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主仆之外的想法
這天會議提前結束,鐘翊便直接回了公寓。舒辭還沒做好晚飯,廚房傳來高壓鍋噗氣的呲呲聲,沒有其他動靜。
鐘翊朝廚房走去,看見舒辭縮着身子坐在小板凳上,埋頭鼓搗手機。他正全神貫注地在狹小的屏幕上畫畫,沒有察覺到自己被鐘翊的影子罩住了。
手機很卡,軟件反應慢,舒辭磕磕絆絆地塗完一個Q版頭像,切換到微博私信界面,把圖片發給對方,并提醒還需支付十元尾款。對方接收很迅速,一分鐘後舒辭的手機響起了錢幣掉落的支付寶提示音,仿佛賺得盆滿缽滿。
舒辭喜滋滋地把手機放進圍裙的口袋裏,準備起身查看炖湯的情況,後背卻貼到了一堵牆。他僵硬地扭頭、擡頭,終于發現了鐘翊。
“鐘、鐘先生……”他一屁股坐到地上,仰着腦袋結結巴巴地打招呼,“您今天這麽早回來啊……”上班不僅摸魚還接“私活”,被抓了個正着,他有點心虛。
“嗯。”鐘翊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舒辭慌張站直如同反省錯誤的小學生,忽然覺得會議上被幾個迂腐的老頑固刁難也沒那麽糟心了。
“湯……還要再炖一會兒呢……”舒辭緊緊靠着櫥櫃,仿佛這樣能給他底氣,“您先休息一下吧,好了我叫您。”
鐘翊俯下身把翻倒的小板凳扶正,沒有遂舒辭的願回客廳或卧室休息,而是像累得不肯多走一步似的,直接坐在了餐桌旁,将開放式廚房的角角落落盡收眼底。
舒辭緊張得大氣不敢出,把板凳踢到角落,轉過身去與高壓鍋面面相觑,雙手揣進兜裏摸着手機,渾身不自在。鐘翊揉了揉嘴角,意猶未盡地收起打量的目光。
舒辭很擅長做家務,和他母親的習慣很相似,甚至處理得更仔細,做飯也更精致一些,很能迎合鐘翊刁鑽的毛病。他總是盡可能地減少自己的存在感,動靜很小,講話聲很小。個子也很小。但鐘翊喜歡逗他。
比如在他整理上層櫥櫃時突然出現,故意問他有多高。
“一米七……”舒辭老老實實回答,表情略有不甘,較真地補充,“一。”
得知他念的是漢語言文學,準備當小學語文老師後,鐘翊又說,“但是你自己就像個小學生”。
舒辭會很克制地露出一點惱怒的神情,皺着鼻子小聲辯解,“鐘先生,我二十一歲了”,然後抱起板凳,把洗衣籃從浴室拖到陽臺。
小板凳是舒辭自己帶來的,洗衣機運作的時候舒辭就坐在板凳上學習,縮成一只小蝦米。鐘翊偶爾會站在落地窗前看他,他都察覺不到。如果敲一敲窗門,舒辭會吓得從板凳上跌下來,睜圓了眼惶恐地擡起頭。
“我有這麽可怕嗎?”鐘翊很是無奈,又覺得舒辭受驚吓的模樣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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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穿過玻璃窗有些不真切,舒辭爬起來拍拍屁股,把書扔到一旁,反應了一會兒後違心地搖頭,對鐘翊說“不是的”。鐘翊聽不清他在說什麽,只看到他撅了撅嘴,下唇翻起一小塊白色的死皮。
鐘翊的外表與氣質太有壓迫感,看上去很不近人情,高不可攀,穿正裝的時候似乎能在十分鐘之內以最低價格收購最好的企業,換上家居服也是暫時處于待機狀态的上流精英。再加上懸殊的地位和十二歲年齡差,鐘翊自認為可以緩和氣氛的玩笑在舒辭看來确實是很吓人的。
但是鐘翊樂此不疲,舒辭不敢吭聲。
