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一刀

“飛禽走獸不算,這裏的連花草樹木也是活的,你已經見過了麽?”

北釋帶着長安穿過小院,走到後面的林子裏,那裏生長着一種奇特的植物,枝杈和普通的樹并沒有什麽區別,可是遠遠看上去,竟像是有水淌過樹皮似的,走進一看,才發現那樹幹上有透明的紋路,在一刻也不停息地在飛快得流動着,叫人眼花缭亂。

“見過。”北釋步子邁得很大,并不刻意等長安,小孩只得一邊連跑帶颠地追在他身後,一邊說道,“有一朵大花,把我吃了。”

北釋腳步一頓,回頭挑眉看着既不缺胳膊也不短腿的長安,奇道:“那它又是怎麽把你吐出來的?”

長安十分驕傲地挺了挺胸,答道:“我把它捅了個窟窿。”

“……”北釋被他那小模樣逗樂了,在他那鳥窩似的腦袋上揉了一把,笑道,“喲,你還是個小狼崽子——那就叫我瞧瞧,你有什麽本事。”

他從長安手上拿過那把不過兩掌長的小刀,對着一個樹枝反手揮出,自下往上,角度與地面近乎垂直,随後一聲輕響,那一段樹枝被他削了下來,北釋伸手接住,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氣從那小樹枝裏面冒出來,裏面果然是有水的。

“這樹叫做瓊漿樹,就是‘內有瓊漿’的意思,砍下來的樹枝曬幹,樹皮內層的肉可以燒着吃,味道十分鮮美,外層卻堅硬異常,防蟲防蛀,甚至能辟火,是蓋房子的好材料。”北釋把樹枝往長安鼻子下面一遞,問道,“想嘗嘗麽?”

長安毫不扭捏,聞到香味早饞得不行,立刻就湊上去,想就着他的手嘗一口,誰知他的嘴還沒碰到一點樹皮,樹枝就被北釋在他鼻子下兜了一圈,活像逗小狗似的,又給拿走了,自己一飲而盡。

長安:“……”

北釋舒爽地“哈”了一聲,一低頭,發現那小狼崽子正用仇恨的目光看着他,便好像從中得到了無限的娛樂,大笑道:“想喝就自己動手,等你砍夠了樹枝,再給你搭個棚子,否則你就給我睡屋頂去。”

長安對着他磨了磨牙,接過小刀,不假思索地往樹枝上用力劈去,然而“嗆”一聲,刀片竟然給崩了出去,樹枝上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

長安愣了片刻,随即拿出了他砍食人花的那股沒完沒了、不是你死便是我死的勁,對着那瓊漿樹連砍數刀,不一會便氣喘籲籲起來。

北釋感興趣地看着他。

男人雖然已有多年不願意接觸人群,卻也知道這麽大的小孩子都是些什麽脾性——他們無論在做什麽事,也無論是成功還是失敗,都會下意識地回過頭來看身邊的大人一眼,有時候是要求表揚,有時候是委屈地求助。

可是長安就不,他的全部心神都仿佛已經被吸引到了那棵也砍不動的樹上,完全忘了周圍還有個人的存在。

Advertisement

北釋突然伸手,捏住了小刀的刀背。

“瓊漿樹的樹枝比鑄刀的鋼鐵更硬。”北釋道,“無論你有多麽大的本事,也不可能用雞蛋去碰碎一塊石頭——但它的樹枝是可以被砍斷的,你知道這是為什麽麽?”

