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事情已經敗露,?楚栖便将分·身收了回來。
??不知道神君什麽時候出來的,但他站在血海之上,纖塵不染的身影,?卻讓楚栖第一次覺得,雙手沾滿鮮血的自己,?去接近他或許真的是一種亵渎。
??在決定複仇之前,?楚栖想的是,能瞞一時是一時,如果被發現了,那就撲上去,把血染在他的身上,将他亵渎的徹徹底底。
??如果他敢說不好聽的話,?那就再捅他一刀,再關他一回。
??但當神君出現的那一刻,?他忽然發現,?光是想想他會說什麽,?就變得很生氣,除了生氣,?還有其他一種很奇怪的情緒在蔓延,?像是委屈,像是難過,?又像是傷心。
??他捧着全天下都想得到的玉玺與皇位,?去讨好的二哥哥都不能接受這樣的他,?一無所得的神君,?只怕會說出更加難聽的話。
??楚栖跑出了邺陽城,沖到山上,蹲在了一顆巨大柳樹的後面。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被血浸染的更加醜陋的腳,?過了好一會兒,才終于想起什麽似的,幻出小鏟子,在地上挖了個坑,把小小貂的皮毛放了進去。
??再用泥土将白色的皮毛遮蓋的嚴嚴實實。
??天空烏雲壓頂,雷聲近在耳畔。
??耳邊傳來動靜,然後有人嘆了口氣。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楚栖沒有回頭。
??黑色衣擺出現在他的面前:“我們又見面了。”
??楚栖不予理會。
??衣擺曳地,對方在他面前蹲了下來,那聲音似贊賞又似嘲諷:“你真狠吶。”
??楚栖終于給了他一個眼神,清澈的眸子裏映着男人俊逸的容顏,他道:“這般小場面,也能吓到魔域二當家?”
??幺索跟他對視片刻,才道:“我沒有參與過屠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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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麽?”楚栖嘴角上揚,直勾勾地道:“那你們魔域,或許該換個人當家了。”
??殺氣蔓延,幺索猛地抽身後退,堪堪躲過這一刁鑽的突襲,楚栖已經重新恢複了漫不經心的姿态,他一臉無辜地望着對方,随口道:“開個玩笑而已,你跑那麽遠幹什麽?”
??幺索摸了一把被劃出血痕的脖子,心有餘悸:“你把這個當成開玩笑?”
??“我的确是在開玩笑。”楚栖轉身,懶洋洋地走開,道:“但若你技不如人,一不小心給我殺了,也是你倒黴。”
??“……我是看懲惡天軍就在附近,考慮到你喪盡天良,無處可躲,所以想帶你回魔域避避風頭。”幺索跟他保持着距離,黑着臉道:“你怎麽不知好歹。”
??“哼。”
??楚栖嗤之以鼻。
??幺索擡頭望着越來越黑的烏雲,目光落在他纖瘦而單薄的肩頭,忽然擡手,将一把傘狀的法寶撐在了他腦袋上。
??他遠遠地握着傘柄,胳膊伸的直直地繼續與楚栖保持距離,見他來看,便板着臉道:“看我幹什麽,這是遮天傘,可以保你不被他們發現。”
??楚栖停下腳步,目露疑惑。
??“……怎麽,被感動到了?”
??“為什麽幫我?”
