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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戌時初,蘭香院內。
徐氏被貼身小侍汀溪伺候着洗漱完,坐在梳妝鏡前對着銅鏡邊塗抹東西邊欣賞自己的容顏。
“郎君真好看,就跟那天上下來的洛神一樣。”汀溪看着他白皙的脖頸跟散落背後的烏黑長發,真心實意的誇獎,“怪不得家主被您迷的不行,每每回家都是先來咱們院子裏。”
徐氏對于汀溪的話極為受用,他對于自己這張臉極為自信,要不是長的美,當初怎麽可能勾的賀茗也就是賀母擡他進門?
就隔壁院裏的琳氏,怎麽也不可能同他比年輕貌美。虧得他也有自知之明,知道拉攏不來妻主的心,開始将希望寄托在賀眠身上。
也是笑話,賀眠蠢笨如豬,哪裏比得上他家盼兒。
琳氏這個當爹的比不過他,賀眠這個嫡長女不如他女兒,這主君的位置不讓賢親手捧送過來,徐氏都替琳氏感覺臊得慌。
每日睡前醒來徐氏都要問問自己,琳氏是如何做到這麽厚臉皮的?他怎麽就做不到呢。
要是他為人夫為人父混成這樣,早就找個寺廟剃度出家了,省的被人在背後議論。
徐氏眼波流轉,笑嗔了一句,“沒大沒小沒羞沒臊的,都怪我把你寵壞了,什麽話都敢往外說。”
他擺弄頭發,眼底明顯略帶不屑,嘴上卻說着,“我哪裏比的上主君哥哥,論年齡我比他小個十歲,論手段也不過就是會管管家罷了。家主哪裏是被我迷住了,她是心疼主君哥哥,這才每每來我們院裏歇息,好給他一個清淨。”
汀溪卻不這樣認為,他想起什麽,跟徐氏說道,“下午翠螺來賬房支銀子了,說眠主子身體不舒服要去請大夫,可奴派人去打聽過,眠主子好着呢,這大夫分明是給雲綠院請的。”
真是什麽亂七八糟的親戚都能來打秋風占便宜了。
徐氏秀眉輕皺,他管家容易麽,這個要花錢那個要花錢,就連琳氏沒有半點血緣關系的侄子都要住進府裏。
現在嬌養着,那将來嫁人了,從他賀府出去,到時候是不是還得給他陪上一副嫁妝啊?
想得美,病死算了。
徐氏說,“怪我沒安排妥當,竟忘了這事。”
他心有算計,扭頭叮囑汀溪,“明個去找眠主子問問,最好當着林芽的面,問她可好些嗎?用不用再開幾副藥,她可是府裏的嫡長女,要是出了什麽事我可擔當不起。”
汀溪眼睛滴溜溜的轉,“這話問到眠主子臉上,看她可好意思。三天兩頭生病,是個女人就沒她嬌氣。”
為什麽要當着林芽的面問?自然是讓他難堪。
別以為是琳氏的侄子就金貴了,被叫兩聲少爺真拿自己當主子了,這賀府裏當家做主能說得上話的是他徐氏。
主仆兩人又說了會兒話,這才睡去。
跟昨日不同,今個天氣大好,賀眠早上還沒起床就感覺到了屋裏一片大亮。
太陽升起,從糊着紙的窗戶照進來,隔了外頭的細涼寒意,只剩下過濾後的那抹溫熱陽光。
大好的日頭,要換成別人早就拾掇拾掇騎馬踏青去了,畢竟這個時節正是男男女女出游的日子,才女佳人什麽的,要是緣分來了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唯有賀眠跟個烙燒餅似的,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好一會兒,實在被曬的睡不着才坐起來。
翠螺聽見屋裏動靜立馬進來,歡快的問她,“主子,今個天特別好,咱們要不要出去走走?”
春雪褪去,嫩芽出土,正是初春好時節,太适合打馬游街了。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賀眠撩起眼皮看她,那眼神仿佛在說:大白天的,做什麽夢,我像是有這種情調的人嗎?
她不像。
翠螺瞬間耷拉下來腦袋,苦着臉,跟被拒絕出去溜圈的狗子一樣,整個人都蔫吧了,只拿着雙幽怨的眼睛默默的瞅她,企圖激起她的愧疚心。
自打賀眠被人從池塘裏撈上來後,一直在府裏養病,準确的說範圍應該具體劃分到床跟軟榻兩點一線上,跟條沒長腿的魚一樣,除了翻身啥都不會。
可憐翠螺,跟着她被拘在屋裏,活像只被關在籠子裏的狗子,急的就差咬籠子了。
“行了行了,我帶你出去走走。”賀眠受不了她了,被歡呼雀躍的翠螺伺候着穿上繁瑣複雜的冬裝帶她出了院子。
外頭太陽雖好,空氣中卻還是有絲絲縷縷的涼意。
屋頂積攢的白雪慢慢化開,融化成水順着瓦檐滴滴答答的流下來。院子裏昨日的那層茫然白色像是被人一把揭開,露出嫩綠的青色。
旁邊翠螺精神極了,語氣歡快,跟在賀眠身旁喋喋不休,“我聽後院采買的人說,街上的可熱鬧了。今個天好大小攤鋪都出來了,主子您看咱們是去城內逛街還是去城外踏青?”