長安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北釋語氣平淡地說道:“因為這世上的任何東西,打從生下來的那一刻開始,無論多麽的強大,也都會有其固有的弱點,萬物相生相克,不能亂套,老天不會生下一個天地都容不下的東西,這便是為什麽刀鋒只有一片,卻無堅不摧的道理——只要你能找到對方的弱點。”

“留神看着。”北釋說到這裏,從身後捏住了長安的小手,長安感覺到男人手上傳來的那種無法違抗的力量,帶着他的手将刀片揮了出去。

手感上的變化叫他立刻明白——樹枝被割破了。

可随着北釋的動作慢下來,手中的刀卻再無法往上遞一寸,卡在了被割斷了一般的樹杈之間,那股帶有異香的樹汁滴滴答答地流了一地。

北釋接着說道:“瓊漿樹上面的紋路,就是它的弱點,只有你捕捉到那一瞬間紋理的變化,順着它劈下去,才能将樹枝砍下來,但你也只有剎那的機會,如果你的刀不夠快,沒能在它紋路下一次變動的之前洞穿整樹枝,刀口就會被卡裏面,你明白麽?”

長安聽了,卻滿臉困惑,他半懂不懂地問道:“每個東西都有弱點,刀也有弱點麽?”

北釋笑着放開了他的手,把小孩臉上髒兮兮的灰抹掉,說道:“刀就像你一樣啊小崽子,全身上下都是弱點,用手輕輕一掰就斷了,可那又怎麽樣呢?刀鋒所指的地方,任何人都要瑟瑟發抖。”

長安刨根問底:“那是為什麽呢?”

“你不會明白的。”北釋沉默了一會,覺得無法解釋清楚,便不說了。

男人就像一個喜怒無常的人,說着說着,臉上的笑意就忽然不見了,他敲了敲長安的後腦勺,甚至略顯冷淡地道:“除非你練成了自己的刀——你從現在開始砍樹,什麽時候砍下來的樹枝夠建一個木屋的,什麽時候可以搬到屋裏去住,屋子沒建好之前,往前不得走出我的院子,往後不得走出這片林子,否則生死自負,聽到沒有?”

他說完這句話,負手轉身,回到了他自己的小木屋裏,再不管長安。

以長安的眼力,盯着樹上那些飛快變動的紋路看了沒有一會,眼就花了。

北釋只告訴他刀要快,卻并沒有告訴他,其實刀的快慢,終究還是在一個“力”上,以長安那樣軟綿綿的細瘦手腕,就算他天賦異禀,跟上了瓊漿樹紋路的變化,也不可能揮出那麽快的刀。

北釋其實依然并不真心想教他,打算用這種方法讓這小家夥知難而退——學刀,說得輕巧,他一個亞獸,天生就沒有駕馭這種兇器的力量。

總有一些事是天資所限,不能強求的,就算他真的練成了,十年二十年以後,那些厚重的刀鋒遲早會壓壞他的手腕,給他的骨頭造成難以修複的傷,原本就一副活不長的模樣,這是跟誰較勁呢?

北釋看來,這小東西不是來求生的,是來找死的。

可惜天生是一只小狼崽子,卻忘了長出爪牙來,他又能走多遠呢?

一個下午過去了,那些瓊漿樹理所當然地紋絲不動,仿佛有水流過的樹枝表面上連一絲傷痕都沒有留下,長安的手掌早被磨破了,雙臂也已經完全腫脹起來,下巴和胸前還沾了他自己的鼻血,然而他随意地擦幹淨了,也并不在意。

長安身上其實沒有什麽知覺了,手裏的小刀被堅硬的樹皮彈回來,他腳下一踉跄,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長安喘不上氣來,胸口像是被棉花堵住了,太陽穴突突地跳着,跳得他眼前一片花花綠綠的,幹咳的喉嚨裏泛起淺淺的腥味,他感覺自己一根指頭也要擡不起來了。

他在地上坐了片刻,擡頭看着面前高大得如同堅不可摧的瓊枝樹。

七歲多的長安就這樣遇到了他宿命中第一個好像不可戰勝的敵人——一棵樹。

他感覺到某種一眼望不到頭的絕望。

北釋悄無聲息地站在長安身後,倒了一杯水給他。

這小子整整一個下午沒有放棄過,其實已經超出了北釋的預期,然而這樣看來,他很快便要放棄了。

一眼看不到頭的路,連心志堅定的成年人都能被吓住,何況是這麽一個心智未全的小東西呢?留他十天半月,把他養得胖一點,就看在是故人後人的份上,把他送下山去算了,北釋搖搖頭,蹲在長安身邊,看着他大口大口地喝水,撿起了他的小刀,在手中颠了颠,自以為諄諄善誘地說道:“小崽,你為什麽一定要學刀呢?照顧你的人難道沒和你說過,像你這樣的亞獸,如果想活得好,最好去學個一門手藝麽?”

