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林芽頭回被個女人上手摸唇,事情發生的太突然,沒給他任何緩沖跟思考的時間,他原本挂在臉上的溫柔笑意險些繃不住的寸寸龜裂開。

這兩天生病嘴唇顏色蒼白顯得格外沒有氣色,林芽就往唇上塗了點東西,讓自己看起來更精神些。

正常男子都會像林芽這麽做,但沒幾個正常女人會跟賀眠一樣!

偏偏她絲毫沒覺得哪裏不對勁,專注認真的看着指腹上的口脂,抱着探究的态度,還低頭将手遞到鼻前嗅了嗅。

味道有點像沾了花香的蜂蜜,挺甜的,應該能吃。

林芽看的頭皮發緊,頗為尴尬,臉燒的通紅,比塗了桃粉色的脂粉還豔,嘴巴張張合合,下嘴唇一片麻木,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她這是幾個意思?

對他是那種暗示嗎?

賀眠簡單的一個動作,在林芽心裏頭已經被千回百轉揣摩出無數個動機。

說她有調戲之心吧,實在不像。賀眠舉止太過于坦然,摸他唇瓣就跟從鍋底摸灰一樣,還好奇的搓了兩把,眼裏沒有半分淫欲之色。

說她沒有那份心吧,可又沒辦法解釋她這個突然的舉動。就算是親姐弟,她也不能舉止這麽輕浮說摸就摸啊。

摸的,還是男子的唇。

林芽眼睫煽動,耳根發紅,垂眸撇向別處,捧着手爐的指尖攥起,掌心裏的東西不知道為何突然燙的厲害,直直的燒到了他心底。

“姐姐,”林芽深吸口氣,壓下種種翻滾糾纏的思緒,如往常一般輕聲細語,“男子的唇摸不得。”

賀眠疑惑的擡頭看他。

林芽微微偏頭回視,眼底波光流動,笑的溫婉,“你我之間這般也就罷了,在外面萬萬不可如此,別人脾氣可沒芽兒的好。”

這要是換成別人,指甲早就抓在賀眠臉上了。

“我就是好奇。”賀眠解釋,“沒有想摸你嘴唇的意思。”

林芽,“……”

林芽笑容僵硬,頭回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好在翠螺過來,沖散這股越發尴尬的氣氛。

剛才賀眠大氅落在了屋裏,翠螺已經拿着跑了過來,站在背後踮腳披在她身上,“走吧主子。”

賀眠揮手跟林芽再見,後者站在原地,敷衍的露出假笑送她。

翠螺目光疑惑的在林芽跟賀眠之間轉動,輕聲問,“主子,林芽少爺是不是生氣了?臉色看起來有點僵硬。”

“生氣了嗎?”賀眠低頭看指腹上的口脂,這東西有點像唇釉。

她還以為林芽不塗脂抹粉呢,沒想到也塗了口脂。當時她就是太好奇林芽嘴上的到底是什麽東西,這才伸手摸了一下。

這有什麽好生氣的,她手剛才吃完飯洗的可幹淨了。

既然塗了口脂,那林芽擦粉了嗎?

賀眠頓在原地,皺眉沉思,早知道剛才就仔細看看了。

翠螺見她表情嚴肅,還以為賀眠在擔心汀溪跟徐氏那邊的事情,表情頗為得意的寬慰說,“主子放心,徐氏就是氣的七竅生煙也不敢對您怎麽樣。”

賀眠怎麽說都是賀府的嫡長女,哪怕有名無實,犯了錯惹了事那也只能是家主罰她,別人不行,更何況徐氏還是個側室,連後爹都算不上。

以前賀眠跟翠螺對上汀溪總是被他拿話擠兌,今個可算出了口惡氣。至于東西能不能送來翠螺完全不在乎,至少口頭上爽了一回。

光是想想徐氏看見單子的表情,翠螺都能高興的笑出聲!

蘭香院內,汀溪戰戰兢兢的站着,将手裏捏出汗的紙遞給徐氏。

大冷的天,他後背硬生生的出了層薄汗。

徐氏正在用飯,慢條斯理的拿過素白巾帕摁了摁嘴角,掀起眼皮伸出兩根手指将紙夾了過來,“這是什麽東西?”

莫不是賀眠寫來辱罵他的?

那可真是

太好了!

“快讓我看看。”光想到這種可能,徐氏就急切的放下巾帕,兩只手抻平被汀溪捏皺的紙,臉上露出笑意,從裏到外的心情愉快眉目舒展。

他一直想找個機會讓賀眠犯個大錯,好能讓家主狠狠心徹底放棄她。

可惜賀眠這個慫包,以前還敢在背後偷偷罵他,自從落水之後連這份膽量都沒了,整日龜縮在屋裏,半點錯處都抓不着。

家主明日可就要回來了,賀眠這分明是把脖子伸出來讓他宰。

徐氏笑的嬌媚,這回但凡被他逮到機會定要在家主面前讓她翻不起身!