想起上周看到舒辭縮在陽臺吃超市臨期甩賣的面包,鐘翊叩了叩餐桌,對正在解圍裙的男孩說:“一起吃吧。”
“……鐘先生,我做的都是一人份的。”舒辭一緊張,把腰後的系帶扯緊了,一邊祈禱鐘翊不要再給自己施加奇怪的壓力,一邊胡亂地摸着繩結。
鐘翊沒有接話,但舒辭從他直勾勾的眼神中讀懂了這屬于雇主的指令。他只好磨磨蹭蹭地把剩下的一點米飯盛到碗裏,鼓着臉頰走到鐘翊對面,正襟危坐。
“怎麽不把圍裙脫了?”鐘翊看着他這般委屈的小媳婦的模樣,忍不住笑了。
“好像打死結了……”舒辭垂下腦袋,盯住圍裙上的一塊油漬。卻沒想鐘翊走到了他身邊,抓住腰上的系帶把他提了起來。
“鐘、鐘先生!”舒辭以餐桌為支撐點,繃緊了身子不敢回頭看。鐘翊在認真研究繩結的線路,手指時不時蹭到他的後腰。他如果往後靠一些,就會掉進他懷裏。
“鐘先生,我自己弄吧……”舒辭漲紅了臉,耳朵都滾燙,心髒似乎要撞破胸膛。
“馬上就好。”鐘翊捏着已經松散的繩結,有些心猿意馬。
舒辭的頭發略長,發尾柔軟,蜷曲地貼着後頸。衣領以上只露出一小片白皙肌膚,突起的頸椎骨上,綴着很小一顆黑痣,随着他的微微顫抖,也輕顫着,恍得鐘翊衍生出一些不恰當的想法。
舒辭像一切弱小但無害的生物,沒有外貌做通行證,也沒有趁手的有用的武器。會對不熟悉的人展露脆弱的脖頸,哪怕鐘翊立刻實踐龌龊下流的遐想,他可能也不知道反抗。
舒辭察覺到鐘翊的沉默和靜止,身子往前逃了一點,脖子上的挂帶滑下來,蓋住了黑痣,也讓鐘翊迅速回神。
鐘翊解開系帶,大步離開餐廳,留下舒辭一人手足無措。十分鐘後鐘翊換了一套休閑裝走出卧室,目不斜視地對仍呆站在餐桌旁的舒辭說,“我有點事要處理,你吃完再走吧”。
舒辭随着關門聲抖了一下,摸了摸脖子和後腰,覺得這兩處很燙,但又很快冷卻了。不安分的心髒也回歸原位,仿佛方才短暫的暧昧場景只是他的臆想。
舒辭脫掉圍裙,然後輕輕打了自己一巴掌。
鐘翊很久沒有去過聲色場所了。但可能正是因為壓抑太久,才會如此荒唐地對一個各方面都那麽普通的大學生鐘點工産生了正常主仆之外的想法。
曾經的狐朋狗友聽說他回了A市,千方百計約他出來潇灑但屢屢遭拒,這次終于得逞,特地将排場弄得很大。不同類型的少爺小姐輪流坐懷,混合烈酒不斷下咽,鐘翊摟着漂亮的“侍應生”熱吻,寬大的手掌摩挲他們或柔軟或平坦的胸脯,襯衣完全敞開,小腹也沾上了唇印。
“有沒有看上的?帶一個回去?這裏質量都不錯。”“兩個也行啊,咱鐘少又不是沒玩過!”
幾個二世祖仍是老樣子,兀自講着庸俗的半真半假的玩笑。鐘翊嗤笑一聲,推開跪在他腿間的男孩,又躲開主動獻吻的女人,整好衣着,準備起身離開。
酒裏有東西。鐘翊二十歲出頭的時候是無所謂這些小把戲的,尋歡作樂,來者不拒。但他今年三十三歲了,不打算繼續在這種糜爛奢侈的快樂上浪費時間和精力。
這幫不正經的富二代多少知道點他的事,識趣地沒攔他。方洲和司機等在會所外面,鐘翊跌跌撞撞地坐進後座,呼吸沉重而淩亂。
“回金亞灣。”他脫掉外套,重新解開皺巴巴的襯衣,閉上眼喘氣。
方洲頻頻看向後視鏡,欲言又止。職業修養提醒他不應該在老板狼狽的時候多嘴,但他還是頭一次看見鐘翊這副失态的模樣,按捺不住好奇心,扭頭問:“那您打算怎……”
鐘翊睜開猩紅的雙眼,方洲立刻噤聲,呵呵笑着說“回家哈,回家”,縮起脖子正視前方。
但不一會兒,他就自作主張地給舒辭發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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