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如果疼,你可以示意我。”他示意她張嘴,重新探入她口中,不一會,器械“呲嗞”地響起。

不一會,郁姝皺着眉,牙齒上又酸又疼,難以忍下,她扯了扯醫生的衣服,很快口腔中的動作就停了下來,他聽見上方的人語氣溫柔,兩人的距離很近,她甚至能看見他根根分明的眼睫毛:“很疼?”

郁姝閉上了眼,那種熟悉的感覺讓她鼻子發塞,她搖了搖頭說:“不疼了。”

于棠棣緊了緊手,動作變得又緩又慢:“沒關系,如果很疼,我可以調整。”

過了将近半個小時,這磨人的酸痛才停了,郁姝坐起身來,眼前的醫生已經開始寫單,郁姝走到邊上:“杜醫生,你對每一個病人都這麽溫柔嗎?”

于棠棣一時沒習慣這個稱呼,才發覺這是真把自己當杜建國了,輕笑着點頭說:“對,這是職業守則。”

“用這個牙膏會比較好。”他又從抽屜裏拿了個小管的牙膏,還是新的包裝,郁姝接過,正疑惑這個醫生該不會向自己推銷:

“這個,也是繳費內容?”

于棠棣呼吸滞了滞,才發現自己習慣的熟稔,他忘了現在的自己,不過是一個陌生的醫生。

“繳費在二樓,你也可以不要。”

男人寬肩窄腿,桌子下的位置根本不夠放置那一雙長腿,只能半岔開着坐,饒是身邊又許多俊帥小哥的郁姝,也不得多停留了幾眼。

“要,當然要,我都聽醫生的,牙太疼了,就差毀容了。”郁姝半笑着收過他給的牙膏,一雙眼睛緊跟在他的臉上,就差希望自己有一雙透視的眼睛了。

于棠棣并沒有發覺她在自己身上審視的目光,存了私心地叮囑:“少吃點糖,最好戒掉,還有,下周來複診。”

“下周?”郁姝并沒有注意到他說的,只聽最後一句。

“嗯,下周我才上班。”他撕下一張紙,合上病歷本給她。

郁姝樂了,便玩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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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換個醫生呢?”

“如果有醫生願意接,随你。”于棠棣放下筆,整整齊齊地擺到回原來的位置。

之所以他這麽說,通常做一個項目,都是一個同一個醫生做,根本不會有接半路的醫生。

“好,謝謝杜醫生。”郁姝微微笑着,歪了歪頭,望向他脖子上的絲巾結子,相似的花結打發,曾幾時,她也教過那個人,她晃了晃神,繼而說:

“杜醫生,你能摘下口罩嗎?”

她說着,一只手已經伸到面前,輕輕往前,就能把遮擋的一張臉看清。

低頭收拾桌面的于棠棣側過臉,擋開她的手,冷笑道:“沒必要。”

郁姝收回手,一時想看清他的沖動讓她有點無禮,她搖頭道:“抱歉,只是看見你,就想起了一個人。”

還記得那記憶裏的一幕,到最後,他麻木的眼神一如眼前這般。

實在是,太像了。

那天的天氣很冷,夜了,裹着一身寒氣的郁姝從外面回到工作室,桌面上熱乎乎地蓋着一碗熱粥,但她沒再打開。

她冷冷地質問,甚至能看到茁壯成年的少年眼裏的驚愕。

“你都知道了啊,我還想再等等,再等等再告訴你。”而後于棠棣緩緩垂下了頭,松軟的頭發服帖在額前,那麽無害。

誰知道這一天,滿天的謠言在網絡上發酵,傳的是一線頂流明星方席然身邊的美貌化妝師,竟然和自己的弟弟有染。

親密照一夜之間傳滿網絡,本來郁姝到頂不過夠上一個“網紅”的身份,只是因為cp粉有席郁的粉絲,再加上夠上了方席然的身份,瞬間就接到廣大的關注和吃瓜。

“對,我知道。”郁姝記得那個時候她這樣說。

“棠棣,你年紀相對來說還小,微博上關于那些照片的事,我可以無視,也不在乎別人怎麽說。”

“一直以來你都是在我身邊最驕傲的弟弟,疼愛的弟弟,棠棣,你很優秀,甚至你很快就能拿到保送資格,我不希望你的前途,斷掉,你知道嗎”

飽含着悶急的聲音,身形碩長的大男孩辯護:“對不起……”

“可是郁姝,你再等等我好嗎,我不需要保送,我會去高考,我會留在臨北市。”

她那時候滿眼都是不可置信,擡手想要打下他狂言的嘴巴,她停了下來,忽而瞪着他說:“你到底在想什麽,外市有最好的物理專業,那會是你的機會,我不希望你以後後悔。”

她有些無力,聲音漸高:“你喜歡我喜歡我什麽,如果你再敢說這兩個字,那我只能對你說。”

