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質疑 “你是不是,在和什麽東西做交易……

是夜。

突然出現在別墅內的巨大能量震醒了睡夢中的奧利,小孩手裏拿着髒兮兮的娃娃,一只腳卡在衣櫃縫裏,還在夢裏掙紮道:“怎麽了怎麽了!”

是熟悉的舍友的味道。奧利本能有點怕,他迷糊中明顯能感覺到對方的情緒不太穩,只好悄悄地探出一只眼盯着外面。

陸探躺在地上,背對着他,看不清神情,但裹挾着沙啞和黏膩感覺的咳嗽聲彰顯出主人的不适。

周圍的強大的能量逐漸散了,一股很脆弱的氣息傳進鼻腔。像是最香甜的氣味吸引着蜜蜂前往,在浮上心頭後——

奧利想到他已經很久沒有吃過“東西”了。

阿呸呸呸!吃什麽吃什麽,他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奧利連忙跑了出來,赤腳踏在地毯上倒沒有多麽冰涼。地上捂着脖子窩成一團的人類額頭已布滿汗水,臉色蒼白,手指早已蜷縮在一起,以一個怪異的姿勢抵在耳後。

奧利有點懵,他離了一點距離,伸長脖子問道:“哥哥……你還好嗎?”

陸探自然沒有理他,奧利“咚咚咚”的換了個方向,這下将男人的臉看了個全。此時的男人模樣極為痛苦,好看的眉眼皺着,似乎正被什麽看不見的東西折磨着。

陸探此時極為虛弱,虛弱到……奧利這個小小的地縛靈都能一下子感覺到,并且……還有些躍躍欲試。

這位舍友褪去強勢的力量後,由內而外發出的幹淨的味道讓他差點暈頭轉向。

是一個很純粹的,很幹淨的靈魂!

但是怎麽會有這種極“淨”和極“惡”混雜在一起的人存在呢?奧利只覺得腦袋發昏,饑餓感席卷而來。但看見陸探難受的樣子,突然就想起自己曾經經歷過的一些事。

灰敗的場景漸漸拼湊,疼痛似乎是家常便飯,連口腔裏都是苦的。小小的孩童忍受着巨大的痛楚,卻連施暴人的臉都想不起來。

奧利愣了一會,舔了舔嘴唇後,猶豫了一會,才伸出手去拍陸探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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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哥哥你這樣感覺還好一些嗎?”

見男人已經沒了反應,只能本能的上下呼氣時,奧利貧瘠的知識告訴他要叫醫生。

手機……手機……找到了!

奧利實體化的時間并不持久,他連忙在大腦裏搜索着:“急救電話是多少來着,110……?119……?還是——”

門外傳來腳步聲,敞開的窗戶透過幾股清涼的風,将窗簾卷起。地上的人已經失去意識,對外界的一切無從感知。

“叮咚——”

門鈴響了。

奧利愣住了。

現在是淩晨三點。

他手裏的119剛剛撥出去,還沒等電話接通,門鈴又一次響起,這次還帶着來人要命的敲門聲,和穿透門板的男聲。

“小探,你在家嗎?”那人的嗓音很溫柔,壓迫性的力量卻很強,“如果你不說話的話,我就進來了。”

???奧利的小宇宙要爆發了。

這是你家還是我家,怎麽就随便進來了。

手機裏傳來聲音,但奧利已經不敢開口說話。門外的人聲能夠穿透這麽厚實的門板,說明他并不是普通人。

有香火的味道……門外那個,是個天師!

奧利慌不擇路。

他是個鬼,地上躺着的這個人不人不鬼。

門外那個人,是來抓誰的?!

幾天前,新城的天師群裏傳來一個消息:新城地鐵六號線失蹤十人,失蹤人下落不明,周圍并無明顯異常情況。

警.察無能為力,特殊部門只好選擇去找天師,将最後一絲生機壓在這些人的身上。

靈異事件經常發生,尤其是近幾年來,普通人無法發現其中的蛛絲馬跡,兩者之間的交易便從此開始。

這次的任務,被陸家攬去。

雖然陸家經歷過痛失家主的事,但底子還在,曾經的家主陸老爺子也在,在天師界還尚存着一些話語權。

地鐵事件被陸家老爺子安排給陸紳和慕新覺歷練。但兩人多日都沒有任何線索,犯事的東西一聞見天師的味道就跑的遠遠的,他們只好在附近畫了陣,希望能夠第一時間發現異常。

于是,在今晚,他們收到了來自陣靈的反饋。兩人立刻開了“門”,縮小距離後迅速到了現場。

現場一幹二淨,除了還有一個結界,比起上一次垃圾桶裏找到的沾血的玉石以外,這次簡直幹淨的不能想象。

結界解過一次,這次也沒有浪費太多時間。但解開結界之後,空蕩蕩的候車廳僅僅殘留了一絲鬼氣。

淡的可以被風裹挾走。

陸紳低聲道:“來遲了。”

