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二年春的時候,前幾天下的雪在地上積下了白花花的一層。
大年三十,街上已經少有行人,除夕夜,能在家裏呆着陪家人的,自然也不會多分一點時間出來晃蕩。
劉家一家人都去了男方鄉下過年,于棠棣自然被交待了給郁姝。
“哎呀,這就是阿霞那侄吧,長得真好看。”這天一早,郁姝就帶着于棠棣一起回了郁家,本以為會有些拘謹的人,恰恰在郁母的慈母關懷下,變得格外得适應。
快到中午,此時郁爸和郁姝歇着坐在沙發上,兩人動作同步地伸手在腦後墊着,十分悠閑地看着電視,不一會廚房裏就開始喊人,把兩人喊的支起了身。
“小姝,你就不學下你弟弟,從今天早上一直幫着我幹活,你再看看你。”郁媽媽邊說邊責讨着,身後跟着走出來的于棠棣挂着深色的圍裙,面上的柔和與郁媽媽怒着的一張臉形成反差。
“阿姨,我來吧,都是小事,在家都是我做慣了。”于棠棣說着。
郁姝瞟了一眼,無奈地說:“媽,是你不讓我跟爸別進去給你添麻煩的嗎。”轉而支着下巴看了一眼充傻不知道的郁爸爸,嬉笑着:
“爸,你看我才帶着人來多久,我媽就認了個兒子,而且還比我親。”
郁爸寵愛地拍了拍女兒的肩膀,畏于自己老婆的權威,便勸道:“小姝,跟棠棣那孩子上街買點菜回來,今晚年夜飯得做一大桌子飯。”
轉而老頑童似的小聲跟郁姝說:“難得回家一趟,別惹你媽媽,我看這孩子比你懂事多了。”
郁媽媽眉毛一擡,叉腰道:“老郁,叨什麽叨,進來給我幫忙。”
“诶,來嘞!”郁家的男人就是這麽老婆奴,屁颠颠兒跑去廚房,還不忘了給兩個孩子一個眼神示意。
......
擠迫的菜市場,正好是人最多的時候,郁姝幾乎是第一次來到這樣嘈雜喧嚣的菜市場,周圍阿姨們叫賣蔬菜肉類的聲音不絕于耳。
于棠棣卻十分自然地走在人群中,他比早些時候抽高了不少,因為身高的優勢鶴立雞群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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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了一會,忽而轉頭,就看見郁姝擰着眉毛站在離了他很遠的地方,擡手捂着鼻子,手插着口袋站着。
他無奈回頭,朝郁姝喊:
“郁姝,在那站着等我。”他說完,便墊腳擠着人群,往外走回,郁姝擡了擡頭,嫌棄地冷了一眼他,卻還是站在那等他過來。
“人太多了,你跟緊我走。”于棠棣說着拉上她手腕,他在前面開着路,反着手臂拉着她走。
“到底誰是小孩,要買你進去買,我在這等你。”郁姝脫開手,不情不願,明明是要去超市采購,抵不過被他扯着過來農貿市場。
于棠棣這回倒是不和她客氣了,手指捏起她外套的衣袖,随口說道:“那我回去和阿姨說,這頓菜都是我買的。”
郁姝揚起臉,跟在他身後說:“走吧。”
于棠棣突然就笑了,他是笑的開心,身後的郁姝心裏不知道罵了他多少回。
“美女,買魚嗎,來點吧,再晚些就賣完啦!”海鮮檔老板一邊幫客人撿着,一邊不忘招呼着人,他一眼就看見菜市場裏尤為顯眼的兩人。
“有什麽想吃的嗎?”于棠棣回頭問她,郁姝松開了捏着鼻子的手,往前走了兩步和他并排着。
“那買點海鮮吧。”郁姝指了指托着賣的海鮮類,對老板說:“來點花甲,還有八爪魚吧。”
才說完,郁姝就察覺到兩道目光莫名地落在她身上,她直起了身,拍了拍衣服上沾得的水滴,遲疑道:“有什麽不對?”
于棠棣看似不經意地摸了摸寫着商品名的牌子,繼而對老板說:“稱幾只鱿魚吧,把冰塊碎碎。”
郁姝眼皮子都在抽搐,誰來告訴她都是多腳的生物為什麽就不能是八爪魚了。
過了一會,兩人一路走到了蔬菜區,郁姝卻是逛越好奇,市場裏所有的蔬菜品類繁雜,還有很多她見都沒見過的食材。
“棠棣,這是葫蘆?”郁姝指着葫蘆一樣的瓜,拍了拍身後的人。
“嗯,這是瓠瓜。”于棠棣給她解釋,一邊拿過她摸過的瓜:“阿姨,稱一下重。”
“這長的像野草,也能吃?”郁姝盯着紮成一捆的綠油油的菜葉,覺得自己來到菜市場智商直線下降。
“這是枸杞葉,當然可以吃,要買嗎?”于棠棣停了下來,一副你想吃我就買的樣子。
郁姝擺擺手,再也不想看這些複雜的菜系:“別,還是你來買吧,我五谷不分。”
“姜怎麽賣?”配料多少也會買點,于是兩人便走到另一邊一起買了。
“十塊錢,帥哥要不要?”賣菜的挑了兩塊大的給他看,一邊游說着:“現在過年過節的,都趕着買東西,再晚點我們都收攤回家咯!”