“滾。”郁姝伸手,一指門口。

或許是她的堅決,又或者根本就是一個男孩青春期的誤會心動,那天之後,于棠棣再也沒有提過這件事。

慢慢的,輿論也漸漸消了下去。

直到有一天于棠棣溫和着眉眼,帶着一個女孩回家,那是郁姝第一次見到應嘉,很乖巧的一個女孩子,微笑着倚在眉眼幹淨的男生手邊。

“姐姐你好,我,我之前見過你。”女孩紅撲撲着臉,看着眼前梳着高馬尾眸光流轉的郁姝。

“嗯,既然交朋友了,那成績別落下。”郁姝說完這句話,多看了一眼神色詭異的于棠棣一眼,啞然。

那天于棠棣緊繃着的臉色,發紅的眼尾,印在了她逐漸模糊的記憶。

她沒想到,這就是那個倔強又奮進的少年的最後一幕。

那天,他是怎麽了嗎,郁姝每每想起,居然心底裏有那麽一絲絲疼。

她害怕的,是在日經日久的相處中,無意的心動和複刻,一旦陷進去……

……

醫院電梯裏,郁姝拿着健康卡,随意在手心裏把玩,聽見腳步聲,她微擡頭。

于棠棣瞳孔微闊,他沒想到郁姝還在,沒了口罩的遮擋,一張柔和俊美的面孔就直喇喇地顯露出來,頓時男人身上普通的毛衣灰外套也變得高不可攀起來。

可他沒有低頭看她。

“于棠棣。”郁姝眼見着面前的起死回生,她以為自己會驚叫,她卻沒想自己這一刻如此平靜。她身後的聲控燈因為兩人的沉默暗了下來,把兩人掩匿在黑暗中。

幽冷,滲人。

“這麽多年,騙我好玩嗎”郁姝咬着唇瓣,悶聲地站在已經出落的身形高大的男人面前,他眉眼少了少年氣,多了幾分成熟。

這張臉,她忘卻模糊,卻在重新看到的那一瞬間,清晰地如同銳光。

男人冷玉般的手指摁下了電梯,頓時周圍的白燈亮了起來,于棠棣似乎沒聽到一般,他神色疑惑地低頭:“幾樓,這麽久不走,繳費了嗎”

事到如今,算是避無可避了,他料到來到臨北,遲早有碰面的一天。

郁姝盯着他的臉那麽幾秒,她茫然,微張着嘴,不知道為什麽他還要裝作不認識她。

她幹澀地勾了勾唇,無聲按下了二樓。

他似乎就像一個普普通通關心病人的醫生,展顏笑了笑,目光柔和地落到她手裏剛拿出來的一罐糖果,勸言:“剛做完牙齒,就忍不住吃糖了嗎,當着醫生的面,也這麽不給面子”

白色外衫已經被換下,電梯裏只剩下兩人的聲音,郁姝側目,聲音不似自己以為的平靜:“棠棣,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麽,為什麽要騙我,為什麽要走。”

“為什麽沒有高考。”她忽而擡頭,發覺當年那個少年已經長的太高了。

“高考”于棠棣擡手按了按毛衣領子,有些無奈地說:

“我當然高考了,不然怎麽能進到醫院,幫你治牙齒呢。”他說完,電梯正好到達了二樓,于棠棣貼心地按下按鈕,擡了擡眉示意:

“左轉就是繳費處,下周記得複診。”他想了想,還是盯着了一句:“按醫囑,這幾天辛辣酸甜最好別碰,特別是,別吃糖了。”

他看了一眼她手裏的鐵皮盒子,意思不言而喻。

女人鵝蛋的小臉清瘦了許多,五官的優勢都凸顯了些,兩人對面站着,就像一場男女主角巧遇的偶像劇。

于棠棣目光沉穩,卻沒料到,郁姝直接拉上他的手把他帶出了二樓,在他蹙起粗硬的眉毛時,一張卡片舉到他面前。

手指嬌俏細嫩,原本該是在于棠棣白外褂上的工作牌被捏在手心,上面一片空白,郁姝抿唇一笑,眼裏閃着通透的意思:“杜醫生”

她忽而把工作牌一翻,上面清清楚楚地挂着藍底的個人照,名字欄刻下幾個字:口腔科實習生,于棠棣。

于棠棣重新擡起了頭,沒說話,不是默認,不置可否。

對郁姝來說,于棠棣一直都是環繞在她身邊的大男孩,此時重新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她陌生了。

“在這等我,我很快過來。”郁姝說完,看了他兩眼就快步走到窗口那邊,她沒回頭監督着男人有沒有走,因為她堅信于棠棣會像以前一樣。

言聽計從

郁姝心頭柔軟,嘴角泛着微笑。

但她還是失策了,就在她把工作牌還給于棠棣之後,他就沒有一絲猶豫地擡腳起步,棉質的褲子包裹下的長腿在樓梯邁動幾步,很快走出了醫院。

他步伐沒了平穩,甚至有些逃離的意味,直到門口的冷風撲灑在清隽的臉上時,他才松下手掌,原本如新的工作牌在他手上扭出了折痕。

如蒙大赦。

還好,她過得還好,有方席然在,就像他所說的,她會得到最好的生活,遠比他能帶給她的好。

他的卑劣出身,黯淡童年,永遠都是一顆刺,一團污穢,不容他擺露在郁姝的面前。

他上了計程車,脫下了外套,但高領包裹下的脖子刺疼仍未減退,額角冒汗,卻已經是多年來的習慣讓他克服住了。

“诶,大兄弟,你看看後面那個大姑娘是不是認識的,好像在追着我車尾喊人。”司機在前頭撓了撓頭,後視鏡看到的女孩子他也不忍心開快了車。

于棠棣回頭,看見郁姝果然在後面追了幾步,不過很快就停下了,他覺得好笑,用紙巾細細把額頭的汗擦去:“不認識的,師傅您繼續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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