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謊言與真相
暫時還沒有修羅場_(:* ?∠)_
車內的氛圍很壓抑,暖風吹不掉舒辭不斷滲出的冷汗。舒辭緊緊抓着安全帶,渾身發抖,低頭盯住膝蓋上蹭到的一小塊灰,淚水小心翼翼地攀住眼眶不敢掉下來,嘴唇幾乎要咬破了。
鐘翊什麽也沒問,只讓舒辭上車回家,把楚彥廷扔在了路邊。他的沉默讓舒辭更加害怕,不知道要用什麽謊言來應對可能會發生的質問。
回家的車程從來沒有那麽漫長過。鐘翊一直在深呼吸,好像在壓抑什麽情緒,像反複出鞘和收起的匕首,在舒辭耳邊制造恐吓的聲響。
經過最後一個紅綠燈,鐘翊終于出聲:“你和楚彥廷認識?”他依然沒有流露明顯的情緒,也沒有扭頭看舒辭。
“以前、以前見過幾次……”舒辭努力篩選出可以使用的片段,支支吾吾地加工轉述,聲音比芋頭剛被撿到時的叫喚還要孱弱,“我媽媽給他做過飯的……”
一開口淚水就繃不住了,他慌張地抹臉,不敢哭出聲,但還是發出了很可憐的嗚咽。
“他借過我們錢……”舒辭哭得一抽一抽的,想要趕緊編完這個真假半摻的謊,“媽媽那、那時候身體也不好……”
封閉空間內舒辭的悲傷和恐懼被無限放大,鐘翊本就疑惑遠大于氣憤,便立刻信了他,騰出一只手給他抹眼淚。
“怎麽吓成這樣。”他無奈地笑了,“他是來讨債的嗎?”
舒辭一邊哭一邊嚴謹地把鐘翊的手擺回方向盤上,可憐兮兮地說“不知道”。他從扶手箱裏摸出紙巾,鐘翊瞥了一眼,發現裏面還塞了許多零散的小東西。
“可能只是想和你打招呼。”鐘翊很不走心地幫楚彥廷說好話,“他在國外待得比較久,挺熱情的。”他伸手去捏舒辭的臉,又被舒辭推回來按在方向盤上。
“他突然冒出來,我一開始沒認出他……所以吓到了。”舒辭擦幹眼淚,像小學生一樣把手擺到腿上,端正坐好,一邊小聲打嗝,心仍然懸在嗓子眼。
“嗯,他就這副打扮,孔雀開屏一樣。”鐘翊笑了,“還隔三岔五地換毛,我也不一定認得出來。”
汽車駛入小區,舒辭的手機提示音也湊巧響起。
「對不起,我沒反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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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楚彥廷的短信。舒辭沒有存他的號碼,但這串數字早已爛熟于心,像無法預判的定時炸彈,每一次出現都會讓人提心吊膽。舒辭把手機調成靜音,用手遮住屏幕,緊張地看了眼鐘翊,見他在專心開車,才偷摸着看第二條。
「你放心,我什麽也沒告訴我哥。」
消息框不斷冒出來。
「我不會和他亂說的。」
「他兇你了嗎?你跟他說了什麽?」
「你這回總該理我了吧……」
車停穩了,舒辭潦草地回複“沒有”,把手機塞回口袋,心往下放了一點點,又遲鈍地發現,要當明天早飯的面包被他扔路邊了。
他跳下車,小跑着跟上鐘翊的步伐,小聲試探:“鐘先生,我還以為你誤會了……”
“誤會什麽?”鐘翊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牽住舒辭的手,“誤會他看上你了?”
舒辭警覺片刻又徹底松了口氣,覺得自己害怕過頭了。他和楚彥廷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即便說了實話,鐘翊可能也以為他在開玩笑,不會相信楚彥廷為什麽這麽想不開。
但這樣似乎把鐘翊也罵進去了。
舒辭心情複雜地走進電梯,垂着腦袋擺弄鐘翊的手指。他和他也理應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關系,要是傳出去,別人也會覺得鐘翊眼光太差,腦子抽風吧。
“他不會真是找你讨債吧?”鐘翊打趣道,手腕一擰,同舒辭十指相扣,“你欠了他多少?還清了嗎?”
舒辭怔住,偷偷把手扣得更緊了些,有些悵然地說:“應該都還清了。”
那年張豔玲很快就把憑空出現的巨款原路退回,醫藥費也算了大概的數額,從她寶貴的存款裏拿出來還掉。楚彥廷其實沒在舒辭身上花多少錢,舒辭當然不敢收那些看上去就很貴的禮物,只留下幾個沒有什麽用處的、應該很廉價的小物件,還有楚彥廷親自抓上來的玩偶。
燥熱的夏天過後,冬天直接降臨。張豔玲起早貪黑挽救存款,舒辭接了很多兼職填補學費和生活費,并且有很長一段時間都難以入睡,害怕哪天會在黃色網站上看見自己,徹底墜入深淵。
楚彥廷誘騙他拍了很多性愛照片和視頻,他們不正當的第一次也被記錄下來。舒辭那時候不知道這樣是很危險的,乖乖配合,在挨操的時候不停地叫楚彥廷“哥哥”。
春天到了,生活仍然風平浪靜,舒辭才放下心來,也終于順利地走出關于楚彥廷的困境。
然而,盡管現在楚彥廷被他無視那麽多次也沒有用那些肮髒的證據威脅他,舒辭反而不安起來。
舒辭根本不值得楚彥廷記這麽久。也許是他在整理相冊的時候發現了以前忘記删掉的照片,想起了捉弄舒辭易如反掌,想起了舒辭在床上很乖很好操,回國的生活太無聊,所以又來找樂子了。
想到這裏,舒辭抱緊了鐘翊,甕聲甕氣地問他:“楚彥廷真的是你弟弟嗎?”
