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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銀子,楚栖也算是小富翁了,他先砸碎了河裏的冰,沾冰水把臉擦幹淨,再去買了個紗帽,然後去成衣店弄了一套像樣的衣服。

??把自己打扮的貴氣一點,這樣才可以避免使銀子的時候被人看出他是偷的。

??楚栖來到客棧,要了最好的客房,使喚小二去打了桶水,然後洗了頭發,又拿毛巾避開身上的傷口,将皮膚擦拭幹淨,熟練地取過匕首,将已經有些腐爛的地方挖了出來。

??楚栖的手很穩,薄薄的刀刃刮過表面的創口,如果不是發白的臉色,就好像他真的是銅皮鐵骨,不會感到疼。

??他認真而小心地給自己上了藥,背部不好處理,只能對着鏡子,吃力的上完了藥,他吐出一口氣,對着手臂上的傷口吹了吹,然後非常仔細地給自己纏上了紗布。

??他身上已經沒有多少好肉了,這一纏,就把上身全纏了起來,楚栖站在鏡子前,對着照了照,對自己的包紮功力十分滿意。

??目光忽然和鏡子裏的自己對上,那笑容頓時淡了一些。

??高傲的司方神君,除了那略顯詫異的神情,竟連多餘的眼神都未給他。

??楚栖拖過椅子坐在鏡子前,将長發別在耳後,摸了摸臉上的疤痕。

??一年前,他徒手拔了五皇子楚冀寵妾的舌頭,半夜被他帶着人按在地上刮爛了臉,楚栖倒是也想過報仇,但他每次還沒碰到楚冀就被察覺了。

??楚冀已經清楚他是個睚眦必報的人,防他防的很厲害。

??司方神君不看他,是嫌他醜麽?

??楚栖把頭發放下來,擋住兩邊臉上的傷。

??也沒那麽醜吧?

??阿娘以前常說,他長得可好看了,剛回宮的時候,那個自稱是他父皇的男人也誇過他。

??是因為臉上的疤,所以才顯得醜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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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栖的眼睛忽然沉了下去,他起身一把推開了窗戶,冷風撲面,楚栖目光陰郁的凝望着皇宮的方向,低喃:“楚冀……”

??那不記得誰給的聖藥果然有效,第二日的時候,楚栖的身上就結了血痂。

??但他沒有繼續用在身上。

??如果這東西可以治鞭傷,那是不是也能夠治刀傷?

??懷着美好的期望,楚栖重新去買了金瘡藥,把聖藥全部都用在了臉上。

??多日之後,他發現臉上蚯蚓一樣扭曲凸起的疤痕稍微平複了一些,只是可惜的是,藥不剩多少了。

??楚栖專門趁着這段時間去搜集了一些關于司方神君的書籍,像他們這樣的神仙,一般都是以居住地或者封號命名,神君因司管南地而稱司方,單名似乎還有個‘易’字,但這些書籍雜亂,也有人認為是後人杜撰。

??因容貌過于姣好,人間還有人稱他為漾月神君,有貌賽月華之意。

??楚栖依然每天都會去懸崖邊看神殿,每去一次,他都在自己站過的地方放一塊石頭。

??如此這般過了十六七日,聖藥徹底用光了,楚栖的臉上的疤痕倒是平複很多,至少沒以前那麽可怖,可那細細的刀痕依然存在,在白淨的皮膚上分外顯眼。

??眼看着就要過年了,楚栖想給自己添置幾件衣裳,可手裏的銀子卻不夠用了,固然陳禹家裏十分好進,可畢竟從事的不是什麽油水職位,不夠富有。

??皇子府倒是奢靡,守衛太嚴,不好進。

??最終楚栖摸到了邺陽城知縣的家裏,這厮官兒不大,家裏金銀珠寶卻是不少,楚栖一邊琢磨這兒可以多來幾次,一邊拿了一袋金珠出來。

??他也有正當理由。

??自己畢竟是當朝皇子,拿知縣一袋金珠,就權當是他孝敬了。

??楚栖給自己買了一件白色繡暗竹紋翻領錦衣,又置辦了一個滾白毛領大紅鬥篷,還買了一個精致非常的兔毛帽子,于除夕這日又來到了懸崖邊兒上。

??他在懸崖附近的背風處拿防風布支棱起來一個不大的帳篷,升了個火堆,又買了許多果子蜜餞糖糕點心,然後大咧咧地坐在旁邊,一邊烤火一邊享受起了私人的除夕晚宴。

??神殿的雲層忽然悄無聲息的散開一條道來,一抹白影飄然而出,清逸的身姿宛然若仙,緩緩行來。

??獵獵白衣被風吹得鼓動不息,玉帶也紛飛在風中,他越過懸崖,潔淨的白靴落了地,似是察覺了什麽,側頭朝這邊看來。

??火堆邊的少年錦衣華服,嘴巴裏塞着半塊糕點,渾然已經忘了咀嚼,一雙眼睛一瞬不瞬地盯在他身上,執着的很。

??也不知是哪家偷跑出來小公子。

??神君擡步行來,目光掃過那些糖糕點心,嗓音清冽如霜:“除夕之夜,為何不與家人同聚?”