“太貴了,六塊錢吧。”
郁姝一下提起了精神,拍了于棠棣一掌,抛了個眼神:“過了吧,砍價砍一半了。”
“我看你年紀小可別亂砍價,過年都是這個價,六塊錢賣不了,我沒賺多少。”老板收了回去,顯然是不想賣了。
于棠棣也沒一定要在這買,點了點頭就叫上郁姝一起走了。
郁姝古怪地盯了他一眼,挑釁着對他說:“我就說,你這樣砍價,遲早會被罵。”
于棠棣顯然十分“了解行情”,他好笑地回看了一眼半調侃着他的郁姝:“要不是過年的時間段,再少一半也可以。”
郁姝只覺得這又觸及了自己知識盲區:“這麽黑?”
還沒說完,身後賣姜的阿姨就在叫人了:“帥哥,最少七塊錢了,行你就回來,我當少賺點賣給你。”
兩人還是沒回頭繼續走着,而後那阿姨又套路了回來:“六塊,就六塊了,給我多稱幾斤。”
郁姝沒忍住,她從來買東西都是明碼實價,而自己身邊的這位“小弟弟”,才是真正的砍價王者,她心裏頭默默地豎了個拇指。
直等到中午十二點之後,才發覺兩人回來晚了,一進門,于棠棣兩手拎的滿當當的食材,一路爬樓梯上樓也不見喘,倒是郁姝拿着一袋海鮮慢悠悠地在後面進門,進屋了就不想動了。
郁媽連忙走到門口接過買回來的菜,越對比越覺得兩個人的差距,倒是小的比大的懂事太多了,便又開始在郁姝身上挑毛病:“你就這,買個菜還穿這麽新衣服,當逛街呢小姝?”
郁姝擡了擡眼,回道:“你平時不還背着你名牌包包去買菜。”
“皮癢啊郁姝。”
......
一到下午,廚房裏揉好了面團,混好了肉餡,這就大盤小盤地搬着東西到大桌上包餃子。
這每逢過年過節,都是一起包餃子,不過今天不一樣,三口之家多了一個于棠棣。
“棠棣啊,來我們家就別客氣,今天可是幫了阿姨好大的忙,以後呢我們都是你的家人,以前那些不高興的事兒啊,就別想。”說完了還不忘把自己親女兒賣出來:
“有什麽困難找你郁姝姐,她鬼精着呢。”
“沒錯,她手裏還挺有錢,平時多看着點別讓她亂花。”郁爸也跟着婦唱夫随,不忘提了幾句。
于棠棣擡頭微笑,感激又感動地說:“謝謝叔叔阿姨。”
郁姝不作反應,反正已經習慣了今天一直被批評,從小都是別人家孩子的自己,好像正式體驗了一次被拿出來對比的無奈。
郁姝捏着餃子皮,小心地包了一團肉進去,慢慢地把口給捏上,盡管這樣,也絲毫不影響她捏的餃子是全家最醜的地位。
“棠棣啊,你擀餃子皮真好,來,你坐這。”厚薄适度,大小基本均勻的餃子皮幾秒鐘就在他手下出來一個,郁媽媽看的眼睛直發光,真是好孩子。
于棠棣自然而然地就坐在了郁姝旁邊,看見她包的一排皺巴巴的餃子,還敞着小口,有點頭疼。
“這樣包會開口,你看,我教你一個最簡單的。”于棠棣滿手面粉,拿過了郁姝手上的餃子,手放在她面前,兩只手把口子技巧地一壓,瞬間就成型了一個好看的餃子。
“就這樣對着口壓一次,如果覺得不行就再加一點褶子。”他仔細地教,郁姝也看的認真。
郁媽看着兩人的互動有感而發:“你看,不是親的姐弟還感情這麽好,難得啊。”
照郁姝那平時生冷的臉,難慣的脾氣,居然能和一個比自己小的孩子相處的這麽和諧。
郁爸郁媽表示驚呆了,當然她們不會認為郁姝是變了性子,而是歸功于于棠棣是個乖巧的孩子。
“哎,姐姐太難了。”惆悵着一張臉,手上還機械地捏着餃子,郁姝感嘆。
雖然到了最後,郁姝包的餃子九成都是靠于棠棣補救的。
新春的倒計時依舊準時,随着時間分秒倒數,到達準點十二時,漆黑的夜空忽而煙火紛繁,耀眼的煙花色給所有欣賞的人帶來絢爛奪目的觀感。
屋裏的陽臺上,郁姝和于棠棣靠着欄杆,遠處不斷地燃放着彩色的煙花,此時生命絢爛短暫的煙花燃盡後,帶給人的是安靜的寂寞,絲縷的傷感。
突然郁姝就開口問:“于棠棣,過年了,你心裏會不會很想爸媽?”
于棠棣顯然動作頓了那麽一陣,他望向樓下許着願望的小孩,忽而搖了搖頭:“我的家庭,并沒有你想的那麽好,所以,有時候就算是想起,也會覺得是糾纏。”
“我很羨慕你們家,真的。”于棠棣說。
郁姝也沉默了,或許她不應該再問。
“那就別想了,你沒看見我媽已經把你當兒子了嗎。”郁姝忽而笑了,身後的煙花暖光映在她臉上,就像油畫上的精致容顏:
“好了,回去吧,我困了。”
“謝謝你,郁姝。”于棠棣最後輕聲地說了一句,卻不知郁姝聽的清清楚楚,面上卻浮現着愧疚。
第二天一早,大年初一,于棠棣在床頭看到了一封紅包。
他拆開一看,裏面放着幾張大錢,是誰給他的顯而易見,他正想去找郁姝,地上卻掉了一張紅色小紙條。
上面連筆寫着:
“每個小孩都要有壓歲錢,給棠棣的新年祝福就是,兩年後像我一樣考上好大學。”
于棠棣一早便心情放晴,嘴角洋溢着笑意,拿過桌上的筆在紙上的黑字後跟着寫:我會努力讓你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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