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高調的低調人

方恒沒太聽清楚連長說了什麽,或者說,大部分的兵都被連長組裝槍械時如行雲流水的動作吸引,所以,組裝完成,連長擎槍而立的瞬間,所有人,莫名的有了一種仰視的感覺。

再一回神,最後一句話,深刻入骨——珍惜眼前的一切!

之後,有人計算過時間,連長在與他們說話,并對視的時候,這短短8秒的時間,步槍已經組裝完成,流暢熟悉的動作,就像是手指的延伸,信手拈來。

不同于上一次訓話時的氣勢淩厲,這是一種震懾、動員揉撚到極致的講話,剛柔并濟恰到好處,再加上連長之餘他們這些小兵而言的高高在上,一種仿佛敬畏的情緒油然而生,像是烙印一樣,刻在了腦海。

訓練結束,班長們收了槍交了上去。

現在軍隊實行槍械統一管理制,不在崗上不配發。

回了宿舍,方恒貼到侯珏身邊問道,“爵爺,你覺不覺的咱們連長很牛?”

侯珏瞄了他一眼,鄙夷一笑,“廢話。”

方恒嘴角抽搐,瞪了他一眼,擡腿踹到他小腿肚子,“怎麽的?羨慕嫉妒恨?”

“再羨慕嫉妒也比你距離近,吊車尾。”

“操!”方恒吼了一聲,撲上去揍人,侯珏往側面一站就躲開了,勾着嘴角笑,目光明顯奚落。

方恒瞪了兩秒,突然輕飄飄的推了他一下,掐着嗓子說,“德行,醋了就直接說嘛,我成全你,你求我,我就說你最牛~”

侯珏失笑,搖着頭走開了去,去拿飯盒,準備吃飯。

方恒貼在後面不依不撓的說,“侯班長,侯排長,侯連長,侯營長,侯團長,侯……”

“有完沒完你!?”侯珏轉身把飯盒甩給他,“集合,吃飯!”

方恒抱着飯盒貼上去,“爽不?侯将軍。”

侯珏側過身踹他,方恒跳開,完美躲過,比了個V的手勢,笑眯了眼。

排裏的兩名戰友走過來,看了他們倆一眼,不動聲色的走了出去,侯珏看了一眼無所謂的方恒,自己的臉色卻黑了下來。

方恒被帶着出了宿舍,外面稀稀拉拉的站了10來個人,楊翌就站在最顯眼的位置,正在往這邊看,方恒的眼彎了幾分,笑開一口白亮的牙齒,遞了個完美的笑過去。

楊翌當即也恰到好處的回了個笑。

兩人一岔開頭,方恒眼裏的笑就冷了下來,喜歡一個人可以沒理由,讨厭一個人也不需要理由,就沖着楊翌不問是非的冤枉他,他就不喜歡楊翌,或者說,一開始,他對這個人就不待見。

但是現在勢必人強,他就普通一兵,楊翌是個中尉排長,他就不敢動彈,被壓着,只能視而不見,冷漠相處。

楊翌沒跟着去吃飯,三個排混在了一起,由一排的排長帶着,本來方恒也不在意,但是吃飯的時候就見到姍姍來遲的連長身後跟着楊翌,兩個人從進了食堂就在低聲說話,直到離開都沒分開過。

方恒猜着他們在說什麽?會不會提到自己?連長會不會覺得自己不再值得期待了?

他還記得上次楊翌貼在耳邊說的話……慢慢玩……

脖子上像是勒了根繩子一樣難受,走也走不了,留下還不舒坦,時時擔心對方給自己穿小鞋,只能努力的撐着,別讓他挑出錯來。

這邊,吉珠嘎瑪吃完飯後帶着楊翌去了警衛室,翻看了早前車棚裏的錄像,從顯示屏幕上的畫面可以看出來,自行車的氣确實被放了,都是午休的時候幹的,畫面很清晰,但是對方壓着帽檐低着頭只能看到下巴,像是知道哪裏有攝像頭一樣。

可惜新兵連晾衣服那裏也沒有攝像頭,兩個人看了一個中午都沒看出是誰,不過肯定是新兵,單是身上那套純綠色的作訓服就是證明。

最後吉珠嘎瑪讓楊翌先回去帶訓練,自己把錄像帶拿走,打算結合新兵連大門和車棚的錄像對照尋找蛛絲馬跡。

晚上,吉珠嘎瑪留在了辦公室。

方恒還得繼續接受指導員的語言荼毒,說實在的,并不是指導員說的不好,而是他聽不下去。

指導員說的太寬太廣,為了家人,為了朋友,為了兄弟,哪怕是為了國家都在說,叫他別辜負了家裏人的期盼,別因為自己的任性影響了前程,大話是一套一套,聽得方恒覺得那都是距離很遠的事情,根本就沒法帶入。