“嗯。”鐘翊單手回完消息,摟着舒辭走出電梯。
舒辭擡頭端詳他的五官,表情很是茫然。“看不大出來。”他誠實地評價。
“不是一個媽生的。”鐘翊輕描淡寫地帶過,彈了彈舒辭的腦門,“別多問。”
舒辭捂住額頭,乖乖閉嘴跟着他進門,眼神卻變了樣。
晚飯過後,鐘翊出門處理臨時事務,舒辭才敢拿出手機回複楚彥廷的追問。他如實告知他編造的借口,編輯在一條短信內,然後删除所有記錄。
過了幾分鐘,屏幕跳轉成來電界面。舒辭糾結片刻,接通了電話,擠在沙發與茶幾的空隙間,把芋頭抱到懷裏。
楚彥廷大概沒想到他會接,愣了好久才支吾着問:“我哥他……信了?”
“嗯。”
“想不到你還挺聰明的。”
“反正……說了也沒人信的。”
“……”
“鐘翊對你好嗎?”
“……嗯。”
“……好吧。”
“那既然都這樣了,我能來找你玩嗎?我可能要在這裏待很久,真的太無聊了。”
“我覺得我們還是,不要聯系了。”舒辭不懂楚彥廷到底在難過什麽,捏着小貓溫熱的肉墊,鼓起勇氣說,“我把錢都還你了,我們早就沒有關系了。”
“還錢?什麽錢?除了你媽媽生病那次我什麽時候給過你錢?”楚彥廷不明所以,“我也沒讓你還啊,醫藥費又沒多少錢……”
“還有,你把錢還到哪兒了?”
舒辭受不了楚彥廷還跟他裝傻,眼淚又忍不住掉下來。
“我知道我很好騙,又窮又笨,根本配不上你這樣的人,沒興趣了就可以随手丢掉,你能不能別再逗我玩了!”他把後來的事情全部攤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芋頭被他抱得太緊,從懷裏掙脫出來,跳到肩上蹭他的臉。
電話那頭遲遲沒有回應,只有楚彥廷粗重的不規律的呼吸聲。随後是一連串惱怒又無助的辯解。
“……你在說什麽?為什麽我不知道這些事?”
“我怎麽會說那種話?我對你是認真的舒辭,你看不出來嗎?我沒有看不起你,更不可能是在包、包養你……”
“我不可能說那些話的!我怎麽可能讓別人碰你啊?”
“那筆錢也不是我打的!我說了我那天直接被綁去機場了我誰都聯系不上我怎麽可能幹這樣的事!”
“我從來沒想和你分開的舒辭……”
“一定是我爸幹的!是不是有人找過你?他們跟你說了什麽?”
“舒辭,你是第一個真的關心我的人,只有你願意聽我講不開心的事情,願意看我畫畫願意陪我玩很幼稚的游戲……”
“就算不能在一起了我還是希望我們能是朋友。”
“舒辭,我是真的很喜……”
電話挂斷了。
中央禦城的屋子裏,楚彥廷倚着床沿坐在地上,茫然地試圖回憶舒辭說的關于餐廳的片段。床頭櫃擺着他們在游樂園的合照,舒辭手裏的冰淇淋快化了,臉上還沾到了楚彥廷的棉花糖。
那是楚彥廷過得最開心的生日。
他根本沒有看上去的那樣潇灑快樂。
楚彥廷很晚才明白楚岩峰給他的父愛其實是鐘翊不要的,陸瓊逼他學這學那只是為了以後能和鐘翊抗衡。鐘翊離家後,他失去了唯一的庇護所。
他讨厭數學讨厭物理,成績一塌糊塗,陸瓊背着楚岩峰打他罵他,又抱着他進行千篇一律的勸導,要他聽話,告訴他這都是為了他好。而鐘翊在外面花天酒地聲名狼藉,楚岩峰不停地幫他收拾殘局,一句重話也舍不得說。
十七歲,楚彥廷終于如願出國讀美術專業,掙脫一半束縛的他想要模仿鐘翊的叛逆行為,但是不太敢。
最終他只結識了一幫玩世不恭的富二代,混在一起喝酒吹噓,偷偷逞一點口舌之快,最多頻繁地換女朋友。
唯一的荒唐事,是他打賭輸了,被慫恿對中餐廳裏看上去最普通最好騙的男服務員下手。楚彥廷挑了舒辭,沒有料到他居然那麽天真,順利完成了賭約。
是。如果舒辭要刨根問底,楚彥廷願意承認最開始确實是一個過分的下流玩笑。他不可能看上他這樣的醜小鴨,對男人的屁股也沒多少興趣。
但舒辭實在是太傻了,傻得真誠可愛,讓本來就心虛愧疚的楚彥廷狠不下心揭穿真相。
「你好像不是很開心。」
「有什麽不開心的事,你願意的話可以和我說說的。」
「反正……我也沒有別人可以聊天。」
可能之後滋長的感情談不上是喜歡,但楚彥廷真的很需要舒辭,需要他無條件的信任,需要他無限度的關懷,需要他永遠向他敞開的溫暖懷抱。
但楚彥廷放不下面子,在朋友面前仍然嘴硬,故作不屑地數落舒辭的缺點,拿他開黃色玩笑,說只不過是養……
“操。”
楚彥廷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痛苦地抓亂頭發,拿起手機又馬上丢開,癱倒在冰涼的地板上,捂住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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