慕新覺湊近緊閉的門,站了幾秒後,和他對視:“這裏一定存在異空間,表哥,我們需要改變計劃。”

眼前這位少年十六七歲,年少成名,資質過人。他的感知力十分強大,能夠發現普通天師無法發現的細節。

這也是雖然年紀尚小,卻也能夠和陸紳一起出來歷練的原因。

陸紳點頭,這是主要給慕新覺的歷練,一切重要的計劃都按他的來。

于是慕新覺拿出準備好的印着法印的符箓,飛身貼在候車廳的四角,準備找到異空間的入口。這時,異空間的波動突然變得十分紊亂,像是露出背部的兇猛動物,将弱點暴露出來。

裏面出意外了。

兩人對視一眼,輕松越進。

和準備面對的腥風血雨不同,陸紳站穩後,看見的便是一群被困在這裏的人類,和明顯被人為暴力打開的門。

慕新覺快步走到那些人面前,随便在一人面前站定,擡手支着那人的下巴,認真的觀察了一番後,道:“表哥,這些人沒有異常。而且,和警.方給的圖對比後,他們是失蹤的那些人,數量也正好。”

陸紳點頭,目光順着過道看向盡頭的控制室,一扇又一扇的門彰顯着曾經路過那人的暴力。

“有人來‘打掃’過了。”陸紳看見一個人影,“新覺,你把他們帶出去,我過去看看。”

大步走向控制室,拿出随身佩戴的桃木劍,活動了一下手腕。人影在前方晃動着,陸紳反手握住桃木劍,用劍把打了一下。

……

被打中的人,是四處找陸探無果的唐卡。

唐卡明顯愣住了,他認出這人是陸探的親哥。但對方年長他十歲,加上迫人的氣勢,一點得救了的心理都沒有,只能結結巴巴的:

“陸大哥……?”

“唐卡?”陸紳認出他來,還沒有清楚對方為什麽在這裏,另一個想法就浮上心頭,“你在這裏,那小探呢?”

唐家并不是天師世家,甚至和天師的最後一絲關系都是那年的事情維持着的。從此以後,陸紳只知道這唐家小少爺和弟弟陸探比較親近。

不是天師的唐卡會在這裏——陸紳想起車廂內被“打掃”幹淨的狀況,心裏不由得擔心起來。

他的弟弟,現在幾乎是個普通人了。要是遇見什麽事,或者頂撞了那位來“打掃”的、不知是敵是友的人,那……

當慕新覺趕到時,便聽見陸紳啞着聲音問那位單薄的青年,語氣中的急迫一下子便能分辨出來。

“你之前和小探在一起……那現在他人在哪!”

慕新覺站住,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兩年後又出現在他的世界裏。雙手不由得握成了拳。

別墅外。

慕新覺手上拿着羅盤,制作精良的羅盤從來不會出錯,尤其是被外公開了光後,勘察力更加強大。

所以,“屋內有髒東西。”慕新覺肯定道,尚且還稚氣的臉上帶着不符合年齡的堅毅。

陸紳皺着眉,他的手還保持着敲門的姿勢。

屋內沒有任何反饋。

他再三确認地看了一眼門牌號,确定這裏是他查到的弟弟的住處,和……跟着殘留的鬼氣追來的屋子。

陸紳道:“破門。”

以為又有什麽結界,慕新覺使出的力量是實打實的。但卻見那符箓一貼,咒語一念,門就像個豆腐渣一樣的崩裂開來。

門內的小鬼正累癱在地上,就見兩位周身護着祥雲,穿着時尚,手裏捏着黃符的天師看着他。

奧利一臉茫然地看向門外,他乖乖起身,象征性地表示了一下善意,卻悄悄按斷了已經撥出去的電話。

兩人一鬼對峙着,奧利打了個哈欠,小小的身子擋在衣櫃前面,将手機塞進衣櫃後,順便将被擠出來的抱枕踢翻在地。

小孩睡眼蒙蒙,聲音聽起來委屈極了:

“嗨?兩位半夜叨擾,有何貴幹?”

陸探又睡了過去。

切換到人類形态後的他,一下子就感受到這軀殼的脆弱。體內的東西蠢蠢欲動着,捆着它的柔和也失去了力氣。瓶頸将破時,外界突然送進一絲溫暖。

溫暖調動着柔和,潤物細無聲般的去壓制那份肆虐因子。

陸探覺得他整個人開始浮浮沉沉,耳邊的聲音是一點也聽不見了。嗓子裏還含着血,呼吸顯得那樣的不容易。

……他都戒煙好久了,怎麽會肺部出了問題?

“嗚嗚嗚哥哥,”耳畔出現了模糊的聲音,“哥哥——”

是奧利?