但是方恒表現的很好,指導員說什麽他都點頭,就算是指導員問的話也答得頭頭是道。

樂正東總覺得不太對,又抓不錯來,只能把人給放了。

這邊倆人才出屋,方恒就被吉珠嘎瑪給截了下來,吉珠嘎瑪讓樂正東先回去後,就帶着方恒去了辦公室。

方恒不知道什麽事,一路忐忑的跟着,最後坐在了吉珠嘎瑪的辦公桌邊上,瞅着面色不太好的連長,緊張的捏住了自己的食指,視線移開,落在喝了一半的茶杯,揚起笑說了句,“連長,我去給你添點熱水。”

“不用。”吉珠嘎瑪眉心微蹙,開門見山的說,“我現在在查誰在背地裏做的那些事。”

“哦。”方恒點頭,不太明白的看着他,“查到了嗎?”

“你覺得該是誰做的?”

方恒搖頭,“不知道。”

“真不知道?”

“嗯。”方恒肯定點頭,然後想了想,有些興奮的開口,“連長,我能幫上忙嗎?比如調查什麽的?”

吉珠嘎瑪想了兩秒,竟然點了頭,“好。”

“真噠?”方恒喜上眉梢,卻沒想連長讓自己辦這事多不合理。

“嗯。”吉珠嘎瑪把茶杯拿過來喝了口涼茶,淡聲開口,“你們排長也在查,資料在他那裏,你利用課餘的時間和他讨論讨論。”

方恒的五官一下擠了起來,不太願意的嘟起了嘴,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吉珠嘎瑪眉梢輕挑,露出了淡淡的笑,有點想在這小子頭上摸摸,就像當初逗果果一樣的沖動,但是到底沒動,只是把茶杯放回到桌面上,“這件事我就交給你和楊翌了,說個時間。”

“連長……”方恒愁眉苦臉的看着他,“我能不能自己查?”

“也行。”吉珠嘎瑪點頭,“需要多久?”

“一個月……?”方恒看着連長不動聲色的臉,又開口,“半個月……?”連長挑眉,只能繼續改口,“一周……”

“好,一周。”吉珠嘎瑪拍板定案,然後把方恒給轟了出去。

下了樓,被冷風一吹,方恒頓時淚流滿面,暗自唾棄,多嘴!多嘴!叫你多嘴!!

過了一會,轉念一想,既然這事已經沒有盤旋的餘地,再加上被冤枉的是自己,要是真能把兇手抓出來,到時候當着全排的面狠狠的砸在楊翌臉上,那種感覺肯定很舒坦。

但是,兩天後,方恒終于發現夢想的豐滿和現實的骨感差距到底有多大!!!

他被排擠了!!

整個排,不,整個新兵連,除了侯珏和岳梓桐、石磊和他說話外,所有人都不願意理他!

那些人對他視而不見,就算是帶着一臉笑過去,換回來的不是個冷臉,要不就是個不冷不熱的表情,更有誇張的,直接偏頭就走過去了。

當然,那個誇張的可以不計,因為他們早就結下了梁子。

方恒瞅着魏亞陽的背影,眯起了眼。

魏亞陽和侯珏關系不好,當初争班長的時候彼此就沒少較過勁,後來魏亞陽見到他接電話後就跟八婆一樣到處宣揚,他就把魏亞陽的外號當着全排的面叫了幾次,結果兩個人的梁子又深了幾分。

不待見?

正常!

方恒也覺得自己沒勁,沒臉沒皮,明明知道兩個人關系不好,還偏偏想要在魏亞陽身上套消息,如今換這麽個臉,活該!!

侯珏就站在不遠處,看到了這一幕,臉色當即就黑了下來。

眼底帶着戾氣,一路追着魏亞陽走了過去,手直接卡上對方的脖子,湊在耳朵邊說了兩句話,魏亞陽面色一變,惡狠狠的瞪着侯珏,侯珏沉着張臉與他對視,然後冷笑,大力摟了一下,轉身走開。

魏亞陽追着侯珏的視線收回,落在方恒的臉上,帶着幾分不屑,轉身進了屋。

方恒正準備去追侯珏,岳梓桐卻走過來拍了拍他,然後攬上肩膀,把他帶到了平日裏偷偷抽煙的地方,給他發了支煙。

方恒接過煙,瞅着岳梓桐,“怎麽?”

