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六十七、
譚佳兮并沒有試圖離開現場,被拘留了一周,直到她見到形容憔悴的沈一瑜。
沈一瑜像是看什麽垃圾一樣厭恨地盯着她,沉默了好久才開口:“走吧,跟我去一趟醫院,北北要見你。”
“他沒死嗎?”譚佳兮好幾天沒吃什麽東西,瘦的形銷骨立,皮膚更顯蒼白,“你不是說我不敢嗎?”
“求你去見見他行嗎,他剛剛被搶救成功,但是不接受治療!”沈一瑜一字一句地說着,幾乎要尖叫出來。
“原來求人也可以擺出這麽高貴的嘴臉。”譚佳兮笑了笑。
沈一瑜像是在極力控制着什麽一樣用力地攥着拳,整個身子都在微微發抖,她深吸了口氣,然後低下了頭:“求你跟我走一趟,譚小姐。”
“我為什麽要跟你走?”譚佳兮輕飄飄地吐出一句來。
“你!”沈一瑜終于忍不住,大步走過去揪住她的頭發,因為熬夜而布滿血絲的眼珠通紅通紅地,“譚佳兮,你有種,你根本不怕死!”
“把沈忘還給我。”譚佳兮沒理會她,表情波瀾不驚,毫不躲閃地迎上她的目光,語氣突然變得格外認真,“我是他媽媽,我養了他十三年,他不會跟你們走的。”
沈一瑜緊緊地抿着唇,忽而放聲大笑出來:“沈忘,哈哈,沈忘?譚佳兮,虧我還以為你真的什麽都不在乎呢,你連自己判死刑都不怕,卻來跟我要沈忘。”
“他很乖,他不會不要我。”譚佳兮咬着唇,細眉微微擰着,像是在極力争辯着什麽,“我打他罵他不管他,他都不會不要我的,一定是你們把他關起來了,你們不可以這樣對他。”
沈一瑜的表情突然變得憐憫,她這一刻終于對譚佳兮開始理解,她的性格在長期的壓迫下變得多疑狹隘極度自私,對于誰都不信任,唯獨信任沈忘,沈忘甚至是這些年來支撐着她活下去的希望,但她又以沈忘為恥,最可悲的便是如此,她只能在自尊和依賴的天平上左右搖擺。這些年來,沈忘就像插在她身體裏的一把刀子,硬生生地劈開嵌入,鏽跡斑斑,跟血肉長在一起,格外疼痛,無法痊愈,但若是拔出去,她立刻就會失血而死。
“好,我們做個交換。你現在馬上跟我去見沈延北,告訴他你已經原諒他了,讓他好好配合治療,然後我讓你帶沈忘走。”沈一瑜心裏有了底,開始鎮定下來,“我會給你足夠的錢,讓你跟沈忘以後的生活衣食無憂,從此我們再沒什麽關系,怎樣?”
譚佳兮緩緩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猶豫。
“譚佳兮,我們沈家欠了你的,已經還清了,你以為你仗着什麽?你不過是仗着北北被你迷得神魂颠倒。”沈一瑜冷哼着說。
“好。”譚佳兮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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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延北口幹舌燥地躺在病床上,全身仿佛都像是缺乏水分的泥土一般,正在一點點地龜裂開來,他渾渾噩噩地,一直處于半夢半醒的狀态,夢裏他似乎聽到了譚佳兮那細細柔柔的聲音,她在責備他,并且說她要走了,他開始心急火燎地,但整個身子都像是灌了鉛一般,挪動都沒辦法動。
譚佳兮安靜地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看着他的臉出神。沈延北從來沒有這樣狼狽凄慘過,他原本就媲美歐洲人那般深邃的輪廓因為清瘦而更加突兀,眼窩已經微微陷下去,整個身體都像是縮水了一半,瘦得都能看清楚骨頭,遠不如她初見他時那般精壯健美。
沈延北似乎做了噩夢,猛地睜開眼睛,下一秒就對上了譚佳兮毫無焦距的目光,然後整個人都定在了那裏。
譚佳兮愣了一秒,然後回過神來:“你醒了。”
沈延北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
譚佳兮俯身過去,低下頭将耳朵湊近了他。
“你有沒有事?瘦了……他們沒有……為難你吧?”
