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番外二(任西洲&江川)
江小書不愧于自己的優秀基因,剛剛滿月便已經學會察言觀色。
大舅舅抱就可以,二舅舅抱就不行,爸爸抱可以,爹爹抱就不行……只要她老人家不稀罕,再怎麽威逼利誘,照樣哇哇大哭給你看。
從她一出生,江北就沒碰過一根手指頭,每每看見将将江天抱着小外甥女,那融洽和諧的樣子,羨慕得他眼淚都快掉下來。
自始至終都求而不得,讓江北簡直都想剖心挖膽來證明,此時守在嬰兒床旁看着江小書,嗚嗚咽咽地好不可憐,“寶貝!二舅舅才是最喜歡你的人啊!”
江小書穿着粉嫩嬰兒衣,嘴裏叼着個奶嘴發出“唑唑唑”的聲響,睜着一雙黑沉靈動的大眼睛,就這麽看着江北毫無反應。
江天在這個時候拿着奶瓶走過來,“吃飯了。”
熟料一看見大舅舅,江小書瞬間就綻放出笑容,咿咿呀呀伸出鮮嫩白皙的小手在空中胡亂揮舞。
江北已經快嫉妒瘋了,就這麽眼睜睜看着江天把他們的外甥女抱在懷中喂奶,委屈又心酸的咬緊自己的嘴唇,“為什麽……到底為什麽……”
他實在是接受不了這沉重打擊,轉身撲向了病床,抓住江川大聲要求,“弟弟!再給我生個外甥吧!”
江川正在被任西洲喂着喝湯,聞言不由得一口噴出來,不住嗆咳,“咳咳……”
他抹了抹嘴角的湯漬,“……你想要我命就直說。”
“為什麽老大就能抱!我就不能抱!”江北不接受,“我跟老大差在哪裏?!”
江川聽着都覺得好笑,“任西洲是她親爹,不也照樣不給抱?”
“這能一樣?”江北瞬間就瞪大眼睛,“她還有第二個爹麽?但舅舅不是有兩個麽?!”
任西洲這個親爹聽到這些,簡直如同當胸中了一箭,心情沉重又郁卒,吹了吹碗中糖水再次舀起一勺送到江川唇邊,“再喝一口。”
江川咽下這一勺後,就重新躺在了靠墊上,輕輕搖頭道,“不吃了。”
任西洲幾口将剩下的糖水給喝幹淨,然後又拿起一排AD鈣奶詢問,“喝麽?”
江川也不想喝,此時指揮着他,“你去把閨女抱來給我玩玩。”
任西洲沉沉開口,“我抱她哭。”
他們這對父女就好像生來看對方不順眼,江小書不怎麽稀罕他這個親爹,而任西洲對于親閨女更沒像江北那麽狂熱,表現得不鹹不淡,只專心伺候江川一個人。
江川不知道其中問題出在了什麽地方,聽見任西洲這麽說,只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點什麽。
等到腹部的刀口一拆線,他就在第一時間辦理了出院手續,在醫院都快憋出病了,甚至都不需要任西洲出面,他自己就騰騰騰全都給辦了。
哪怕是生孩子,江總也比平常人多出幾分魄力。
而就在同一天,他的研究生錄取結果也出來了,江川以專業第一的成績,被A大拟錄取。
他甚至連家都沒呆多少天,就馬不停蹄去參加面試。
“能行吧?”在去機場前,他不太放心地詢問任西洲,“你和小書……”
“還有大哥二哥。”任西洲開車送他,但不知為什麽表情有些沉重,“我……盡量照顧好小書。”
江川就這麽看了他片刻,忽然笑了出來。
再起身下車的前一刻,他摘掉了安全帶,捧住任西洲的臉頰親吻了上去,“加油,任先生。”
江川自打懷孕以後,便再也沒有出過遠門,此次去參加面試的同時,順便考察一下當地市場,來來回回折騰了一個月,忙得相當投入,且不亦樂乎。
直到坐飛機回到海城,他才想起給任西洲打一個電話,想問問家裏情況,然而不曾想到的是電話竟然沒打通。
江川心髒當即就咯噔一聲,直接推掉所有事情,立刻就往家裏趕。
這期間他不知道給任西洲打了多少個電話,自始至終都無人接聽,江川看着空無一人的家,只能把電話打到江天那裏去。
現在已經是淩晨三點,然而江天的電話竟然是秒接,江川張嘴就問,“大哥,任西洲和小書出了什麽事?”
