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第二日拂曉将至時, 梅露帶着城邦護衛隊來到了死靈牆外。
一牆之隔的黑鴉城失去了往日的安寧,昨夜卡厄斯為了收回埋在宗教裁判所底下的世界基石之一,炸平了教皇的老巢, 城中的貴族們知道卡塔西斯要變天了, 都在連夜收拾行囊準備乘船逃跑。
“港口那邊怎麽樣?”梅露詢問身旁的護衛長。
“領主大人昨晚派遣賞金獵人們已經封鎖了港口,目前所有的船只都被我們掌握, 他們無處可逃。”
說起這個,這位城邦護衛隊的護衛長就趕到一陣心驚肉跳。
從前他還羨慕眼前的亡靈騎士能夠侍奉在魔龍大人的身邊, 是他身邊最為骁勇的戰士, 然而真出事了才知道, 在魔龍手底下打工沒那麽容易的。
——有幾個人會像魔龍大人一樣, 半夜突然殺進敵方老巢,給人家一鍋端之後就把剩下的爛攤子直接甩給自己的手下處理呢?
護衛長覺得, 淩晨收到善後命令,就能立馬支棱起來幹活的亡靈騎士真的太偉大了。
“嗯。”
套在一身陳舊銀甲裏的骷髅騎士點點頭。
“所有士兵都緊跟着我,攻破死靈牆之後, 進入城中,禁止傷害平民、孩子和女人, 我們的敵人是貴族的犬牙。”
征募組織起的城邦護衛隊經驗不足, 大部分只經過短期的騎士營訓練人, 但有梅露在, 她知道該讓他們如何發揮自己的作用。
屬于亡靈騎士的銀色長槍刺穿守衛城牆堡壘的死靈之魂, 死靈牆就成了再普通不過的磚牆而已。
城邦護衛隊們穿着飾有玫瑰的盔甲, 在梅露的帶領下湧入混亂不堪的黑鴉城。
如果要尤莉看, 這場攻城掠地的戰争完全就是梅露一個人carry全場的游戲,守衛黑鴉城的諾曼騎士帶領群鴉軍團與梅露對峙,甚至放出了一只獅鹫來威懾對手。
喬托帶着幾名賞金獵人們趕來支援時, 擡頭就見半空中,梅露将那只獅鹫刺了個對穿,順便把那諾曼騎士釘在了奴隸主用來處刑奴隸的行刑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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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旁邊那賞金獵人見了這場面,吹了個口哨:
“不愧是傳說中的亡靈騎士!”
喬托沉默了一會兒,嚴肅地問他:
“……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這位亡靈騎士是個女性呢?”
前幾天豐收祭典的畫面還停留在喬托的腦海中。
亡靈騎士幫他教訓了他的親哥哥喬伊之後,喬托為了感謝他,兩人一起喝了不少酒,最後他覺得自己大概是腦子進水了,竟然邀請對方一起去跳舞。
雖、雖然由于身高落差,他被迫跳了女步吧——但是!他後來酒醒之後仔細想想,亡靈騎士就算要使用靈長液化身成人,變回的也肯定是他生前的模樣,不會随便變換性別的。
“怎麽可能!”大胡子的賞金獵人一巴掌拍在喬托的後背上,“您是不是高興糊塗了!”
不。
真相有時候就是這麽可怕。
等到黃昏日落的時候,基本上一個人開團一個人輸出的梅露,便将整個黑鴉城收入囊中了。
梅露将這件事寫進信件後,派小紅隼将消息送回了黑暗神殿。
“……有人送信給你嗎?”
午睡起來的尤莉伸了個懶腰,看向站在窗邊的青年。
青年的側影修長,一個拆信看信的動作都被他做得格外好看,尤莉剛睡醒,盯着他看了老半天才回過神來。
……沒、沒流口水吧?
“是梅寧根的信。”卡厄斯看完後,指尖升起一簇火苗燒掉了信件,“準備一下吧,晚上黑鴉城會有一場歡迎我們的舞會。”
尤莉還頂着亂蓬蓬的頭發,睡衣領口都垮到了肩頭。
她的記憶還停留在昨天卡厄斯說他去收回了世界基石這件事上,一眨眼突然跳到了舞會,尤莉神情有些茫然。
“……你不是昨天剛把人家老巢端了嗎?怎麽還歡迎我們,那邊不會跟我們打起來嗎?”
