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你脖頸上的牙印是誰咬的?

麻子臉身上自帶一股“道上人士”的江湖莽氣,在這坐了沒一會就點了滿滿一桌子的菜,然後他在那一邊喝酒一邊自話自說,什麽葷口髒話全往外冒。

江川全程都插不上嘴,但是也不敢走,簡直是如坐針氈。

麻子臉說自己姓馬,叫馬德才,屁股都還沒坐熱呢,就開始說什麽KTV老總是他哥,銀行經理是他拜把子兄弟。

感覺天底下就沒有他不認識的人。

江川這輩子都沒跟這類人接觸過,看着他滿嘴黃牙一張一合,此時簡直是頭皮發麻。

但他腦中也忍不住冒出疑問,他說自己姓馬,可任西洲姓任……

馬德才剛剛還說自己是任西洲同在一個戶口本上的哥。

那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麽關系啊……

但是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跟馬德才比起來,江川感覺自己家裏那兩個哥哥還算好的了,起碼不會牙縫裏帶着隔天菜葉跟自己說話。

“別光坐着啊。”馬德才這時候已經醉意上臉,看江川面前的杯子空着,連連給他倒酒,“任西洲的同學就是我的同學,同學你喝了這杯,以後大哥我罩着你……”

江川怎麽可能喝這杯酒,馬德才捏着酒杯硬湊在他嘴邊,他也只感覺到了強人所難,眉頭緊皺,“我不……”

硬逼了幾次都沒能把這杯酒灌進去,馬德才動作忍不住粗暴起來,滿目兇光地瞪着他,“媽的,你是不是看不起老子?!”

他不堪一擊的尊嚴之下掩藏着的是從卑劣當中滋長出來的暴戾,咣當一聲敲碎了酒瓶,如同發瘋野獸般怒視着江川,“老子——”

米粉店的門口的風鈴叮鈴一聲,他下意識循聲看去,卻猛然怔愣在原地。

任西洲就如同一尊默然的雕塑站在門口,眼中滿是黑沉深邃的冷光。

馬德才那點酒意噌的一下就往下半身湧去,艱難吞咽了一口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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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川。”任西洲聲音平靜無比,“過來。”

江川當即好似乳鳥投林般撲了過去,然後被任西洲一把摟抱在懷中。

他早已經吓壞了,光是來到這逼仄破爛的城中村就不知道用去多少勇氣,更別提還被迫跟街頭混混待在同一張酒桌。

眼前唯一能帶來慰藉的就只有任西洲的溫暖懷抱,江川緊閉着雙眼,瑟瑟發抖地嗚咽出聲,“同桌……”

任西洲周身散發着冷硬氣場,并沒有開口說話,只擡起手摸了摸他細軟的頭發。

他看見江川出現在這髒兮兮油膩膩的小館子,心髒就如同被鞭笞一般抽痛。

他實際很想好好招待自己的小同桌,但奈何城中村壓根不具備這種硬件,最終不得已只能将人帶去街口那家“甜蜜蜜”奶茶店,點一杯奶精茶粉勾兌出來的熱奶茶。

但等奶茶端上來後,任西洲又開始後悔,不管是這不倫不類的老破小奶茶店,還是面前裝在塑料杯中的六塊錢奶茶,統統都配不上江川這樣雪雕玉琢的少年。

“別喝了。”他阻止江川去拿吸管,直接站起來拽着他走,“我送你回家。”

江川一聽瞳孔就猛然顫抖,然後開始奮力掙紮,“我不去!你松開我!我……”

任西洲在這時猛地轉身怒視着他,“那你來幹什麽?江川,我看你是閑出屁來放着好好的學不上,往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跑,你還是嫌棄自己小命不夠長麽?你——”

但他忽然就說不下去。因為江川此刻眼眶通紅,淚水打轉,而他偏偏還倔強地咬住嘴唇,小臉委屈至極地皺巴在一起。

沉默片刻後,他從随身書包當中拿出一份塑封好的考試題,小心翼翼地遞過去,“期中考試卷子……我給你帶來了……”

江川實在是忍不住,眼淚在這時沖破了眼眶,“這次全校第二百名分數589……你做一下卷子……只要超過589你就進入全校前二百了……”

任西洲攥着卷子的那只手在這時猛然收緊,心痛到幾乎無法呼吸。

“別哭……”他湊上前捧住江川的臉頰,拇指不斷擦拭淚痕,心情簡直是前所未有的慌亂,“求你……別哭了……”

“你明明答應我了……”江川簡直恨不得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來,幾乎是在嚎啕,“任西洲你為什麽說話不算話……”

任西洲只能抱着他,讓他依靠在自己胸口,喉頭艱難梗塞。

他的人生早該對哭聲習以為常,可不知道為什麽,只要江川一掉眼淚,他就會心痛到手足無措。

“心肝兒……”任西洲嗓音不自覺沙啞下去,真恨不得掏心掏肺哄他,“別哭了好不好……”

江川在這時候一口咬上他的脖頸,就如同洩憤一般,鋒銳牙尖瞬間刺破了皮肉。

任西洲倒吸一口涼氣,“嘶——”

但江川咬着咬着又不忍心,下意識伸出舌尖輕輕舔舐兩下,而就在這時他猛然有一個重大發現,震驚到都忘了呼吸。

也不知道是過去多長時間,他擡起頭愣愣地看向任西洲。

“你的後頸腺體上為什麽有牙印?”