??楚栖一下子站了起來,他把嘴巴裏的糖糕拿下來,唇邊依然滿是白渣,道:“我沒有家人。”

??神君多看了他一眼,對方的面相并非家破人亡的樣子。但他還有急事,也就未拆穿楚栖的謊言,只提醒道:“冬林幹燥,小心火星。”

??他轉身離開,楚栖手忙腳亂地踩滅了火堆,一把抱起紅布上的點心,飛快地追了上去。

??神君姿态不疾不徐,可偏偏走的飛快,楚栖拼了命的擺動雙腿,眼睛裏只有他的身影,直到啪地一聲,被絆趴在地上,眼珠子還在對方身上黏着。

??他跌倒在地上不過是一瞬間,但僅僅一瞬間,司方神君的身影卻已經行出了數丈。

??楚栖不顧摔疼的手掌與四肢,立刻撐起身子爬了起來,加快速度沖了過去,如此這般保持數丈的距離又追了約莫半盞茶的時間,楚栖忽然腳下一空,整個人瞬間失控,猶如陀螺般飛速向下滾去。

??這竟是一個陡坡。

??楚栖給摔懵了,臉上身上都刮出好幾個口子,腦袋也不知道撞到了幾個石頭,終于停下來的時候,他躺在地上,愣愣看着漆黑的天幕,好一會兒,被摔麻的身體才終重新恢複知覺,他掙紮着坐了起來,茫然四顧,那個身影已經徹底消失。

??楚栖低下頭,左手手心上紮着一個斷裂樹枝形成的短刺,皮肉往外敞着,鮮血迅速淌滿了掌紋。

??楚栖拔了短刺,将手心的血在身上抹了抹。

??包裹着點心的紅布落在他腳邊不遠處,楚栖爬過去撿起來,裏頭的食物已經散的不知所蹤。

??他忽然發起呆來。

??身邊投下一個影子,楚栖茫然地仰起臉,一張清俊絕色的臉躍入視線,下一瞬間,又變得模糊不清。

??“哭什麽。”那嗓音微涼,“不看路,總跟着我做甚?”

??除夕之夜,圓月高懸,白衣神君挺拔如松,神容冷漠,居高臨下地望着坐在地上,披着大紅鬥篷,帽子都不知道摔到了哪裏去的狼狽小孩。

??楚栖抹了把眼淚,還是盯着他不放,道:“我想要……學法術。”

??“學法術可去仙盟,黃海之畔。”

??楚栖糾正:“想跟你學。”

??“我不收徒。”确定他無生命危險,司方道:“到此為止,莫再跟了。”

??他這次走的更快,整個人瞬間化為一道光,利刃般在天幕劃過一道白痕,楚栖又跳起來追了幾步,大聲道:“我叫楚栖——!”

??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記住,楚栖站了好一會兒,都沒有收到任何回應,竭力張大雙目,也無從分辨對方究竟去了何處。

??陡坡下的風很大,楚栖臉上殘留的淚痕很快幹了,他不知道為什麽在發現司方神君回頭的那一瞬間,會出現那樣的情緒。

??那情緒對他來說太過陌生,楚栖很快恢複平靜,借着月光把散落的能找到的食物都撿起來,獨自爬上了陡坡。

??除夕夜絕大部分店家都關了門,好在他随身攜帶的還有金瘡藥,楚栖回了自己低矮的小帳篷,把傷口都處理好,然後睜着眼睛躺了下去。

??帳篷被呼呼的風吹的來回晃動,但楚栖野外生存能力很強,紮的很緊,倒也不用擔心會被刮跑。

??第一次見到司方神君,楚栖只覺得他長得好,氣質好,像一件閃閃發光的大寶貝,第二次見到他,楚栖才發現,大寶貝又冷酷又高傲,渾身都寫着拒人于千裏之外。

??神侍見他受傷還知道送他一瓶聖藥呢,大寶貝卻只會讓他滾蛋。

??……嗯?楚栖眼珠微動,好像有點印象了,那藥是神侍給的。

??大概是被司方神君美貌迷了眼,把真正的恩人都給忘掉了,今日一比,才知高下。

??不過那神侍長什麽樣來着?

??算了,不重要。總歸除夕夜無處可去,便索性在帳篷裏睡下了。

??第二天,楚栖重新回了城裏,又住進了客棧。

??過年這幾日街上人潮洶湧,他十分警惕,一般只在夜晚出去,防止見到皇室的人。

??他又去了一趟書店,老板已經記住了這個頭戴紗帽出手闊綽的小少爺,一見到他就笑:“小公子又來了,還想買關于神君的書?”

??“可有關于法術方面的?”

??“公子說笑了。”老板樂不可支:“咱們凡間哪有那種東西,這得去仙門找。”

??“邺陽城沒有?”

??“沒聽過。”老板遺憾搖頭,又好奇道:“小公子怎麽突然想起要學仙術了?”

??怎麽突然想學仙術了呢?

??楚栖很認真地想了一會兒。

??是單純的想要靠近麽?不,不是。

??越是美麗高貴,冰清玉潔的東西,越能引起人類最卑劣不堪的想望。

??所有人都說他不配,那他就偏要配給他們看,都說他是亵渎,那就亵渎個徹徹底底。

??他要把他抓起來,占為己有。

??要所有人都知道他這只癞□□吃了天鵝肉,要他們食不能咽,夜不能寐,意不能平。

??楚栖彎起眼睛,露出了一抹雀躍的笑容,他将雙手背在身後,不疾不徐地走了出去。

??他要,捕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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