譚佳兮聽到他這樣問,眼眶倏地一熱。
他滿身繃帶,插着一大堆管子,話都沒力氣說,居然還越俎代庖地關心她有沒有事,譚佳兮越看越覺得顯得格外滑稽。
“沈延北……我……”譚佳兮撇開眼睛不去看他。
沈延北看着她左右為難的表情,他又只能幹看着,有些着急,掙紮着就想起身。
“你別亂動!”譚佳兮連忙說,然後深吸了一口氣迅速說着,“沈延北,我原諒你了,我不恨你了,我……希望你可以好起來。”
沈延北怔怔地凝視着她,然後像個孩子一樣幹淨地笑出來,眼神舍不得離開她一秒。
“我……我在這兒守了你一天了,有些累,想去休息休息。”譚佳兮低着頭沒再看他,只聽沈延北啞着嗓子輕輕“嗯”了一聲。
譚佳兮點了點頭,然後起身離開。
她的确是守了一夜,臉也沒洗頭也沒梳便迅速地回到了沈一瑜給她安排的賓館房間,興沖沖地推開門:“沈忘!”
房間一片安靜,跟她離開時一模一樣。
譚佳兮掏出手機來給沈一瑜打電話,盲音響了許久才接通:“沈忘呢?”
沈一瑜的嗓音聽上去輕松了不少:“哦,說好的錢已經打過去了,但是很抱歉,我騙了你,我從一開始就沒找到沈忘,你也不用再聯系我了,我發誓從來沒見過他。啊……對了,譚小姐,這世界上,或許真的是有‘報應’這一說呢。”
譚佳兮自始至終說不出一句話,握着手機的手指已經開始僵木了,直到酒店的清潔人員敲門清理房間,她才意識到通話早已經被切斷了。
她已經顧不得沈一瑜有沒有騙她,沈延北有沒有信她,她的腦子裏只麻木而機械地回放着那句“或許真的有報應”。
報應?報應也應該應在她身上啊,跟沈忘有什麽關系!
譚佳兮轉身跑出酒店,打了車直奔舊書市。
沈忘沒有住處的,他除了那個家根本無處可去啊。
譚佳兮覺得太陽穴在突突地跳着,整個天空都好像在搖搖欲墜,她沒有絲毫停歇地跑上了樓,到了門口才發現自己并沒有帶着鑰匙,她用力地拍了拍門:“沈忘,沈忘?是媽媽,快開門!”
她一遍又一遍地拍着,直到手開始火辣辣地疼才停下,無力地癱軟在門口。
“阿姨……”樓梯的一角響起一個稚嫩的嗓音,“阿姨,你怎麽了!”
譚佳兮昏過去之前,看到一個極其精致漂亮的小姑娘朝她跑過來,她似乎有些印象,但是已經想不起究竟是誰了,天好像突然暗了下來,她疲憊地閉上眼睛。
沈延北康複得很順利,他本就體能強大,又百般調養着,很快便出了重症監護室,也漸漸能夠吃一些流食。
他出事兒的消息沒有外漏,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容允和易封兩人有空就來看他,誰都沒心情再插科打诨,噓寒問暖倒是搞得他好不自在。
“你們怎麽還沒我有精神,哭喪着臉,爺還沒死呢!”沈延北故作輕松地朝二人翻了個白眼。
“最毒婦人心。”容允性子直,不高興好幾天了,三句話不離諷刺譚佳兮,這會兒又悶悶地冒出一句。
易封暗地裏踹了他一腳,立刻撇開話題:“等你好了,我做東,咱們聚聚。”
“嗯,聚聚,到時候我給你介紹漂亮妞,保準兒對你死心塌地的,”容允煩躁地抓了一把瓜子兒磕着。
“去去去,爺想要妞還用你?”沈延北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我說你能有點兒眼力見兒嗎?”易封又給了他一腳。
容允逮着瓜子兒咔咔咔磕得響亮,完了咂了咂嘴:“北北,你說實話,你是不是還惦記着那個譚佳兮?”
“你吃醋?”沈延北斜睨他,輕車熟路地又拿他開涮。
“你瘋了不成?”容允根本沒理他這茬,“趕明兒她再整一出更狠的,哥們就都見不着你了。”
“她已經原諒我了。”沈延北心情很好,笑的格外暢快,齊刷刷地露出整齊而漂亮的白牙。
容允和易封對視了一眼,這回連易封都看不下去了:“北北,你這是給灌了迷魂湯了吧?”
“何止迷魂湯。”沈一瑜從外面走了進來,“北北,今天感覺怎麽樣?”
“還不錯。”沈延北精神狀态極佳,說着朝她身後看了看,“姐,佳兮什麽時候能來看我?”
沈一瑜表情微微僵了一下,然後才順勢說:“就你這副鬼樣子還急着見女人,先把身體養好了再說。”
沈延北聞言乖乖地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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