任西洲瞳孔跟着一顫,然後緩緩低下頭與他對視,陷入長久的沉默當中,“……”

……你猜呢?

但他也無法把真相宣之于口,只能摸着自己的後頸看向一邊,“反正……反正和你沒關系。”

而此時天邊響起沉悶的轟隆一聲,緊接着瓢潑大雨嘩啦啦落下,深沉的雨幕接連成片,幾乎淹沒了所有夜色。

今晚江川是徹底回不去了。

實在是沒有辦法,任西洲只能帶着他來到附近的小賓館暫住一晚。

江川注意到,賓館老板娘在看到任西洲帶着人走進來的時候,眼神當中充滿了鄙夷之色,咣當一聲扔出鑰匙連話都不願意多說一句,就好像嫌髒一般。

他腦中再度浮現出任西洲後頸上的那個牙印,不知道是聯想到什麽,瓷白的臉頰噌的一聲漲紅起來。

難不成……他經常帶人來賓館開房?

江川從這一刻起就變得十分別扭,說不上來哪裏別扭但就是別扭。

任西洲用鑰匙打開房門走進去四處檢查了一下,一回頭就看見江川站在門口不動彈,而且臉頰還通紅通紅。

他心頭瞬間湧上後悔,扭頭拽着江川就往外走,“不住這了,我送你去酒店。”

任西洲現在心裏百般不是滋味,不管是奶精勾兌出來的奶茶,還是廉價的小旅館,在他眼中通通都配不上江川。

配不上他心中堪比風月的少年。

外面暴雨滂沱,在這樣的極端天氣,街上根本空無一人更別說出租車了。

任西洲不知道是第幾次被拒單,他生平第一次感覺到無能為力,轉身把江川擁抱住,聲音沙啞而又梗塞,“對不起……”

江川也不知道任西洲在對不起什麽,只伸手拍了拍他的脊背,“沒什麽啦,只是睡一晚,在哪裏不是睡啊?”

“就是。”賓館老板娘站在門口嗑瓜子,在這時看着他們陰陽怪氣,“在哪睡不是睡?想住那高大上的,也先看看自己身價。”

任西洲猛地擡頭,就如同羅剎般怒目而視着。

老板娘吓得哎喲一聲,連忙捂住自己心口,低聲暗罵了一句“狗崽子”,随後便扭着腰走了。

任西洲在賓館開了一間房,牽着江川上樓,讓他坐在了床墊上,然後轉身去走廊裏打了盆熱水。

他把江川腳上的鞋襪都給脫掉,然後攥着他白皙柔嫩的雙腳,小心翼翼泡在了熱水當中。

“哎!別——”江川長這麽大還從沒讓別人給自己洗過腳,下意識想要阻止。

然而任西洲寬厚有力的手掌,卻牢牢握住他的腳踝不讓他掙脫,聲音低沉,“聽話,天太冷了,不然會生病。”

可這觸感實在是太奇怪了……江川坐在床沿,就這麽居高臨下俯瞰着任西洲認真而又堅毅的面孔,臉頰慢慢浮起羞紅。

任西洲的動作相當認真仔細,泡到微微發紅的時候,将他的腳掌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後用毛巾包裹住擦幹所有水分。

“別下地了。”他端着水盆往外走,同時囑咐,“進被窩好好睡覺吧。”

江川現在就如同乖乖聽話的小狗,用被子遮住自己半張臉,只露出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瞧他,“那你睡在哪?”

任西洲卻不怎麽在乎,“我過得糙,地板上湊合一晚就行。”

等他再走回來之後卻發現,床褥、被子、枕頭統統被扔到了地板上,關鍵一團淩亂中還鑽出個圓溜溜的腦袋。

江川抱着個枕頭向他宣布,“那我也要睡地板!”

城中村的一切都破破爛爛,賓館也同樣潮濕又簡陋,床上擠不下兩個, 但地板卻足夠大,任西洲和江川緊挨在一起,手足相抵共蓋着一張厚厚棉被。

江川是牢籠中的鳥雀,看什麽都覺得新鮮,哪怕是睡在地板上都覺得好玩有趣。

背後便是任西洲的寬厚胸膛,熱度源源不斷烘着人很舒服,江川都想呼嚕呼嚕地打滾,他主動提議道,“等回學校之後咱們也把床鋪拼在一起吧?這麽躺在一起睡。”

這荒謬的提議,讓任西洲喉結猛然一滾,然後定定看着懷中纖細而又瘦削的少年,心想他是真的一點心眼都沒有麽?

他難道看不出自己什麽心思?

偏偏江川仍然眼神晶亮地看着他,遲遲沒得到回應,還伸手推了他一把,“好不好嘛?”

任西洲定定地看了他好長時間,才沉悶開口。

“我不去上學了。”

窗外在這時轟隆一聲炸響悶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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