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汀溪完全沒反應過來這是說他的。

雖說他長的既沒徐氏嬌豔也沒林芽清麗,可絕對不是黑黝黝的夥夫,他怎麽都沒把這句話跟自己挂上勾。

“說你呢,夥夫。”翠螺嘴角差點咧到耳後根,剛才的郁氣一掃而空。

沒看出林小少爺嬌嬌弱弱的,說起話來竟然這麽中聽!

汀溪見屋裏幾人都在憋笑,這才明白剛才林芽那話是說給自己聽的,頓時氣的臉蛋通紅,瞪向翠螺,聲音拔高,“你說誰呢!誰是夥夫!”

“說的就是你,怎麽沒有半點自覺性呢。”翠螺跟個男子吵架絲毫沒有負擔,兩手叉腰擡起下巴,把汀溪氣的夠嗆。

“芽芽,”賀眠放下筷子咳了兩聲,攔下話茬,認認真真的看過汀溪後,才說道,“雖然他長的跟夥夫很像,但他的确是徐側室身邊的小侍。”

都說面由心生,汀溪長的不算難看的那一類,可怎麽看那眉眼怎麽都覺得戾氣很重,細眉吊梢眼高顴骨,終日目中沒人,生就尖酸刻薄不安分的樣。

她要是随口就說這話,汀溪還不生氣,只當賀眠跟徐氏不對付故意說的。可賀眠不,她分明是打量完了才做出的判斷,認認真真的說他醜。

汀溪氣的胸膛上下起伏。

林芽驚詫的擡手虛掩嘴唇,像是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眼睛眨巴兩下,表面跟賀眠湊頭說悄悄話,實際聲音大家都能聽到,“可他看起來的确像個幹粗活的啊。”

林芽表情無辜語氣真誠,用最平靜的聲音說着最紮心的話。

“你!”汀溪深吸了口氣,笑的皮動肉不動,眼睛直直的看向林芽,“我可是郎君的人,林少爺說話別太難聽。”

林芽往賀眠身後躲了躲,只在汀溪面前露出巴掌大小的臉,像是被他發兇的模樣吓到了,聲音都低下來,“我就是說話直了點,沒別的意思。”

他委屈的看向汀溪,“你既然是徐郎君身邊的人,定然也是個大度的,肯定不會跟我計較的,對吧?”

不對!

汀溪想跟他計較,不僅想計較還想撲過去扯着他的衣領狠狠的抽他的臉!

但要是真這麽做了,哪怕是徐氏也不會護着他,別人更說他小氣。

汀溪頭回覺得這麽憋屈,有火發不出去。

不能慌。

汀溪穩住心神,還記得自己來這兒的任務,強行把話題拐回來,“郎君讓我問問眠主子身體可還好些了,有沒有缺什麽,要不要再請大夫來看看?”

他輕嗤,目露不屑,“畢竟您是府裏的嫡長女,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或者長睡不起,到時候可別怪到我們郎君頭上。”

他就是要把話說的這麽難聽。

府裏管家的是他們郎君,賀眠這個嫡長女就占了個年齡大,其實并不如小主子賀盼受寵。

以前賀眠聽了這話回回都炸,毫無例外,跳腳反駁他的樣子真是滑稽又可憐。

汀溪端起雙手看向賀眠,擡高下巴垂着眼皮,一副等着看熱鬧的模樣。

也不看看自己,既不聰明又不受寵,嫡長女的身份就是個笑話。現在誰當着她的面喊一聲嫡長女,都是故意嘲諷。

翠螺當下臉色就變了,連忙看向賀眠。以前主子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有人當着她的面說“嫡長女”這三個字。