可憐他家盼兒絕頂聰明乖巧孝順,卻要頂着庶次女的身份被人在背後非議。

為人父的,哪裏忍心呦。

徐氏滿面笑意的看向紙上的字。字體清隽秀氣,不像賀眠那手狗爬草書。

他原本還有心情細細點評賀眠的字,直到看見“梨花木”“青花瓷”“鎏金瓶”幾個字眼,嘴角的笑可就挂不住了。

汀溪在旁邊嗫嚅的将剛才在雲綠院裏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給徐氏聽,越說越委屈,氣的直接哭出來,“郎君,她們欺負人,說我長得像個夥夫。她們這不是在罵我醜,而是拐彎抹角的侮辱您啊。”

徐氏聽的雙手發顫,純屬是氣的。

這是侮辱的事嗎?

這分明是錢的事!

“黃梨花木的軟榻跟家具?她怎麽不要金絲楠木的!”徐氏染着豆蔻的指甲用力的點着上面字,聲音尖銳發顫,“還要,還要青花瓷的碟,鎏金的瓶,她怎麽不直接說想要我的命!”

賀府每支出一分銀子徐氏都舍不得啊,更何況這些東西七七八八的加在一起夠全府所有人整整五個月的開銷了!

紙上的這些哪裏是字,這一撇一捺的全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呀。

與其讓他掏錢,還不如直接當面侮辱他醜呢。

徐氏氣的伸手扶着胸前大口喘息,汀溪吓的不敢再哭,慌忙跑到他身後扶着他,“郎君您別氣別氣,她要她的,咱們不給就是了,您可別氣出個好歹來。”

徐氏光餘光瞥着紙上的字,就感覺到千斤重的石頭壓在胸口上,沉的他喘不上氣來。

賀眠這個殺千刀的,之前怎麽沒淹死在湖裏!到時候別說黃梨花木的棺材了,就是金絲楠木的他都舍得。

“給,怎麽能不給!”就因為不得不給,徐氏才氣成這樣。

“她這般奢靡,家主知道定然要發火。這麽些好東西她自己都舍不得用,如今賀眠這個當女兒的竟然比親娘用的還好。沒繼承家財呢就這般德行,将來要是真把賀府給她了,還不得敗的幹幹淨淨?”

徐氏眼裏全是算計,指甲掐進掌心裏,笑的有些扭曲,“功課功課不行,花錢享受第一名,我看家主這次怎麽饒過她。”

汀溪聽的稀裏糊塗的,腦子轉了好幾圈才回過神。

這意思是賀眠要花錢,徐氏就給她,到時候把賬本直接交給家主看。家主自己白手起家,正是知道賺錢不容易,所以根本不是個花錢大手大腳的人。

要是讓她看見賀眠這麽能造,一口氣花了這麽些銀子,還不得拿家法治她。

只花五個月的開銷就把賀眠嫡長女的身份抹掉,值。而且将來賀盼繼承家財,那整個賀府不全是徐氏的?他這是舍小錢,圖家財。

“郎君果然厲害。”汀溪誠心奉承。

誰知道徐氏美目一橫,瞪了他一眼,“厲害就不用花銀子了?”

他臉色發青,心裏算的再明白那也心疼這些銀子。

桌面紙上的行行清隽小字,就都跟鈍刀子一樣,在割他身上的肉。

徐氏既然打算滿足賀眠那就沒再耽誤,賀母明天可就回來了。他當天下午就将所有東西給賀眠換了個遍,連鎏金雕花手爐都給她送了過去。

“徐叔大氣。”賀眠摸着黃梨花木的床,也分不清它比剛才那個擡走的那個好多少,就只覺得散發着銀子的芳香,這晚上睡覺肯定更踏實。

汀溪本來想把置換下來的東西全都擡走,按着徐氏的意思能省就省不要浪費。

可他還沒動手呢,翠螺就讓人把東西全都擡到隔壁去了。

林芽那個不大的小院瞬間被填充的滿滿當當,整個屋子比前兩天充實多了,将原先的空蕩冷清全都擠了出去。

綠雪高興壞了,雖說都是賀眠淘換下來的,但對于他來說這些可都是好物件。

“眠主子真挑剔,這些東西還都是新的呢,她怎麽說不要就不要了。”綠雪摸着新換的圓桌,又摸摸旁邊的凳子,嘴裏嘀咕不停。

林芽捧着那枚精致小巧的手爐,站在門口看着旁邊院子裏進進出出的人,輕聲同綠雪說,“她若是不換物件,你我哪來這些好東西用?”

是指望自顧不暇的賀父強硬一回?

還是等着寸毛不拔的徐氏發善心?

綠雪微怔,走到林芽旁邊歪頭看他,想起什麽眼睛微微睜圓表情欣喜,“少爺您說眠主子是故意的?”

她故意把自己屋裏的東西給雲綠院送過來?

綠雪感動的不行,覺得他冤枉好人了。

林芽沒說話,只是擡眸看向隔壁院子,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他這個姐姐,當真是個有趣的人,就是不知道她明天怎麽跟賀母交代,徐氏可不是一個有求必應的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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