??幺索沉默了一下。
??其實楚栖被架上刑臺的那日,他也在。他也無法明白,那些人的惡意究竟從何而來,但事不關己,他只是遠遠地看着。
??可今天的楚栖,卻叫他難以忘懷。
??他從未見過像楚栖這樣,将幹淨與血腥,天真與殘忍糅雜的如此極端的人。
??他看到對方地坐在船頭晃着腳,笑靥如花,船後勾着的幾條‘大魚’血流如注,在漫漫洪水之中拉出紅色的弦。
??也看到對方挽着長劍,行入神廟,慘叫是最動人的歌,每一個倒下的身影都跳着最曼妙的舞,就連那飛濺的血雨,紛紛落下的時候,都成了最瑰麗的點綴。
??而這一片被無數人的生命塗抹的笙歌曼舞的畫卷中,楚栖的笑容是暢快的,雀躍的,甚至是純良的無害的。
??他仿佛看到了一朵潔白的嬌嫩的花,被浸入了濃稠的血湯之中,不得不在血湯裏紮根,花莖因為吸滿了血而變得瘋狂與猙獰,可那綻放在濃稠血湯之上的花朵,依舊晶瑩剔透,肆無忌憚地向世人宣示着他的幹淨與純粹。
??那一瞬間,他甚至在想,如果當時在楚栖被綁上刑臺之前,将人救走,是不是一切會變得不一樣。
??不是為了那些被複仇的人。
??只是單純地覺得,那青嫩的花莖本應自由地生長在透明的水中,慵懶而惬意地舒展着花葉,從頭到腳,從怒放到凋零,都保持着徹徹底底的天然與無辜。
??“拉攏你。”幺索說:“看你實力不錯,想帶你回魔域,做三把手。”
??楚栖眼珠漆黑,在他臉上短暫停留,道:“這個東西真的那麽管用?”
??“那是自然。”
??楚栖看了一眼前方壓頂的烏雲,然後一把将傘奪了過來,霸道地道:“從現在開始,它是我的了。”
??他往前走,幺索急忙追:“憑什麽?”
??“你打得過我麽?”
??“……”從楚栖下手的狠辣程度來看,這一點真不好說。
??“打不過,就是我的。”
??“……我們可以交個朋友,法寶之事,又不是非得鬧個你死我亡。”
??“那你就把它送給我好了。”
??“你怎可如此理直氣壯要別人的東西?”
??“你不給,我就把你殺了。”
??幺索無言了一會兒,嘟囔道:“真打起來,我也不一定輸給你……”
??楚栖瞥了他一眼。
??幺索舉手投降:“我說了,我不是來跟你打架的,我想帶……是請,我想請你去魔域,當三把手。”
??“我不當三把手。”楚栖說:“若要我去,我便要做老大。”
??幺索沒忍住笑了一聲,道:“憑你?我不擅打鬥,你打得過我,可不一定打得過我大哥。”
??“魔主臨淵。”楚栖說:“多給我幾日時間,我與他不定誰生誰死。”
??“我說你……怎麽老是生生死死,打架也可以點到即止,不必傷及性命。”
??楚栖的人生裏面沒有不傷及性命這一條,和野獸打是這樣,和人族打也是這樣,和明澹打,更是如此。
??沒有生死,何來成敗。
??萬一敗方懷恨在心,要尋他報複呢?
??但如今懲惡軍在,楚栖也不好把自己的後路都堵死,他道:“愛打不打,反正要麽我做老大,要麽就請我去當座上賓,想讓我聽命于你們,做夢。”
??“那你是打算與我一同回去了?”
??楚栖垂下了睫毛。
??血衣未幹,穿在身上其實并不舒服,但他沒有換下來的打算。
??大仇得報,的确痛快,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應該去哪裏。他不想回神殿了,回神殿面對師父,勢必要聽他訓誡,師父那樣的人,是不會理解他的。
??他當然可以将自己洗的幹幹淨淨,然後回去找師父,繼續掩飾自己的惡毒,編造一個謊言繼續哄騙他,告訴他自己錯了,以後再也不會了。
??但他突然不想了。
??為什麽不想了,他也說不清楚。
??就是不想,再騙他了。
??虛情假意的付出,也只能換來虛情假意的回應。
??怪沒意思。
??他一邊走,一邊想,輕輕地問道:“喜歡一個人,是不是,真的不會去做讓他讨厭的事?”