卡厄斯:“打完了。”
尤莉:?
“就在你睡覺的時候。”
尤莉:???
卡厄斯說得太理所當然,尤莉還以為他是在開玩笑。
直到她起床爬上了神殿裏最高的高塔,眺望黑鴉城的方向時,看到那邊還有些未散去的硝煙,尤莉才發現卡厄斯好像真沒騙人。
“走吧,去挑選今晚的禮服。”
“等、等一下——”尤莉被他這悠閑的姿态搞得有點茫然,“這不是該參加舞會的時候吧?你可是對他們正式宣戰了哦!那個黑暗教皇不是還第一時間跑路了嗎!你你你你就不怕他們趁這段時間聯手對付你嗎!!”
拜托了!您有點求生欲望行嗎!!
走在前面的卡厄斯問:
“你擔心什麽?擔心我會死?”
尤莉誠實道:“不,我擔心我成寡婦,先說好,我不當寡婦的,你要是死了我立馬尋找第二春。”
卡厄斯的腳步詭異地一頓。
尤莉被他那冷飕飕的眼神看得忍不住縮脖子。
卡厄斯冷笑了一聲:
“你可以試試,你找一個,我殺一個。”
尤莉膽大包天地頂嘴:“……那,那你都死了,你還怎麽殺……”
“就算死了,我的靈魂也比這些沒用的人類強大。”
“……”
吓唬完這個口無遮攔的少女之後,卡厄斯又開始了奇跡莉莉的環節。
他似乎很喜歡這樣的游戲,不吝啬成本地将城中最優秀的裁縫、珠寶商和鞋匠召入了神殿,他們帶着最昂貴的布料、珠寶,還有最時興的禮服款式而來,浩浩蕩蕩上百人的隊伍受命為尤莉一個人服務。
“尊敬的尤莉娅公主,今晚請允許我們為您制作幾件合身的禮服。”
這位盛名在外的裁縫師正巧來自于法裏斯蘭帝國,因為得罪了宮廷裏的貴人而逃難至此,他有着整個大陸上最好的裁縫手藝,輝煌時所有的宮廷貴族都願意為他的作品一擲千金。
而今天他被召入黑暗神的神殿,為同樣遠離故國的尤莉娅公主制作禮服,裁縫師的心裏感慨萬千。
那坐在神殿之上的黑發青年半擡眼簾,詢問:
“之前做過的成衣帶來了嗎?”
裁縫師連忙答:“帶來了,不管是卡塔西斯流行的款式,還是法裏斯蘭流行的風格都帶了,鑒于卡塔西斯沒有冬季,所以這裏只有春夏秋的成衣……”
說着,這位白胡子的裁縫師招手使了一個漂浮術,他從倉庫裏帶來的三十多件成衣從大門款款而入。
卡厄斯身旁的尤莉就坐在神殿上方,從她的視角看,臺階下那些顏色各異的禮服裙像是天邊的流雲,在奧術師的指引下翩然飄了過來。
除了這些成衣,這位經驗老道的裁縫師還準備了一本小冊子,上面是他入行以來所經手的所有作品。
冊子已經遞交到那位魔龍大人的手中,老裁縫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神的指令。
通常來說,熱衷于挑選禮服與珠寶的大多是貴族王室的女性,裁縫師入行三十多年了,還是第一次遇到熱衷于為女士挑選禮服的男性,并且那即将收獲無數禮服珠寶的少女還一臉并不感興趣的模樣。
“把不喜歡的挑出來。”
卡厄斯将手中的冊子扔給尤莉。
尤莉接過那厚厚的一本冊子,那上面起碼有幾千種款式,不只有禮服,還有睡衣、常服、騎裝,甚至冬天的獅皮披風等等,光是服裝就這麽厚一本,更別提還有珠寶商、鞋匠和帽子店所帶來的那些樣品和圖冊。
尤莉從沒見過這樣的陣仗,她連逛商場都沒見過這麽多款式。
“……卡厄斯大人。”
“怎麽?”
