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九州山河圖是漾月創造出來的另一個世界,?而且是一個可以供生靈生長的世界。

??這裏的一草一木都與外面沒有任何區別,甚至還能看到林間薄薄的霧氣。

??抓幾個人放在這裏完全可以自給自足。

??身前有微風穿過,楚栖耳畔一陣發涼。

??往日都是他黏着神君要這要那,?神君主動說要他,這還是頭一遭。

??手腕與腳腕上的金圈固定了他的手,?那圈十分妥帖,?像是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不會過緊,也不會過松,戴在手腳上像極了裝飾品。

??楚栖第一次感受到了被桎梏的滋味兒,但或許是因為對方是師父,居然沒有半點害怕與擔心。

??師父舉止總是清清淡淡的,?很難讓人感受到他的情緒,他的手指碾在楚栖的耳側,?叫他不由自主地縮起肩膀。

??楚栖行事總是帶着點兒狠勁兒,?天真無畏地憑着本能索求,?目标明确。

??神君與他則完全相反,他很穩重,?舉止輕輕慢慢,?像是在揉弦彈奏舒緩的曲子。

??楚栖嘴上說着不要,但光是被碾一下,?就覺得渾身都要軟了,?更別提神君還會湊近他的鼻尖,?故意引他。

??“我跟你說。”楚栖按捺着噘嘴的沖動,?道:“你最好小心一點,不然傷到你了我可不負責。”

??神君的手指從他鬓角穿入發間,輕輕親了一下他的鼻尖,?道:“小心什麽?”

??楚栖擰起眉,道:“上次楚館那個人怎麽死的,我有跟你說過吧?”

??神君颌首,道:“還怪吓人的。”

??“是吧。”楚栖道:“你最好有點分寸,我可不想欺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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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君單手将他抱了起來,楚栖布娃娃一樣被他勾到了懷裏。

??遠處萦繞的薄霧被風吹散,許是因為山河圖中非比外界,那霧衣被撥開之後,竟露出了林間一顆通體瑩白的樹幹,青翠的葉間挂着兩個紅紅的果子,形若櫻桃,看上去分外喜人。

??神君問他:“你準備怎麽欺負我?”

??風更涼了一些,楚栖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道:“你不會想知道的。”

??“我還真挺想知道。”

??林間風聲呼嘯,翠綠的枝葉沙沙作響,果子來回晃動。

??楚栖看了一眼,又去看神君,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那你知道自己在問什麽嗎?”

??“……”

??楚栖抿了抿嘴,心裏覺得很奇怪,并且覺得很別扭。

??神君怎麽突然一下子變得強勢了起來,這樣語氣,這樣的話,還有他的舉止動作,都隐隐透露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像是狩獵的野獸,披上了華麗而高貴的皮毛,優雅卻敗類。

??但獵手本應是楚栖才是,什麽時候變成了師父?

??風吹得葉子撲簌簌地落下來,那葉輕巧,擦過樹身,又落在樹根,給風吹得來回鼓動,卻因為沾了樹根的濕氣,不再吹走,停在根莖處燥亂不止。

??楚栖很難形容心裏的感覺。

??他心中的師父一直都是高雅的,聖潔的,固然他曾經渎神,固然他曾經想過,有朝一日要讓所有人都知道神君匍匐在他的腳下,親吻他的腳尖,喊他一聲爺爺。

??以此來達到踐踏那些欺負他的人的信仰的目的。

??但遇到師父之後,他便知道,這樣的夢想,此生都不可能再實現了。

??因為他的神,本就應該高高在上,本就應該不染塵埃,若是有人膽敢冒出與曾經的自己同樣的想法,楚栖必定是要除之而後快的。

??楚栖看了一眼樹根處來回鼓弄的樹葉,又看了一眼神君潔淨聖潔的面孔,他下意識想要挪動雙腳,卻忽見對方擡眸朝他看了過來。

??“你,你……”楚栖仍然在虛張聲勢:“我真的會欺負你的,你再敢……”

??神君由下而上,再次吻住了他的唇。

??楚栖忽然大氣兒都不敢喘了。

??他看着對方緩緩離開的面孔,唇間仍然殘留着那葉片的味道,叫他渾身打起激靈。

??“你到底……”神君貼近他,低低問道:“要怎麽欺負師父啊?”

??“自然是,待你入時,把你咬死。”

??神君笑出了聲,“那你,可得咬死了。”

??楚栖眉頭忽然一擰,又緩緩松開,他呆呆瞧着師父,吶吶道:“你,你還敢……你不要命了。”

??他又擰了一下眉,眼圈微微紅了。

??山河圖內天氣多變,并無外面那樣規律的春夏秋冬,或許是因為主人的喜好,大部分時間都是春日與秋日,而晝夜交替則與外面無差別。

??楚栖進來的時候是白日,睡着的時候是夜裏,夜裏醒來了幾次,感覺自己像是被丢進了油鍋裏,一把鏟子伸進來,來回爆炒。

??他害怕極了。

??他想師父一定是不要命了,但他不要命了,自己怎麽辦?如果師父死了,他怎麽辦?