江天告訴他,“小書發燒、肺水腫,在兒童醫院住院。”
不到三個月的小孩竟然燒到肺水腫?!
江川簡直吓到魂飛魄散,都快把出租司機的魂兒給催沒了,他下車的時候雙腿都在踉跄,掏出錢包直接往後車座一丢,然後就直奔住院部。
即使是現在這個時間,走廊裏也仍然擁擠不堪、無處落腳,疲憊憔悴的家長抱着自己的孩子蜷縮在簡易病床上,也不知道是守候了多久,只為了等到一個救命的床位。
江川就這麽裹挾着一身濕冷寒氣推開了病房大門,連帶着聲音都在打顫,“任西洲……”
病房內只開了一盞小夜燈,光線昏黃而又模糊,床上的身影頓了頓後,爬起身來露出疲憊而又迷茫的神情,“江川?”
不過是一個月不見,江川卻忽然有些不敢相認,眼前的任西洲憔悴瘦削,甚至胡子拉碴,簡直是與他印象當中的模樣大相徑庭。
“小書……”江川愣了愣後,便焦急地在病房當中尋找孩子的身影,“小書呢?”
任西洲在這個時候掀開被子,只見江小書安安穩穩蜷縮在他的懷抱當中,睡得憨熟又可愛。
江川走上前去,先把自己的手掌給搓熱了, 才伸出指尖試了試額頭溫度,卻發現已經不燙了。
他在這個時候忽然發覺病房當中空氣有些不對勁,仔細嗅聞了一下,“房間裏信息素怎麽這麽濃?”
空氣當中的伏特加信息素濃郁到幾乎刺鼻。
“小書發燒難受,哭得太厲害。”任西洲喉結艱難一滾,在這個時候給他解釋,“只有釋放信息素才能安穩睡覺。”
房間內這麽高濃度的信息素竟然全都是他釋放的,江川瞳孔猛然一縮——這得有多傷身體?!
然而下一秒鐘,任西洲便已經将額頭抵在他的胸口,聲音沙啞而又歉然,“我不是個好父親……”
“連小書發燒了我都不知道,還是大哥察覺出小書體溫不對勁……送到醫院已經燒到肺水腫……”
任西洲的嗓音聽上去嘶啞沉重,“我對不起小書,也對不起你……”
江川将他摟進懷抱,伸出手掌輕輕拍打他的脊背,在此時柔聲哄慰,“任西洲,你已經做的相當好了。”
“你從沒有正常健康地長大,從沒有過幸福安樂的童年。”他認真看着任西洲的雙眼,用拇指輕輕撫去他眼角淚痕,“任西洲,作為一位父親,你已經在盡自己所能。”
“你沒有讓過去的陰霾遮蔽住雙眼,這就已經超越大半的世人。”
“別太苛責自己了。”江川在這時親吻了一下他的額頭,“作為父母,我們也需要成長。”
任西洲愣愣地看着他,沉默了片刻之後,忽然開口坦白,“其實我很害怕。”
他的童年乃至青春,自始至終都充斥着暴戾、打罵與冷落。
哪怕早已經長大成年,但在江小書出生的那一刻,他卻感覺到自己被打回原形,曾經的恐懼就如同跗骨之蛆一般。
以至于他無時無刻不在責問自己——作為一個父親,你夠格嗎?
江川輕輕一笑,在這個時候俯下身來,環抱住他和江小書。
與此同時,馥郁清新的茉莉花香就如同雨露一般,與空氣當中的伏特加信息素水乳交融到一起去。
“任西洲,我們一起面對好麽?”
江川就這麽直視着任西洲的雙眼,用再耐心不過的口吻,“害怕也沒關系,迷茫也沒關系。”
他與任西洲十指相扣,在此時微微一笑,“我們用此後悠遠而又漫長的一生,共同去尋找答案。”
不知道是不是信息素的安撫作用,江小書第二天清晨便退了燒,穿着粉粉嫩嫩的嬰兒衣,被江川抱在懷中,捧着奶瓶咕咕嘬着。
任西洲用電子體溫計測量了一下,神情終于放松下來,“36.7℃。”
江小書這一生病,把他給折騰得不輕,江川看着眼前清減了不少的身形,眼神流露出不忍。
而這個時候走廊裏傳來護士的喊聲,“67床,來做檢查啦!”