“您是覺得您手裏的黃金燙手嗎?”
那少女真誠地對他這樣說,看着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人傻錢多的傻子。
卡厄斯卻只摸摸她的頭:
“寶庫裏的金銀象牙并不燙手,但它們擺在那裏數千年,和石頭無異。”
本質摳摳搜搜窮人命的尤莉扁扁嘴:
“那您也沒必要買這麽多吧。”
“并不多,這些遲早都會用上。”卡厄斯說完這話,神色古怪地頓了頓,但很快又恢複如初,“況且,比起擺在寶庫裏的黃金,穿着你身上的裙子會更令我愉悅。”
尤莉順口就說:“啊,難道不是不穿更愉悅嗎?”
卡厄斯:……
尤莉:……
她這張嘴,怎麽就,控制不住口嗨呢。
果然,卡厄斯翹了翹嘴角:
“你如果想,我并不會阻攔。”
尤莉立馬閉嘴,乖巧表示不會再亂說話了。
臺階下的裁縫師等人聽不清兩位大人的對話,不過他瞥了一眼,能感覺到那位和她來自同一個故鄉的公主殿下十分和氣,全然沒有那些貴族小姐的傲慢無禮,于是他大膽道:
“公主殿下不必覺得這些禮服奢靡,我曾為許多王室貴族服務,西邊肯尼亞王國的女王,一個季度的衣櫥就有八百套禮服裙。”
八……
尤莉需要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才不會讓自己看上去像個沒見過市面的土鼈。
“是嗎。”尤莉合上圖冊,“剛才我在你的圖冊中,看見了我的名字,你從前也為法裏斯蘭帝國服務?”
老裁縫見尤莉注意到了這一點,激動答:
“是的,尊貴的公主,您的訂婚禮服和婚服……”
話一出口,老裁縫就驚覺自己說錯了話。
是他太得意忘形了,竟然忘記這位美貌的公主早已俘獲了卡塔西斯的魔龍的心,現在,魔龍正為他命中注定的戀人豪擲千金博得美人芳心,而他竟然不識擡舉地提起公主的前任未婚夫!
“魔龍大人……我……”白胡子老裁縫登時吓得跪地,冷汗津津。
那高坐于王座之上、神情漠然的青年看不出喜怒,他的幾根手指在扶手上輕敲,淡淡道:
“哦?那件婚服是你做的?”
卡厄斯還記得尤莉來到卡塔西斯那一日穿的那件禮服。
似乎是白金色的,被弄得髒兮兮,少女灰頭土臉,唯有一雙眼睛明亮,像一只剛鑽了糧倉,鬼鬼祟祟的小老鼠。
裁縫師驚恐點頭。
“一共做了幾件?”
明明是很平淡,很普通的語氣,但聽在裁縫師的耳中,總覺得他說了幾件,就會被剁掉幾根手指頭。
“五、五件……”裁縫師視死如歸。
訂婚儀式的禮服華麗又複雜,除了主禮服,還有幾件宴會服也工藝繁瑣。
五件對于宮廷貴族的訂婚禮來說,不多不少。
“嗯。”卡厄斯想了想,“那這一次就做五百件吧。”
尤莉:……
尤莉:“五百件,我累死也穿不完的。”
“我說過,以後總會用上的,更何況,這些衣服不需要你親自試穿。”
他又停頓了一下,似乎思慮良久,才對裁縫師道:
“包括冬天的衣服,也要準備。”
裁縫師愣了愣,但也沒有多想。
雖然卡塔西斯因為有熾熱的龍窟岩漿存在,所以終年春暖花開,從不下雪,但萬一這位魔龍大人就是想要帶着公主去別的國家游玩呢?
