說人冷的打顫,又想起林芽被一筆帶過的結局,到底是沒忍心真看他死在自己眼前。

裏屋擺設簡單,正因為東西太少,看着格外冷清空蕩,好像四處都透着寒意。

床上的人早已縮成一團,臉埋在懷中。他身上不僅蓋着被子連襖子都搭了上去,就這樣情況也沒緩解多少。

賀眠走過去半蹲下來,手從袖筒裏抽出來,輕輕掀開一片被角,把掌心裏的手爐放進去。

綠雪跟在後面,親眼看着賀眠把手塞被子裏又縮回來,眼睛睜圓,一張臉漲的通紅。

其實主子可以把東西先給他,他再給少爺塞被窩裏。她怎麽還,還自己動上手了!少爺可就只穿了身中衣,這要是碰着什麽不該碰的地方怎麽辦?

他愁的不行,又不敢開口,眼睛不住的往外面看大夫來了沒有。

溫熱的手爐被推到林芽手肘處,起初感覺不到什麽暖意,慢慢的才發覺被子裏多了股熱乎氣。

林芽眼睫輕顫,指尖摸索到将手爐後把它攥緊手臂慢慢抱在懷裏,掙紮着睜開眼睛往床邊看。

他燒的臉色緋紅,像平白在顴骨處塗了層豔麗的桃色脂粉,眼裏帶着朦胧水霧,就這麽從被窩裏擡頭看她,明明是幅魅人的姿态,可他神情卻像個突然闖入俗世的懵懂小鹿,輕輕撞在賀眠心上。

好看。

比賀眠見過的所有男男女女都好看。

“姐姐?”

他突然開口,語氣試探,喊的不确定,像是怕她生氣。

賀眠晃了下神,紅着耳根應了一聲,語氣溫和。她對好看的人,向來沒有抵抗力。

見她看向自己,林芽這才眉眼彎彎,眼尾淚痣不知道因為高興還是高燒顯得微紅,“這麽冷的天,姐姐怎麽來了?”

他嗓子啞了,說的全是氣音。

“來看看你,聽綠雪說你都快燒成手爐了。”賀眠扯了個繡墩坐下,垂眸問他,“怎麽昨天剛起燒的時候沒去找我……爹?”

林芽眼睫顫動,沒回這話,只是伸手把一個精致小巧的手爐從被窩裏拿出來,臉上笑意更濃,氣音聽着比剛才輕快很多,“我說被子裏怎麽突然長出一個手爐來,原來是姐姐的。”

他像是對自己的到來很歡喜,強撐着精神跟她說話。

也是個沒人疼的。

自己莫名其妙來到這個世界,孤獨無親。他突然來到賀府也是小心謹慎,怕賀父為難病成這樣都不敢去麻煩他。

這麽一想,賀眠覺得兩人真是同病相憐,等再看向林芽的時候,神色裏的關心比剛才真誠了很多。

林芽将手爐輕輕貼在臉上,動作稚氣的像個得了寶貝的孩子,說出來的話卻老成的讓人心疼,“姐姐別擔心,我這都是老毛病了,隔三差五總要病上一病,習慣了。”

如果他臉色沒燒的通紅,嗓音啞的說不出話來,賀眠還真就信了。

“姐姐能來看我我就很開心了。”林芽依舊冷,他半張臉縮在被子裏,只有溢滿笑意的眼睛露在外面,顯得乖巧的有些過分。

賀眠手指微動,覺得這個時候自己應該把大氅脫掉給他披上才對,可他屋裏又沒有炭盆冷的好像四面透風。

她已經把手爐送出去,這會兒再把衣服脫了,估計明天病着躺在床上說不出話的人就該是她了。

賀眠狗的不行,扭頭別開臉不看林芽的眼睛,直接跟綠雪說,“去主君院裏把貢眉叫來。”

賀父一般出門帶的都是壽眉,會把得力能幹的貢眉留在府裏。

“姐姐沒事的,我就是發燒而已,不要麻煩貢眉哥哥了。”林芽掙紮着要攔綠雪,對方卻已經跑出去了。

貢眉來的很快,帶着幾個小侍端着四五個炭盆,手裏親自抱着床新套的棉花被子,光看那蓬松感就知道肯定很暖和。

“怪奴粗心,竟不知道小少爺在自家府裏過的是這種生活。”貢眉看着病殃殃的林芽眼睛都紅了,他麻利的讓人把炭盆放好,又挂上厚布簾子,将手裏棉被鋪蓋在林芽身上将他裹緊。

他臉色沉着,嘴上沒說心裏卻把徐氏給罵了一遍。還在主君眼皮子底下他就敢苛待林芽少爺,那再過些日子是不是就敢克扣賀眠的東西了?

這事回頭一定要跟主君好好說說,他腰杆子要是再硬不起來,府裏的這兩個孩子可就委屈了。

等林芽蓋的暖暖乎乎了,賀眠才覺得剛才壓在肩膀上的那股子愧疚一掃而空,整個人輕松起來,又重新看向他。

林芽才十三歲,臉蛋已經長開,皮膚白皙五官漂亮,眼尾細長睫羽濃密,垂眸不語的時候,瞧着有些病嬌嬌的疏離抑郁。

可等他看過來的時候眼裏又帶着明晃晃的笑意跟毫不隐瞞的依賴,被他這麽看着,任誰都扛不住。

賀眠活着的時候就是獨生女,從沒體驗過有弟弟妹妹拉着自己撒嬌的感覺。這會兒看着明明就比原主小一歲林芽,目光就跟長輩看晚輩似的。

像是對于他的乖巧,頗為欣慰。

翠螺領了大夫進來,看到屋裏大變樣稀罕的左看看右看看,最後才蹭到賀眠腿邊的炭盆旁蹲着烤手。

她嘟嘟囔囔的跟賀眠說,“賬房那狗雜粹拉着我問東問西,劃銀子劃的磨磨蹭蹭的。這救命的事情感情她一點都不着急!當時可氣死我了,要不是急着找大夫,我都想揍她一頓出出氣。”

賀眠像是沒放到心上,倒是林芽擔憂的看向她,輕聲問,“我是不是給姐姐添麻煩了?”

他眼睫落下,連眼尾紅色的一點淚痣看着顏色都暗淡下來,愧疚的不行,整張臉都要縮進被子裏了,“我怎麽那麽沒用,剛來府裏就給姐姐惹麻煩。”

賀眠踢了翠螺一腳,怪她亂說話。翠螺縮着脖子不服氣的噘嘴,“分明是徐氏太欺負人。”

“行了行了,你先出去吧。”貢眉皺眉,大夫要給林芽把脈看病,他讓翠螺出去等。

翠螺耷拉腦袋出去,本以為賀眠會跟她一起,誰知道自家主子沒有半點自覺性,老神在在的坐在那兒等着看人小公子露胳膊。

主子也十四了,前段時間還聽主君說要給她房裏安排人,當年家主這麽大的時候,都跟主君睡一床了。

翠螺覺得自己懂了什麽。

貢眉跟綠雪也都看向賀眠。她一臉問號,神色狐疑,病的又不是她,都盯着她看幹什麽?

“主子,您該出去等的。”貢眉硬着頭皮把話挑明。

“沒事,”林芽被綠雪扶着半靠在身後的枕頭上,眼睫落下神色溫順,握着手裏的手爐看向賀眠,“姐姐坐這兒,我心裏更踏實。”

賀眠坐的更穩了,心裏想的都是,長的真好看,怎麽看都看不夠,坐起來整張臉出來,比剛才還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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