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一天

第15章 第一天

許晉江整個人都僵了。

在柴立新的視線下,他抿了抿嘴唇,從容的表情仿佛裂開一道縫,從裏面漏出了慌亂,“小新——”

“別裝了。”

看着他方寸大亂,柴立新笑容愈加有恃無恐,甚至有一些莫名的快意。

那天許晉江突然對他說出那些話,柴立新像被人當頭敲了一悶棍,完全措手不及。這麽多年,原來都只是他一廂情願。那個他當成兄弟的人,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早已經變了。

現在他們倆扯平了。

“多久了?”柴立新單刀直入,語調低沉。

他的兩眼黑又亮,目光凜冽,像一把快刀,銳不可當,讓人避無可避。

僵持片刻後,幾乎變成一座石雕的許晉江終于活了過來。他嘆口氣,那張完美的臉龐上露出一絲苦笑。

“從第一次見到你開始。”他說道。

這次換成柴立新愣住。

這混蛋還真敢說!

他們第一次見面,無論柴立新還是許晉江,都不過才五歲的年紀,兩個小毛孩,懂個屁!

柴立新還記得,那時他家裏太窮,繼父是個混球,他娘不放心把他放在家,幹脆帶着他一起來許家幫傭。她主要做的是些打理庭院、修枝剪葉的雜活。趁大人忙的時候,柴立新總會一個人偷偷跑到許家那片大得過分的花園,到後山抓蛐蛐、挖蚯蚓什麽的,玩累了,他就直接找個地方眯一覺。

日子過得無憂無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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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有一天,那是個平常的秋日下午,陽光不冷不熱,柴立新玩了半天,将捉到的一只烏龜翻了個面,扔回池塘放生,他就找了片涼快的樹蔭,很快睡得昏天暗地。

身上滾滿花瓣草葉,蝴蝶飛在腦門上,他都不知道。

等夕陽西下,柴立新睜眼醒來,就發現身邊多了個小不點兒。

小不點兒短手短腳,胖乎乎,白嫩嫩,像個糯米團。他牽着幾乎比他兩個還大的法老王獵犬,一人一狗蹲在他旁邊,不知盯着看了多久。

“你好——”

才五歲的許晉江奶聲奶氣,圓滾滾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他,“我叫許晉江。你叫什麽名字?我們倆做好朋友好不好?”

他小小的身體擋住了陽光,從背後生出一對光翼,就像個天使。

我們做朋友好不好?

這句話也仿佛成了一個咒語,讓柴立新至今無法忘懷。

從回憶中收回思緒,柴立新擡起頭,他看着眼前早已長大成人的許晉江,一字一字地往外蹦:“許晉江,我他媽不是同性戀。”

許晉江俊美的臉扭曲着,同樣像被人勒住脖子般語出艱難,“我知道。”

托他這好皮相的福,從小到大,每當他露出難過苦惱的表情,看誰都一張黑臉的柴立新,最後總是會對他心軟。一想到這些,柴立新胸口更憋悶得厲害,再怎麽樣,有些話他又必須要說。

“那你也該知道,我一直把你兄弟。我們……不可能。你有錢有勢,長得比許多明星更好看,又是許家的接班人,随便男女,你喜歡什麽樣的沒有?”

柴立新絞盡腦汁,是因為心底仍然存有一絲期望。

那麽多年,他早已習慣獨來獨往,他更不是多話的人,從沒有為誰,或為了維持一段關系而這樣費勁過。現在,為了許晉江,他感覺快要把一輩子的馬屁都拍盡了。

“許晉江,我們繼續做兄弟行不行?你可以找別人——”

柴立新話到一半就停下,因為許晉江臉色實在太難看。極黑的眉目配上他雪白的臉,如同嚴冬裏霜雪冰封的密林,寒意由內而外散發出來。

兩人就那樣對視了很久。

最後,許晉江也沒說好或不好,他只是眨眨眼,聲音沉緩又幹澀地問:“小新,你還記不記得貍花?”

柴立新瞪着眼,又一次愣住。

他不知道許晉江為什麽會突然提及這個名字。

柴立新當然記得,貍花是他養的一只流浪貓。

“我們是在一個橋洞下面發現的它,那時它正被一群十來歲的大孩子關在紙箱子裏,那些人把炮仗往箱子裏面扔,聽見它的慘叫,他們樂得哈哈大笑。”

許晉江目光微閃,似乎因回憶,他嘴角慢慢勾起了笑意。

“當時我們只有兩個人,而他們一大幫人,那一架打得真慘,幸好最後我們救下了貍花。”

那只有着漂亮花紋的流浪貓,當時已奄奄一息,身上皮毛被炸得血跡斑斑,許晉江以為它活不了了,但柴立新卻把它帶了回去。

一天又一天,它奇跡般的好了起來。

怪的很,明明兩個人一起救的它,貍花卻獨獨只親近柴立新,對許晉江和其他人都充滿警惕。在後來的幾年裏,這只野性難馴的貓總是神出鬼沒,有時十天半月都見不到它,有時又會突然出現在柴立新腳邊。

柴立新也從來不管它,随它高興來去。

真應了那句老話——物似主人形。

“最後一次,貍花大概有三個多月沒出現,我們找遍了城裏大大小小的地方,最後在那個橋洞下面發現了它的屍體。那時是冬天,剛下完一場大雪,貍花被壓在雪下面,身體已經被凍得硬梆梆了。”

許晉江記得很清楚,當時柴立新什麽也沒說,只是找了個地方,挖了個坑把貍花埋了。

許晉江怕他傷心,跑去又買了一只差不多的貓送他。

“小新,你還記得那時你對我說了什麽嗎?”

許晉江目光深沉,他定定望着柴立新,“你說——這世上只有一個貍花。不是随随便便一只貓,都可以取代它。”

“我也一樣,我喜歡的是你,只有你。不是阿貓阿狗,不是随便換成誰都可以。”

“小新,你知不知道,每次見你,我要花費多少力氣才能克制住自己?你知不知道,我青春期第一次性幻想的對象又是誰?你知不知道,我現在滿腦子只想着要艹你——”

許晉江聲調不高,一句句卻響雷般在柴立新耳邊轟炸着。

“現在你明白了麽,柴立新?”

他連名帶姓叫着柴立新名字。

“所以不行。我們做不成兄弟了。”

這一刻,許晉江在笑,那笑容又比哭還難看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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