“遵命,魔龍大人。”
卡厄斯用傀儡術捏了一個和尤莉一模一樣的人偶,那人偶的皮膚像雪一樣白,關節也靈活得不像話,它假模假樣地向卡厄斯和尤莉行了一個禮,随後便搖搖晃晃地從臺階下走了下去。
裁縫師的衣裙如流水一樣從人偶尤莉的身上經過,那些同樣很識時務的珠寶商、帽子店老板還有鞋匠們也鉚足了勁商讨各種各樣的搭配方案,務必要既做成這筆大生意,又保住自己的小命。
就連在一邊看熱鬧的鳳凰也被當做了尤莉的寵物,熱情的裁縫師當場就給奧利也做了幾件威風凜凜的披風和禮帽。
“卡厄斯大人對你可真是好。”有新衣服的奧利十分開心,對着玻璃頻頻打量,“我跟随卡厄斯大人數千年,從來只見過別人讨好神的,卻從沒見誰能獲得神這樣的偏愛。”
但尤莉看着那正位王座上的側影,心裏卻總覺得有點不安。
“奧利,我問你一個問題啊。”
握着一柄迷你劍的奧利掐着嗓子道:
“問吧尊貴的小姐,騎士奧利必将竭誠為您解惑!”
尤莉不得不給它一個腦瓜崩,希望它能嚴肅起來。
“你就沒覺得,最近卡厄斯他的舉動很反常?”
奧利的豆豆眼眨了眨。
“我是說——”尤莉神情肅然,“如果他真的像他說的那樣穩操勝券,他為什麽要忍受着光明神與黑暗神信徒禱告的喧鬧聲,在這個神殿沉睡這麽多年?他早像今天這麽做不就完了?”
這說不通啊。
“好像是這樣……”
奧利想了想,但它的腦袋瓜顯然想不明白這麽複雜的問題。
“哎呀莉莉你不用想這麽多問題的,不管怎樣,卡厄斯大人可是從宇宙混沌中誕生的至高之神,沒有人能殺死他,如果有卡厄斯大人無法解決的問題,那莉莉你肯定也解決不了呀。”
……好像也是。
最後在這上百人的協作下,終于搭配出了一套令魔龍大人滿意的搭配。
那高高在上的魔龍倨傲地點了點頭,讓尤莉換上那幾乎比國王加冕還要隆重的禮服,腳踩着嵌滿鑽石的鞋子,到最後,他甚至還将那從法裏斯蘭的國庫之中帶回的冠冕戴在了少女的發頂。
不管是這過于華麗的禮服,還是頭頂的冠冕,都讓尤莉覺得有點沉重。
“穿着身上這些東西,我可沒辦法騎在你背上飛過去。”
“那就坐馬車。”
卡厄斯仔細端詳被他親手打扮得光彩照人的少女。
“不過普通的馬車并不匹配,你有什麽想法嗎?”
尤莉心說就是去一趟舞會,你以為是灰姑娘做南瓜馬車去見王子嗎?
“啊,南瓜馬車倒是挺新穎的。”
尤莉:?
尤莉:“你怎麽又偷窺我的想法!!”
卡厄斯大約也知道她會生氣,幹脆當做沒聽見,讓這些人留在神殿裏完成剩下的工作之後,卡厄斯帶着尤莉往外走。
到了門外寬闊的中庭時,他擡手在虛空中打開他的寶庫,從掌心的金圈中有數不清的、價值連城的魔晶石掉落出來,哪怕在夜色之中,也折射出閃閃光輝。
緊接着,随着卡厄斯的神術術式運轉,那堆積成山的魔晶石融合變換,在尤莉驚愕的目光中變成了——
水晶版南瓜馬車。
“奧利。”
被卡厄斯呼喚的鳳凰撲騰撲騰飛了過來,見了那水晶質地的馬車車廂,立馬懂事地變幻了自己的外形。
它從鹦鹉般的個頭,驟然變成了比馬匹還要威風的大鳥,自覺地咬住那馬車的缰繩。
“上車吧上車吧!今天是奧利大人為你們服務!”