蓮花縣裏誰不知道,賀府的嫡長女處處不如庶次女。在別的府裏那是嫡長庶次,可在賀府卻是嫡賤庶貴。

汀溪這不是故意刺激主子麽,說她沒用還嬌氣,不如死了算了。

林芽指尖微動,不動聲色的側眸看向賀眠,随即收回視線,什麽都沒說,仿若無事的看起今天的菜色。

屋裏一時安靜下來,誰都沒有出聲。

一片沉默中,賀眠唔了聲,筷子輕碰碗盤,“你不說我都想不起我還病着。”

她還真沒聽出來汀溪話裏冷嘲熱諷的狠毒,準确把握住的重點只有“徐氏問她是不是缺了什麽”,并且畫了粗線。

賀眠環視一圈屋子,你要這麽問,那這可就多了。

汀溪右眼皮忽然一跳,莫名有股不好的預感。

“病人要靜養,我屋裏那個軟榻睡着不舒服,回頭給我換個梨花木的。”她想了想,頗為糾結,随後眉頭舒展,“就換黃花梨木吧。還有軟榻都換了,那不如把床一并換了,像桌子凳子能配套更好。”

“我好像最近又瘦了點,衣服穿着都不貼身,空空蕩蕩的,記得找個裁縫過來給我新做兩身衣服,布料什麽的我也不懂,就挑最貴的吧。賀府家大業大的,告訴徐叔,千萬不用替我省錢。”

嫡長女嘛,怎麽能不穿點好衣服。

翠螺原本的擔心慢慢轉為驚詫,最後竟捂着嘴笑起來。

主子完全沒抓住重點,光聽見她想聽的那句了。這些要求要是傳到徐氏耳朵裏,可不得氣死他。

徐氏俨然已經把賀府家財當做他的私庫了,除了他女兒,一分錢可是都不願意往外掏,更何況賀眠要的還都是最好的東西。

“你是不是記不住?”賀眠看向臉色刷白像是被人釘在原地的汀溪,難得體貼,“我讓人給你拿張紙記下來,可別漏了什麽。”

趁着這個機會,賀眠想給自己換套好的。真是多虧了汀溪,沒有他提醒自己還真想不起來。

從賀眠剛才開口反擊時起,林芽就饒有興趣的看着她。

對于拳頭打過來最好的方式不僅有握緊手指以硬碰硬回擊過去這個方法,還有輕飄飄的化解借力打力。

汀溪現在的狀态就是他的攻擊賀眠絲毫感覺不到,甚至完全不在乎,但她的每句話可都切切實實的在拿鈍刀子割徐氏的肉。

林芽笑了,招呼綠雪去拿筆墨,将袖筒往上挽了一道,“我記性雖然不如姐姐,但肯定比別人要好上許多,我來幫姐姐記。”

汀溪就眼睜睜的看着賀眠嘴巴一張一合的提要求,林芽提筆垂眸給她記錄。

什麽喝茶要配青花瓷的碟。

什麽屋裏的燈臺要用鍍金雕花的。

什麽床帳顏色老舊也要換。

從大件到小件,細致到要修指甲的小锉刀她都要銀的。

汀溪木讷的捏着綠雪遞給他的單子,頭腦一片空白,完全不敢想象郎君知道這事時的表情。

這不對啊,賀眠怎麽突然開竅了,不但不生氣,還知道跟主君要東西了?

平時不開口則已,現在一開口就宛如張嘴的獅子。

汀溪氣的嘴唇哆嗦,胸膛起伏比剛才還厲害,光看着賀眠就是說不出話來。

“別傻站着了,我暫時能想到的也就這些。你先回去把紙上的做到,別的我想起來再補充。”賀眠打發他出去辦事。

你還補充?!

汀溪眼睛都圓了,身形搖搖欲墜。

你莫不是還要把地板拆了換成翠玉的,屋頂瓦片掀開鋪上黃金的?

他看賀眠輕輕皺眉,又露出剛才提要求時的那副表情,扭頭就往外走,連離開時的表面功夫都沒做,生怕跑的再慢點賀眠又有新的要求。

看汀溪夾着尾巴落荒而逃,翠螺揚眉吐氣高興的原地轉圈。

她殷勤谄媚的給賀眠掐肩揉背,一口一個主子厲害。

她何時像現在這樣在汀溪面前這麽擡的起頭過?