“你這麽查沒用。”

“?”

“我來問吧。”

方恒的眉梢又挑高了一分。

岳梓桐蹙眉想了想,“能整到楊翌頭上的人肯定是被收拾過的,平日裏表現好的可以不考慮,主要就是幾個表現差的,排裏這樣的人不多,挨個談話就好。”

“對。”方恒點頭,吐了一口煙,“你和爵爺問?”

“爵爺不行。”岳梓桐搖頭,“表現太好了,招人嫉恨,最主要他也沒心發展人際關系,就跟我們幾個好,不合适。”

方恒往他那邊挪了兩步,撞了下他的肩膀,“你倒是八面玲珑啊,回頭當指導員不錯。”方恒這話沒錯,岳梓桐不單和他們關系好,和排裏、乃至整個新兵連的每個人都能說上話。

岳梓桐睨了他一眼,帶着幾分傲然,“我沖着政委去的,指導員?委屈我了。”

方恒失笑,“也是,不幹到師政委,可惜你這身本事,诶,能查到嗎?”

“不好說。”岳梓桐搖頭,眉心微蹙,“誰幹了不得埋着藏着?我最多是旁敲側擊猜猜看,诶,對了,軍區不都有‘狗眼’嗎?你怎麽不找連長要?”

“狗眼?”

“監控錄像。”

“……”

岳梓桐沉默了一會,開口,“我覺得連長在玩你。”

“诶!?”

“咱們這是偵察營,查什麽查不到呢?還得讓你幫忙查?擺明了有目的。”

方恒抿緊了嘴唇,抽了兩口煙,有點不甘願的說,“連長讓我和楊翌一起查,我知道他意思,想讓我們關系好點,但是,我不樂意。”

“……”岳梓桐扭頭看他,不知道說什麽,想了很久,開口,“那你就別管這事了,他們早晚能把人抓出來。”

誰知道方恒卻搖頭,“我想做這事,自己查,查出來了告訴所有人,我沒錯,是楊翌冤枉的我!”

方恒說到最後聲音壓了下去,不是低落,而是咬牙切齒,帶着怒氣,這些天被人排擠,憋屈的已經夠夠的了,他必須做點什麽改變現狀,不是為了讓他們向自己道歉,而是一種證明,證明自己沒錯,錯得是沒有調查就妄自下了結論的楊翌!

岳梓桐卻開口說道,“其實大家未必覺得是你的錯。”

“!?”方恒挑眉。

岳梓桐組織了一下語言,“這麽說吧,當初你氣到動手,那種反應很多人心裏差不多都有底,但是比起覺得你被冤枉了可憐,你給人更多的感覺是狂,你和爵爺在一起,兩個人做事都非常的高調,太過出衆,就是不好。”

方恒愣住,耳朵裏聽着岳梓桐說,腦袋裏卻閃過了侯珏當初酒醉後說的話——到了軍隊咱倆一起稱霸,管他老兵首長的,見一個收拾一個,見兩個收拾一雙!

這邊,岳梓桐繼續說着,“可能我說這話你愛聽,所以我說了你也別多想,就是想給你提個醒,爵爺狂,狂的有底氣,但是你沒有,你和爵爺走一起,看起來就像是……”說到這裏,岳梓桐停了話,後面的話難聽,說到這裏足夠方恒明白了。

果然,方恒的面色冷了下來,直勾勾的瞪着岳梓桐,“你也這麽認為?”

“我說了,讓你別多想。”岳梓桐苦笑,“到了軍營第一個和我說話的就是你,那時候你挺可愛的,當然,現在也不錯……”

方恒捏在煙上的手指緊了幾分,眼底的眸色暗沉不明。

岳梓桐無奈的撓了撓後腦勺,嘆了口氣,“算了,話說了這些,我就直接說了吧,要不像爵爺一樣把自己的本事亮出來,高調也高調的有底氣,要不就像我一樣,低調點。”

本來方恒聽了開頭心情不太好,但是卻被岳梓桐的低調給激得笑了起來,他無力的看着岳梓桐,“是,你低調,确實。”

岳梓桐不爽挑眉,“我怎麽了我?我夠忍着了。”

“沒。”方恒擺手,舔了舔下嘴唇,“低調,我承認,努力想低調的高調人。”

“……”岳梓桐摸着下巴,勾起了嘴角,“看得倒透徹,知道我怎麽來的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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