尤莉看向卡厄斯:
“……您真的是仙女教母吧。”
卡厄斯:“……”
坐進這水晶車廂之後,尤莉也不再掩飾她沒見過世面的氣息了,因為哪怕是灰姑娘的南瓜馬車,也不可能有一只會飛的鳳凰拉着馬車飛上了天,帶着這招搖又夢幻的馬車駛入挂着弦月的夜幕。
尤莉覺得這一幕簡直美得有些許不真實。
與此同時,那靠着馬車壁,眺望着窗外風景的黑發青年卻有些心不在焉。
銀色月光流淌在他漆黑如鴉羽的長發上,像是鍍了一層虛幻而輕盈的薄紗。
尤莉又莫名生出一種,眼前這個大美人要變成仙女馬上飛升的感覺了。
他們離宗教裁判所越近,越能感覺到那裏不同尋常的氣息。
整個黑鴉城都是一片靜悄悄的,那原本屬于黑暗神的教堂被夷為廢墟,唯有這孤零零的宗教裁判所伫立在月光之下,裏面燈火通明,人聲喧鬧,有着反常詭異的熱鬧。
當水晶馬車停在二樓寬闊的平臺上時,宴會廳裏的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仆人顫抖着打開一扇一扇的玻璃門,裏面衣香鬓影的貴族們也戰戰兢兢等待着宣判他們命運的神明到來。
“夜安,尊敬的……魔龍大人。”
離平臺最近的黑暗聖女們,惶恐跪下。
餘光又瞥見那綴滿碎鑽的純白色裙擺,她們又補充:
“夜安,尊敬的公主殿下。”
卡厄斯仿佛沒有察覺這詭異的氛圍,腳步從容地往裏走去。
雖然尤莉有所準備,但也被這宴會廳壓抑沉重的氛圍驚到了,不過宴會廳裏面倒也不全是滿臉恐懼的人們,至少梅露和喬托的人看上去都在大口吃肉喝酒,心情非常愉悅。
尤莉還在現場看見了不少老鴿籠城的官員們,這些官員們打扮樸素,神情也更拘謹,看上去很好分辨。
“人都到齊了?”
卡厄斯從善如流地在宴會廳上方的位置落座。
梅露恭敬地答:
“到齊了,除了黑暗教皇仍在追捕之中,其餘教廷成員,還有兩城的貴族官員們,都在這裏。”
卡厄斯掃了一眼下面。
左邊是恨不得把頭埋進地裏的黑鴉城貴族,右邊是正老老實實發呆并頗有尤莉摸魚功夫的老鴿籠官員們。
黑鴉城的貴族們都知道,這不是一場舞會,而是一場宣告他們的命運的審判會。
他們早就聽說了老鴿籠城裏那些貴族和奴隸主的下場,稍微識時務點的貴族,最多不過被剝奪爵位,成為平民,而那些往日作惡多端的奴隸主們,則都被安排去了最辛苦的甘蔗園。
聽說魔龍大人最喜歡吃甜食,那甘蔗園的工人們都得沒日沒夜地為榨取糖分而工作,死了一批就換下一批,反正身上背着人命的貴族與奴隸主數不勝數。
正因為知道自己不會有什麽好下場,他們才更加煎熬。
“桌上的食物都沒人動嗎?”
卡厄斯看着左邊長桌上原封不動的食物,那些都是按照尤莉的食譜制作的,自從莉莉餐廳和尤尤食品店在黑鴉城成為了最熱門的餐廳之後,連貴族們傳統的食物也被這些菜式取代。
但這些貴族們并沒有心情食用。
反觀右邊的,大約是習慣了魔龍和公主的脾氣,他們倒是并不害怕,該吃吃該喝喝,人人都是一副老實巴交又悄咪咪看熱鬧的樣子,和卡厄斯旁邊的尤莉簡直如出一轍。
卡厄斯拿起餐叉,不輕不重地道:
“難道你們不喜歡這些尤莉娅公主想出來的食譜?”
尤莉娅公主的食譜!??
這些貴族們跟見了鬼似的,先是詫異于這個事實,又很快反應過來,求生欲使得他們紛紛趕緊答:
“沒有沒有!我們喜歡!”
“原、原來這是尤莉娅公主想出來的嗎!”
“感謝尤莉娅公主!”
卡厄斯仿佛純粹是在看熱鬧一般,見這些貴族們紛紛動起刀叉,又随便指了一個離他最近的小白臉:
“你,吃得這麽小口,很勉強嗎?”