以往見到汀溪總要被他陰陽怪氣的奚落輕蔑,一個側室的小侍絲毫不把主君這房放在心裏,現在風水輪流轉。

解氣!

“徐氏真的會按紙上的要求給姐姐置換東西嗎?”林芽見賀眠喜歡吃某盤菜,拿了公筷給她夾過去,輕輕放在她的盤子裏,語氣關心,“姐姐瘦了,要多吃些。”

賀眠沖林芽眨了只眼睛,顯得有些俏皮,“肯定會的。”她說,“到時候我屋裏換了新東西,以前不用的都擡你這兒來。”

她屋裏的東西雖然被她說的一文不值,但其實最差的都是七成新。與其浪費了,不如送給更需要的林芽。

物盡其用。

綠雪臉都快綠了,苦着眉想看賀眠又不敢。

這眠主子怎麽這樣啊,剛才記了那麽些的好東西她就只想着自己,讓他家少爺去挑舊的。

林芽也愣了下,卻笑的溫婉,“謝謝姐姐事事想着我。”

看着他緋紅的唇明亮的眼,賀眠多瞧了兩眼,覺得哪裏不對勁又想不起來。

在雲綠院吃了早飯,林芽把手爐拿出來,溫熱的手爐帶着清淡的花香,很是好聞。

賀眠接過手爐遞到鼻子前嗅了好幾下,林芽眼裏帶笑,“是去年摘的茉莉,好聞嗎姐姐?”

他特意選的這個,味道香而不膩,哪怕是不愛花的人也挑不出錯來。

“說實話,不太行。”賀眠把手爐放下,揉了揉鼻子,“我不太愛聞這些。”

林芽微怔,自責的低下頭,“怪我自作主張,惹姐姐不喜了。”

再擡頭時他眼眶微紅,故作堅強的扯出笑容,“我這就給姐姐換下來。”

說着從賀眠手裏拿過手爐,低頭進了裏屋。

綠雪視線追随林芽被攔在簾子外面,沒忍住輕聲跟賀眠說,“少爺昨天還燒着就惦記您手爐的事兒,今天一早起來後自己親手換的花瓣。”

您就是不喜歡,也不該說的這麽直白,少爺的心思全都白費了。

林芽動作很快,從屋裏出來,将沒有絲毫味道的手爐重新遞給賀眠,“姐姐給。”

賀眠低頭看他,林芽眼裏全是笑,清澈的眸子裏映着她的臉,根本沒把剛才的話放在心上。

而賀眠卻因為綠雪的話有些不好意思了,沒伸手去接,吶吶說,“送你了。”

她回頭找徐氏再要一個鎏金雕花的。

林芽眼裏微亮,“姐姐當真要将手爐送我?”

他驚喜的握緊手爐,局促的說,“可我沒什麽能送姐姐的。要不,要不我給姐姐繡個荷包吧?”

“雖說我繡工一般,但姐姐要是喜歡,我可以試試。”

林芽嘴唇一張一合的說話,賀眠盯着他的唇色看,這才知道是哪裏不對勁。

他這嘴唇顏色,怎麽跟剛才吃完飯的時候又不一樣了呢?

賀眠欲言又止,林芽疑惑的擡頭看她,“怎麽了姐姐?”

賀眠剛才說話太直已經讓林芽紅了眼眶,這會兒她有點不知道該不該說。

可看見林芽專注期待的看着她,賀眠沒忍住,伸手食指指腹在他下唇瓣上蹭了一下,低頭看着上面的紅色口脂,恍然大悟,“原來你塗了這個,怪不得嘴巴那麽紅。”

林芽怔怔的看着她的手指,白淨的臉噌的下紅了。不知道是羞的,還是氣的。

現場氣氛,一時間有些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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