??他擔心地問了,但神君好像非要與他過不去,他越是擔心,對方就越是不要命。

??楚栖又睡了……

??也許是睡了吧。

??楚栖想,但更大的可能是昏了。

??徹底清醒的時候,山河圖內的天空已經變成了暗夜的紫色,星光點綴,十分夢幻。

??被爆炒了不知道多久的楚栖一個激靈坐了起來,然後嘴巴一抿,沒敢大動。

??他文文靜靜地縮了縮腳,眼珠在四周搜尋,然後在左側方的河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神君依舊是那副高雅聖潔的模樣,仿佛從不曾跌入塵埃,從不曾與污泥共舞,也從不曾化身野獸,自始至終都披着那身華麗而高貴的皮毛,神聖而不可侵犯。

??楚栖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又在左右看了看,沒有能披身的皮毛,便沒有動彈。

??還悄悄拿手腳胳膊腿遮擋了一下主要位置。

??再悄悄去看神君,正好與對方視線對上,他再次躲開眼神,然後便聽到衣擺擦過草地的聲音傳來。

??楚栖眼珠轉了轉,把自己擋的更嚴實了。

??神君在他面前蹲了下來,道:“怎麽?知道害臊了?”

??楚栖瞅他,眉頭微皺,悶悶道:“你還好麽?”

??“你指什麽?”

??“……我不舒服。”楚栖嘟囔說:“我都這樣了,你一定更加不舒服吧。”

??神君意味深長:“嗯……”

??“你說你,作什麽呢。”楚栖埋怨:“如果出了人命怎麽辦?”

??“是啊。”神君順着他的話說:“如果我死了,那可怎麽辦呢?”

??楚栖覺得師父有點沒腦子,到了這個時候才來考慮這個問題,但他還是很認真地想了一會兒,給出了一個保全師父的辦法:“那要不,以後我來入吧。”

??神君:“……?”

??“……我比你有分寸。”楚栖苦口婆心:“你這樣是不行的。”

??“楚栖。”神君面無表情,終于決定正視這個問題,“你搞錯了,那日你看到的人,并不是因為入納而死,他是得病了。”

??“病?”

??“對。”神君凝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道:“他是死于一種病,而不是你所以為的那樣,是單純的被咬死。”

??“……是病。”

??神君從身上脫下外衫,給他披在了身上,給出結論道:“所以,師父不會死,也不會有任何不适,欺負你讓師父覺得很愉快,明白麽?”

??楚栖忽然沉默了。

??他慢慢垂下了頭,腦袋越來越低,越來越低,都快要低到腳上去了。

??神君起身,重新回到了河邊,在白絹上擺上了一些果脯與糕點。他沒有嘲笑楚栖,也沒有繼續就方才的事情繼續發言,以免他更加自閉。

??正常的十八歲的孩子是不會不了解這種事的,楚栖在他面前一直表現的很世故的樣子,無非就是認為神君比他更加單純,更加不谙世事。

??但哪怕不算上另一個身份,他也是活了上萬年的人,怎麽可能是楚栖區區十幾年能夠比的上的。

??他不是不懂,也不是單純,只是不在意罷了。

??他沒有主動欺負過楚栖,由着對方的性子,也并非是因為他沒有沖動,沒有火氣,只是他活的實在太久,很難再像少年一樣去莽撞,去傷害,去不顧一切。

??他在意楚栖的感受,哪怕是把他關在山河圖裏,他也一樣在意楚栖。于是固然是桎梏他,欺負他,也都是循序漸進的,并未傷他一絲一毫。

??不過就是時間久了一些,間歇頻繁了一些,楚栖凡人之軀,自然不是他的對手。

??也許是嗅到了烤肉幹的味道,楚栖終于裹着那個過分寬大的衣服,磨磨蹭蹭地挪了過來。

??他身體不舒服,動作自然沒有那麽順暢,神君淡淡瞥了一眼,遞過來了一碗米露,道:“把這個喝了。”

??楚栖目光掃過他淡漠的神情,終于徹底從自閉中走出,他心頭忽然冒出了火氣:“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笑?”

??“是很可笑。”帶着微妙的不愉,神君道:“我之前還當你是因為喜歡我,沒想到你是因為怕死。”

??楚栖瞪他,道:“你是神仙,我知道你不會死。”

??“那你又真情實感為我擔心什麽?”

??“我……”

??“楚栖。”神君打斷他,不願意再談這個話題,道:“總歸你之前對我并無真心,還陰差陽錯靠此事取得了我的信任,既然如今我已經喜歡上你,多說無益,此事便就此揭過。”

??他将玉碗端到楚栖面前,道:“喝了。”

??“……”楚栖滿心郁憤地接過來,張嘴便朝嘴裏倒,卻陡然被燙到舌頭,嘶了一聲。

??神君睫毛微抖,提醒:“慢一點。”

??“你剛才怎麽不說慢點?”

??“我豈知你這般着急?”

??“你燙到我了,我當然急!”

??“收斂一下你的脾氣。”神君捏起一個甜糕,道:“多吃點東西,補充體力。”

??分明是做過幾日那樣親密的事情,但他的神情裏卻看不出半分濃情蜜意,楚栖的目光在他身上審視了一會兒,慢慢垂下了睫毛。

??之前他以為入之會死的時候,他也以為神君是因為喜歡他,所以才不顧生命。

??可原來他早就知道不會死……

??他像個沒事人一樣坐在這裏,行動間看不出半分虛弱,可自己卻凄凄慘慘,腰疼,皮孤疼,膝蓋也疼,渾身哪哪兒都疼。

??楚栖忽然委屈壞了。

??他以為入會死,所以一直在擔心他,提醒他。

??可是師父知道連續幾日之後,自己的身體肯定吃不消,卻什麽都沒說。

??還說什麽喜歡上他,分明一點都不在乎他。

??一點都不!

??楚栖忽然發怒,将碗摔在了神君面前。

??“誰要吃你的東西!”

??神君凝視他,緩緩道:“那你還想吃,我?”

??作者有話要說:  被卡成了性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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