這話刺到了長安的傷心處,他狠狠地瞪了北釋一眼,不吭聲。

北釋一點也不溫柔地在他腦袋上彈了一下:“問你話呢,小崽子,對比你強的人要尊重。”

“哲言想讓我當個木匠。”長安的聲音已經啞了,連孩子特有的清亮也聽不出來了。

“木匠不是挺好的麽?”北釋奇怪地問道,“你怎麽跑了?”

“我沒跑。”長安偏了偏頭,躲開了那只喜歡在他腦袋上作怪的爪子,坦坦蕩蕩地說道,“木匠老婆毒死了哲言,我把他們全家都燒死了,沒地方學木匠去了。”

北釋:“……”

男人瞠目結舌地看了他良久,才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你說什麽?你把他們全家都燒死了?”

“嗯!”長安一點也沒有殺人犯的負罪感,毫不猶豫地承認了。

北釋皺皺眉,表情嚴厲起來,冷冷地說道:“就算你報仇,還有族長和長老們做主,怎麽可以随便動手殺人?況且殺人不過頭點地,便是血海深仇,也沒有滅人家滿門的道理,你這小子從小就這麽狠毒,長大了要怎麽樣?”

長安理直氣壯地說道:“木匠背地裏說哲言的壞話,對哲言做不好的事,他老婆毒死了哲言,我難道不該報仇?族長和長老是什麽東西?憑什麽要他們做主?”

北釋應對這樣不講理的死孩子,本想擡手給他一巴掌,可又怕一時手重沒了分寸,再把他給打死了,于是巴掌都舉了起來,又十分不自然地放下,橫眉立目地說道:“放屁!一族的人生活在一起,自然是有規矩的,族長和長老難道不會給你個公道麽?”

長安從地上蹦了起來,早忘了北釋先前那句什麽“對比你強的人要尊重”的教導,大聲道:“哲言又不能活了,害死他的人不該死麽?”

好多年沒有人膽敢當着他的面跳腳咆哮了,北釋忍不住呆了一下,看着眼前這個張牙舞爪的小東西。

長安嘴唇有些發青——整個一下午似乎讓他勞累過頭了,然而絲毫也不減氣勢,指着北釋的鼻子說道:“哲言告訴過我,有恩報恩,有仇報仇,難道我得了公道,仇就不在了麽?就能偷懶了麽?再說給我公道有什麽用?被毒死的人又不是我,給我那玩意兒幹什麽?”

北釋懷疑這小狼崽子壓根不明白什麽叫做“公道那玩意兒”。

他說不定連字也不會寫。

長安一把搶過小刀,大叫一聲,再次往瓊漿樹上撲去,大開大合,玩命地砍,好像那瓊漿樹是他的大仇人一樣,北釋幾乎懷疑他要保住樹皮用牙去咬。

北釋思考了一會,突然笑出了聲,問道:“‘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你這小崽倒有些意思,那你說說,你不去找人報恩報仇,找我學刀幹什麽?”

“學不會刀,做什麽都要聽別人的,如何報自己的恩和自己的仇?”

北釋沒料到竟然能從長安嘴裏聽到這樣一句話,對這小崽子幾乎要刮目相看。

蒼茫大陸間,手藝不重要麽?自然是重要的,可為什麽要以能變身的獸人為尊?難道不是因為他們強,他們有争鬥的力量,他們在這弱肉強食的北方大陸裏能更好地生存麽?

誰厲害,誰就是主宰,弱者沒有權利主宰自己,這其實才是天地間唯一的規則。

又公平又殘酷。

人可成獸……人可成獸……

北釋自嘲一笑——本來可不就是一回事麽?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