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番外:瓦倫蒂娜的自白
我叫艾米麗,一個普普通通的名字,普通到在西西裏任意一個街巷都能揪出大把叫做艾米麗的女孩子。
我出身在貧民窟,在還沒有什麽意識的時候就被父母賣到歌劇院,在雜亂的倉庫裏長大。他們叫我艾米麗,是因為上一個女孩因為受不了他們的欺壓而自殺,她叫艾米麗。而我,就是頂替她存在的下一個艾米麗。
我讨厭這個名字。
每天做着又髒又累的活計,吃着硬的和石頭一樣的黑面包,就像是只老鼠般在黑暗中生活。
有一次,我趁着他們不注意的時候溜出來,透過幕簾偷偷望向觀衆席中那些光鮮亮麗的達官貴族。他們矜持有禮,眼神帶着含蓄的高傲,聚精會神地欣賞着優美的歌劇。座位中也有和我差不多的女孩子,只是天差地別。
我看了一眼她們精致的頭發,做工細致的裙子,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灰黑色的男人式的破舊大衣,心裏頓生一種自慚形穢的羞愧感。
我想再多看幾眼以便于記住她們穿的樣式,等自己以後賺了錢,說不定在變老之前還來得及買一條裙子。我揪住幕簾,身體越發往前傾,一時間眼裏只有那些漂亮的裙子。
往前一點……再往前一點……
這時只聽“撕拉”一聲,我還來不及反應,就拽着簾子摔倒地上。耳旁傳來女人的尖叫,噪雜的吵鬧聲,還有熟悉的尖利怒罵。
——艾米麗!你完蛋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又是那個胖女人,仗着自己管內務随意呵斥打罵。我像一具死屍一樣維持着原先的姿勢趴在地上,消極地抗議她的粗暴。
上一次的傷還沒好,看來這次要被打得斷幾根肋骨吧。
就在這時,頭頂響起一道溫柔的女聲,就像是天使在低語呢喃。
她說,不要這樣對待一個孩子。
她的米白色長裙拖在舞臺上,裙擺沾了很多灰塵。我呆呆地望着那只向我伸來的手,潔白,細嫩,修長。
這一定是上帝伸出來的手吧,不然怎麽會帶着光?
我不知所措的站起身,看着那雙美麗的眼睛對着我微笑。她的身邊站着一位少年,身姿挺拔而清瘦,也向我投來善意的笑容。
這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胖女人谄媚地低着頭不住答應,恨不得跪在地上舔他們的腳。
我忘記了一切,耳邊仿佛傳來了天使的梵唱,一直傻愣愣地目送他們遠去。
後來我才知道,那位夫人叫做瓦倫蒂娜。
從那天開始,像是辛德瑞拉被施了魔法,歌劇院裏的所有人都對我友好起來。他們不再随意謾罵或者是撕扯我的頭發,相反,我得到學習唱歌的機會。
我學的像模像樣,再加上天生有着唱高音的歌喉。他們開始捧我,給我安排角色,甚至有了自己獨立的房間。
衣櫃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昂貴長裙,而我卻沒有了當初的渴望。
每一次的演出結束我都在觀衆席中尋找着熟悉的面孔。令我失望的是,從那天之後,他們再也沒來過。
我不由生出幾分被欺騙的懊惱和失望,盡管他們并沒有給我留下什麽承諾。
直到一天,我的桌子上被甩了一張報紙。那個胖女人恢複了以往的嚣張氣焰,指着報紙的頭條肆意嘲笑。我看了一眼,随即大腦一片空白。
全家被滅?他們?!
她叽叽喳喳的謾罵都被我一概忽視,我拿起報紙,不敢置信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我不信。
怎麽可能,就那麽都死掉了!
————————————————————————————————
後來,我離開了待了十幾年的歌劇院,拿着幾件衣服和身上為數不多的積蓄偷跑出來。
他們妄圖控制我,拿走了我的昂貴首飾和衣物,還在門上栓上鎖。只是應該沒想到我會冒着生命危險從窗戶跳下來,抛棄這裏的一切消失蹤跡。
最初的我很惶恐,因為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在外面的世界。很快,我就被名叫“自由”的幸福感包圍。沒有錢,我就找個地方賣唱,等到錢攢夠再進行下一個旅程。我打聽着他們的消息,一邊遠離以前的生活。
事實證明,他們對我的離開沒有上心,若不然光憑粗劣的染發劑和僞裝,絕對會被發現并帶回去。
那是個明媚的清晨。
當我一曲結束後,睜開雙眼,就看到了人生最大的驚喜。
他仿佛蛻變了一般,溫柔的眼瞳中不再像當初那樣的單純,卻依舊溫暖人心。
我幾乎一瞬間就明白了他為什麽會停在這裏——因為他懷念的目光。
很明顯,他沒有認出我來。畢竟當初的那一面實在太狼狽,認不出來也是理所當然。
他微笑着詢問我的名字。
我差點脫口而出說“艾米麗”。然而,下一秒,我就改變了決定。
一股蠢蠢欲動的心思讓我鬼迷心竅,于是,我擅自用了那個名字。
我說我叫瓦倫蒂娜。
……沒錯,我從一開始就騙了他。
察覺到他震驚的表情,心中愧疚的同時暗生竊喜——這樣他就不會抛棄我而去了吧。
或許我這一輩子做的最正确的決定就是對他撒了謊。
之後的每一天都沉浸在對新生活的期望當中。有一次歌劇院的人找到了我,哀求着讓我回去。
我冷笑于他們醜陋的面孔,斬釘截鐵的拒絕。
他們雖然失望透頂,卻不敢拿我怎麽樣。看,這就是被大人物庇護的好處,頂着巴利安的旗號,誰都不敢動我。
只是得到的太多,我也漸漸生出不該有的想法。我想要他送我紅玫瑰,我想讓他的溫柔绻缱都停留在這裏。
——而不是那個叫做斯誇羅的男人。
我在想,就這麽等下去,是不是總有一天他會喜歡上我?哪怕是将我當做那個男人的替代品也好?
只是我還是沒有等到哪一天。
我不知道那群人的來歷,他們控制了我的身體,說着可怕的話,還妄圖挑撥離間他們之間的關系。
在一片黑暗中,我掙紮着想要逃出去。我用盡了全身力氣,沖破桎梏獲取身體的控制權!
“噗呲——”
好像,來不及了。
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接觸那個叫做斯誇羅的男人。他震驚地愣在原地,我想對着他友好的笑一笑,卻無法扯起僵硬的嘴角。
冰冷,絕望,恐懼都一一襲來。我倒了下去,聽到克裏斯那聲撕心裂肺的叫喊。
一瞬間我居然想到這是他第一次如此失控的叫了我的名字。
我想解釋,想微笑着回應,想坐起身和他打招呼,想擁有他的擁抱,親吻——只是已經來不及了。
神志慢慢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也帶走了我留在嘴邊的話。
……對不起。
還有。
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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