城內是美食,城外是美人。翠螺雙手捧臉,糾結的不行。
賀眠睨她一眼,指着院子,“我看這兒就行。”
城外能踏青,院裏就不能踏了嗎?都都是一樣的綠色,外頭的還能比院裏的高貴不成?在哪兒踏不是踏。
賀眠示意翠螺趕緊撒歡,玩開心了她們就進屋。
自己也只能寵她寵到這個地步了。
“……”哪兒?踏什麽?
“您說在這兒踏?”翠螺眼睛都直了,絲毫不領情,“這是咱們院子,天天住這兒什麽沒見過,有什麽好踏的啊。”
“而且,這裏既沒有美食也沒有美人。”翠螺脫缰的心都快沖跑到門外了,這會兒賀眠突然懸崖勒馬又硬生生的給她拉拽了回來。
翠螺急的抓心撓肺,“主子,您都多久沒出門了,您以前可喜歡看美人了,城外肯定有很多好看的小公子,您不去看看嗎?”
她能養成這個性子也是在以前原主身邊耳熏目染出來的。
原主別的不行,顏狗卻是第一名。要不也不會被男主迷的找不着北,從而進化成舔狗,舔到最後一無所有。
賀眠也喜歡看美人,可她一想到那群小公子打扮的跟府裏的徐氏一樣花枝招展沖她擠眉弄眼,她就平地起寒顫,美人變吓人,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別了吧。
主仆兩人站在院門口僵持不下,綠雪從後廚取飯回來正好經過,笑着跟賀眠行禮,問她是否用過飯了。
賀眠也就刷過牙洗了個臉,飯還沒吃,這會兒看到綠雪手裏提着的食盒才覺得餓了。
她打發翠螺去取飯,“咱們去雲綠院看美人。”正好跟他一起吃飯。
外頭的濃妝豔抹,哪裏比得上家裏的清新自然。
翠螺原本想的是留着肚子出去吃,結果兜兜轉轉一圈還是沒出大門。
她苦着臉,不情不願的去取飯。
賀眠跟綠雪進屋,問他林芽好些沒有。
“少爺燒已經退了,剛才大夫來過,說只要好好養着吃點好的,過兩天就好了。”綠雪提起食盒抱在懷裏,拍了兩下,笑的眼睛彎彎,“所以我給我家少爺拿了不少好吃的。”
賀眠耳朵裏就聽見了“不少好吃的”,點頭說,“好好好。”
正好一起吃。
綠雪以為賀眠是關心他家少爺,知道他沒事這才說的“好”,頓時心情比外頭的日光還明亮。
“少爺,眠主子來看您了。”綠雪開心的往裏屋喊,自己将飯擺在桌子上,又給賀眠加了一副碗筷。
賀眠原本是想坐在那兒就等着吃了,聽完綠雪的話又站了起來,把目光從飯菜轉移到裏屋內。
裏屋簾子被只素白如玉的手掀開一角,穿着青綠色棉衣的林芽從裏面略一低頭垂眸走出來。
他臉上雖帶病氣,卻不像昨天那樣蒼白難看,唇色緋紅,整個人鮮活很多。
他擡眸看向賀眠,臉上立馬露出笑意,眼睛在掀開眼睫的那一瞬間像有光亮透入,整個人忽然明亮了起來,歪頭輕聲喚她,“姐姐。”
聲音像是盛夏白瓷梅子湯,碎冰碰壁叮當響,脆的賀眠心尖輕顫。
艹。
好看!
賀眠擡手捂心髒,覺得外頭的人不可能有比林芽更美的,就算有,也沒有聲音比他更好聽的。
不嬌柔不做作,就幹幹淨淨的音色,不嗲不膩。
林芽笑着走過來,“我每次生病胃口就不是很好,有別人陪着還能多吃幾筷子。姐姐要陪我一同吃飯嗎?”
陪!
賀眠毫不猶豫的坐下,難得伸手給林芽盛湯,關心道,“你多吃點。”
她把碗遞過去,翠螺也提着食盒回來,只是臉色比剛才離開的時候還臭。
賀眠以為她還生氣呢,正準備答應哄她兩句,就發現翠螺身後跟了條尾巴進來。
汀溪趾高氣昂的走進門,先把屋裏的人環視了一遍,才跟賀眠福禮。
賀眠拿起筷子已經準備吃飯了。別的不說,賀府廚子的手藝是真的不錯。
“肯定沒安好心。”翠螺借着彎腰擺飯的動作小聲跟賀眠說,“他在外頭等了好一會兒,知道您也在雲綠院才進來的。”
分明要使壞。
林芽看了賀眠一眼,又看向汀溪。汀溪沖他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沒有絲毫尊重。
呵,鄉下來的,長得再漂亮也不是真少爺!
林芽像是沒看懂汀溪眼裏不懂藏匿的輕視,臉上絲毫不受影響。
他拿起巾帕擦了擦指尖,細長的眼尾從汀溪臉上掃過,最後落在翠螺身上。
林芽問,“怎麽出去取個飯,還把夥夫帶來了?”
他語氣疑惑表情真誠,問的一臉認真。
賀眠一個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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