江川當即就抱着江小書起身,并把任西洲按在了床上,“你在這睡會,我去帶着小書做檢查。”
任西洲眼神怔愣了一下,但還是不放心,掙紮着想要起身,“不,我還是……”
而就在他們争執的過程當中,護士領着一對抱着小孩的夫妻走進病房,忽然就聽一聲喊,“是你?!”
下一秒鐘,江川的手掌便被攥住,女人看着他簡直是驚喜若狂,“恩人,你還還記得我嗎?”
江川吓了一跳,“你是……”
“一年前,人民廣場。”女人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在這時出聲提醒,“我當時懷着孕,一群狗來咬我,是你救了我!”
江川依稀有點印象,他下意識朝女人身後看去,“這位……”
丈夫身着西裝革履,看上去儒雅而又可親,在這時朝着他伸出手來,“江總,久仰大名。”
“你認識我?”江川呆愣住,下意識跟他握了握手。
熟料任西洲竟然開口介紹,“這位是醫保局的負責人,翟先生。”
翟先生沖着他微微一笑,“婵教授,好久不見。”
江川看着他們彼此相熟,腦中稍一思考便已經轉過彎來,半年之前最新調整國家醫保名錄,将人工合成信息素列入名單。
作為市場上唯一一家平價信息素供給方,醫保局給了“歸一”極大的議價空間。具體談判過程不得而知,但本着“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原則,最終定價甚至是海外售價的十分之一。
但“歸一”也算是徹底搭上了官方這條線。
江川當時懷着孕,沒能參與到項目當中,但該過問的一點不少,他當時最納悶的就是為什麽官方在這麽多家競争藥企當中選擇了歸一作為合作對象?
沒成想,竟然……
翟先生一直看他神情,在這時微微一笑道,“江總做好事不留名,當初可是叫我好找。”
江川只是舉手之勞,但是将人工合成信息素納入醫保,确實惠及天下百姓的大事。
他萬萬不敢居功甚偉,連忙謙遜道,“翟先生言重了, 當時那種情況,不論是我,就算是換做旁人也……”
女人卻在這個時候笑了,她抱着自己的兒子走上前來,“江先生,您救了我們母子。”
她懷中嬰兒也已經一歲,沖着江川歡歡喜喜地笑起來,露出幾顆嫩白的乳牙。
江川表情瞬間柔和下來,牽了牽嬰兒的小手,“又見面啦,你好啊。”
“私人恩情暫且不論。”翟先生在這個時候微笑道,“但倘若連一家企業的領導者都能有如此心性,想必在品質把控上也必然不會出現差池。”
“做藥企最重要的便是——仁德。”
他拍了拍江川肩膀,在這個時候認真點頭,“江先生,您值得這一切。”
江川就這麽怔愣地看了他片刻,随後一笑道,“謝謝。”
江小書簡單做完檢查之後,便被告知可以出院,走廊當中還有那麽多病人在等床位,江川和任西洲也不多耽擱,立即辦理了出院手續。
在開車回家的途中,任西洲本來在開車,但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笑起來,“我以後要把這一切都告訴小書。”
副駕駛上的江川立刻擡起頭來,“什麽?”
“你所做過的一切。”任西洲轉頭看着他,眸中滿是欣慰笑意,“我要告訴小書,她的爸爸是個多麽可敬之人。”
江川被他這麽一說,表情變得有些尴尬,“啊……可我感覺自己好像也沒……”
而就在等紅燈的間隙,任西洲忽然伸手扣住他的後腦,也不顧窗外絡繹不絕的車流與行人,就這麽旁若無人地将他吻住。
唇齒分開之後,他眸中滿是深沉愛意,手指輕輕撫摸江川柔嫩白皙的臉頰, 不曾告訴自己未說出口的話。
——我心有一座光風霁月的通天塔,而你是塔尖高高在上的神明。
有一天,神明的指尖打翻了天上的星辰,在我的青春燒起了一場燎原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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