陸探艱難地睜開了眼,疲憊不堪的樣子被周圍的人一下子看了個幹淨。他張張口,咳嗽了幾聲。

有人将痰盂遞到他面前。

不客氣加順理成章的咳出來後,陸探又接過遞來的紙巾,擦了擦嘴角,又接過一杯茶,潤了潤口。

這才擡起眼皮,四處打量了一下。

……

病床前,陸老爺子、表弟、堂妹、二爸三爸二媽都圍在他身邊,幾乎都用一種深不可測的樣子盯着他。

遞給他東西的是他哥陸紳,此時的眼神也是極為複雜。

“……”陸探默了,他之前一直都覺得陸家人全是面癱,這下子感受倒是更齊全了一些。

料誰也不想一醒來就發現周圍的人用看死人的眼神看着他吧???

“嗚嗚嗚!”

一個軟軟的女孩帶着哽咽的聲音撲到床邊,想要湊近抱住陸探,卻也因為周圍人的目光而膽怯,但關心之意還是傳遞了出來。

唯一目光還正常的三堂妹陸楠紅着眼,哭道:“哥哥,你還好嗎?還舒服嗎?怎麽一下子得了這麽嚴重的病呀!要是大哥沒有去找你,你就……嗚嗚嗚。”

陸探反應慢了幾分,但也瞬間明白了現在的狀況。

他順勢揉了揉小孩的頭,笑道:“多大的人了,還哭鼻子。”

陸楠:“剛見到哥哥的時候,吓死楠楠了……”

陸探道:“哥哥沒事,別怕。”

“沒事?”

像是終于給自己找了個話題,陸老爺子的拐杖敲的砰砰作響:“阿紳要是沒去找你,你就這樣像個喪家犬一樣的死在那宅子裏。等別人發現的時候,倒能給你那兇宅又加上一筆罪!”

老爺子身邊的長輩都紛紛安撫着,一個一個都帶着和善的面目。陸探的二爸有意無意的說:“小探不懂事,老爺子別生氣。”

二媽也跟着:“善坤說的對,老爺子,您真得好好管管小探了。”

陸探就這樣看着那些人開始對話,也不接話。

四處亂瞟的眼對上陸紳,後者意味不明的盯着他,最後卻移開目光,道:“小探醒了,我去叫醫生。”

醫生帶着他的病歷來了,屋內的人還在聊着,陸紳借機道:“各位先回吧,讓醫生再好好看看。謝謝你們今天來探望我們小探。”

陸楠還不肯走,陸探輕輕地拍了拍陸楠的背,低聲道:“去,回你爸爸那。”

眼神不小心掃到慕新覺,後者皺着眉,嘴巴緊緊閉着,像個倔強的老頭。

人群終是散了,屋內只留下了陸老爺子和陸紳。

醫生大致檢查了一下,合上本子道:“還是之前給你們說的那樣……情況不樂觀,還是讓病人保持心情愉悅比較好。”

屋內沒人接話,醫生的言外之意格外的沉重。還是陸紳最後道:“好的,麻煩你了醫生。”

醫生匆匆而來匆匆而走,世界終于清靜下來。陸探看着打着點滴的手背,伸手便把針拔了出來。

陸老爺子氣極:“……陸探!你這是幹什麽!”

陸探道:“氯化鈉和葡萄糖而已。您別急,急了血壓容易升高,對身體不好。”

“你還知道擔心我的身子,你怎麽不關心一下你自己?”陸老爺子站起身來,一頭的白發也無法遮掩他的威嚴,“兩年而已,你看看你把自己弄成了什麽樣子!”

陸探掀起被子下了床,語氣幹巴巴的:“那您也管不着,不是已經說好不管我了,怎麽還眼巴巴的湊過來?”

“小探!”

陸紳見情況不對,立刻開口阻止,“怎麽和爺爺說話呢。”

話鋒一轉,吸了一口氣後道:“爺爺,您也先回吧。”

陸老爺子繃着臉,拄着拐杖離開了。

陸紳這才正視陸探。

眼前的男人和兩年前那個傲氣的青年完全是兩個人,雖然經歷過那樣的事情,但陸紳也有好好的開導陸探。

結果卻怎麽也不盡人意。

曾經的天之驕子,怎麽變成這個樣子。

忍着心中對弟弟的憐惜,陸紳必須要确定一件事。

他在進入那兇宅後明顯能感受到地縛靈的氣息,縱使失去天分的陸探淪為普通人,但這點味道,陸探怎麽會發現不了?

加上地鐵裏發生的事……沒有追蹤到那位天師,陸紳很害怕,弟弟和不幹淨的東西打交道。

再三思索後,他問道:“我問你,你為什麽沒有處理掉屋子裏的那只小鬼,還和那東西相處這麽長的時間,身上都沾上了那東西的味道……”

陸紳看着陸探的眸子,想要從那尚存着光亮的眼瞳中得到答案。

“你是不是,在和什麽東西做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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