尤莉見那個被卡厄斯點名的小白臉,看上去臉色更慘白如紙。
“沒沒沒沒勉強!尊貴的魔龍大人!我我我——”
他吓得話都說不利索,手哆嗦得連叉子都拿不起來,最後只能用手抓着往嘴裏塞,求生欲看起來很強了。
其他人也不落下風,紛紛放棄了貴族的禮儀,大口大口地往嘴裏塞。
尤莉還看見有的人塞吐了。
老鴿籠城的官員們默默看着,心裏都是同一個想法:
哎,糧食種出來不容易。
給他們吃真浪費。
卡厄斯大約也是這樣覺得的,他總覺得自己和尤莉待久了,好像也不知不覺沾染了她身上那點摳摳搜搜的氣質。
見狀他放下叉子,銀叉和盤子碰撞出一聲脆響,聲音很小,但所有人都吓得一哆嗦。
生怕這個大魔王下一句就是——
吃慢的全都就地燒死吧。
還好,他說的是:
“好了。”
貴族們紛紛松了口氣。
然而下一秒,這個有着漠然眼神,讓人猜不透想法的魔龍就又說:
“你們應該都知道昨晚發生的事情了,黑鴉城和老鴿籠城即将合并共同管理,我需要知道誰是忠誠的,誰是會背叛我的。”
貴族們立馬七嘴八舌地向卡厄斯訴說自己日月可鑒的虔誠。
但當他們聽到卡厄斯輕聲念了一個真言術的時候,這嘈雜的聲音全都驟然消失,所有人都緊閉着嘴,一個字也不敢吐出來。
但那可怕的魔龍卻又開始點名了。
“就從你開始。”
他再次點了那個被他吓得半死的小白臉。
“說一說你對我的忠心。”
小白臉哆哆嗦嗦,在真言術下只能說出真心話:
“我……我不忠心,但只要您不殺我,我願成為您最忠誠的信徒,我願親吻您的每一根腳趾。”
尤莉瞪大了眼:“你想得美!”
她轉頭就跟卡厄斯告狀。
“這是個變态!快把他丢出去!”
卡厄斯輕輕翹起嘴角,果然依言将這人從二樓無情扔到了外面的矮灌木叢裏。
“下一個。”
貴族們全都在心裏絕望哀嘆,但卻都無法控制自己的言語,只能眼看着自己說出些大逆不道的話來。
“我不忠心,我只想活命。”
“我不忠心,如果我今天逃過一劫,我将偷渡離開此地,去追随教皇大人。”
“我不忠心,我想要殺掉這喜怒無常的魔龍。”
……
“我不忠心,我想要将這狂妄自大的惡龍斬殺在王座上,囚禁他身邊那美貌的公主,再看這着美人與我的馬……”
前面也有許多人說出了大逆不道的言論,但當這個人的話說到一半,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他滿臉驚恐地聽到自己說出這些話,還沒有說完,就見那之前都無動于衷的青年忽然起身,一眨眼就來到了他眼前,徒手将他的頭顱捏成了碎末。
咯咯咯。
那可怕的、頭骨碎裂的聲音響徹整個宴會廳,血腥味瞬間蔓延開來。
有幾個貴族小姐甚至被這一幕吓暈了過去。
“不用再說了。”
他的神情又恢複如常,沒有看那猙獰的屍首,也沒看戰戰兢兢跪下的貴族們。
卡厄斯順着臺階,緩步走到了尤莉的身後。
少女似乎也受到了些許的驚吓,但她并不害怕這個滿手鮮血的青年,只是昂着頭,不解地看着他的動作。
“剩下的,全都殺了吧。”
底下一陣絕望的哭嚎。
尤莉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就被卡厄斯按在了座位上。
他染血的手指輕輕扶正少女頭頂的冠冕,尤莉的頭頂響起了青年低沉的嗓音:
“從今日開始,尤莉娅即是卡塔西斯的女王,她是你們新的信仰,是你們不可違背的至高存在,你們需匍匐在地,聽從她的一切命令——”
“她,即為這片土地上,唯一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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