??幺索被問住了,他思索了片刻,才道:“是吧。喜歡一個人,肯定會費盡心機讨好他,希望他高興,哪怕委屈自己,也想讓他開開心心的。”
??楚栖歪頭,笨拙地思考。
??他從來沒有真正委屈過自己,他想要什麽,就直接去索取,從來不顧忌師父的感受。捅他的時候是那樣,關他的時候是那樣,要他抱的時候是那樣,黏他的時候是那樣,這次複仇,明明知道他會不高興,也還是做了。
??那我,大概是不喜歡師父的吧。
??那繼續纏着他,也沒意思了。
??不如,放過他吧。
??楚栖現在有能力保護自己了,也不需要師父了,既然不喜歡他,那就不如讓他好好清淨清淨,反正楚栖也煩死他念叨了。他是壞人,師父是好人,壞人不喜歡好人,好人卻總是想感化壞人,但楚栖這樣的壞人,才沒有那麽輕易被感化呢。
??楚栖抿了抿唇,道:“我跟你一起去魔域。”
??他還要找明澹複仇,繼續留在這裏,也只會被師父抓住罰跪,他是不會帶自己上天庭的,不若去魔域尋求機會。
??他與幺索一拍即合,繼續前行,忽然見到壓頂的烏雲逐漸散了去,幺索疑惑地仰起臉,道:“他們怎麽走了?”
??楚栖撐着傘,仰起臉去看,烏雲散去之後,白雲重新露出,柔軟的雲團之中,一道白衣身影正向下而行,熟悉的身姿讓楚栖輕輕捏緊了傘柄。
??明明,不喜歡他,可為什麽,一看到他,還是想撲上去。
??“喂。”前方幺索在喊他,道:“這裏有個上古陣法,只有魔族血統能夠啓動,可以助我們一瞬間回到魔域,你快過來。”
??楚栖收回視線,和幺索一起走進陣法之中,然後将遮天傘收了起來。
??雲層之中,神君白衣翻卷,在遮天傘收起的一瞬間,搜尋的目光瞬間鎖定了他。
??他陡然一個旋身,朝這邊疾行而來。
??楚栖定定跟他對視。
??幺索已經在啓動陣法,嘟嘟囔囔,道:“這次你跟我回去,我順便再用輪回眼看一下你前世是造了什麽孽……”
??“楚栖!”熟悉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又沉又急:“你去哪兒?”
??幺索将血滴入陣眼,白光乍起,楚栖在狂卷的靈力波動內注視着他。
??神君的身影越來越近,目光之中溢出森森郁怒:“你若敢去魔域,就再也不要回來了。”
??楚栖只是看着他。
??神君運轉靈力加速,沖來的身影越來越快。
??楚栖忽然沒忍住笑了起來。
??他想到了那次的除夕夜,自己抱着過節的糕點,固執地追在神君身後,拼命也不敢移開視線的模樣。
??那個時候,他多想神君可以回頭看他一眼,所以他摔在地上、從陡坡上滾下去、斷刺紮進掌心裏,他都沒有哭。可是當一擡眼,看到那高高在上的人,就落在自己身邊的時候,他瞬間覺得自己好像被眷顧了。
??那一瞬間,巨大的幸福将他牢牢包裹了起來。
??他傻傻地看着對方,任由眼前一片模糊,也不敢擡手去抹。
??但也只是一瞬間而已。
??神君旋身離開,也将包裹他的幸福全部抽走。
??那一刻開始,他就決定,無論如何,不擇手段,也要得到大寶貝。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喜歡大寶貝的。可原來,那不叫喜歡啊……
??師父不覺得那是喜歡,幺索也不覺得那是喜歡。
??如果想得到都不叫喜歡,那什麽才是喜歡呢?楚栖沒有答案。
??……你也有今天啊。
??楚栖很臭屁地想,你也有,追着我跑的一天啊。
??但接着他又垮下臉,師父不過是想把他抓回去教訓罷了。
??“楚栖……”幺索站在空氣中洞開的魔域大門前,遲疑道:“你還走麽?”
??作者有話要說: 楚小七笨拙地學習愛人中x
??雖然出發點依舊利己hhh
??感謝在2021-05-11?22:54:53~2021-05-12?23:58:2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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