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清晨的光映入房間, 窗外鳥鳴清脆。

尤莉翻了個身,熟練的往卡厄斯的方向縮了縮,試圖擋住外面的動靜。

但不一會兒, 更大的動靜使得她不得不從香甜的睡夢中清醒過來, 耳垂和臉頰都有些癢,落在脖頸上的吻也細碎得如羽毛輕撫, 她下意識地掙紮了一下。

然後她的手腕就被壓過了頭頂,驚覺到危險逼近的尤莉頓時清醒了過來。

“早、早上好……您這是?”

她的尾音帶着一點小心翼翼的驚慌。

而正俯身看着她的卡厄斯, 眼神就沒那麽友好了。

“早上好。”

眼神晦暗的黑發青年在她額頭落下一吻, 旋即很快抽身離開。

那雙灰藍色的眼眸重新回到平日的淡漠, 仿佛從沒有掀起過剛才的驚濤駭浪。

雖然表面上不動聲色, 但卡厄斯覺得自己似乎應該對自己重新做一個評估了。

将光明與黑暗兩種特性從自己身體裏分離得太久,他幾乎已經忘記, 從他身體裏分離出去的黑暗神原本就是他的欲望化身。

權利是欲望,力量是欲望,那麽情愛……當然也是欲望。

猜出這一點的不只是卡厄斯, 尤莉吃過早飯以後,也大致想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

……只不過她想得更多一點。

“等、等等一下。”尤莉滿臉驚恐地拉着卡厄斯的袖子, “那昨晚和今天早上, 到底是你, 還是被……黑暗神控制的你啊?”

卡厄斯端着一個漂亮的玻璃浮雕杯子。

他的姿态優雅從容, 生生将裏面裝着的奶茶端出了紅酒的氣質。

看着尤莉驚恐的模樣, 卡厄斯忽然想起了昨天她還可憐黑暗神的事情, 于是便道:

“這很重要?”

尤莉嚴肅道:

“超級重要, 如果是的話,你以後要和我保持半米以上距離的那種重要。”

卡厄斯露出了似嘲笑似愉悅的笑容。

“笑、笑什麽呀!”尤莉錘了他一下,“你想想這多恐怖啊!你你你嚴肅一點!!”

“不必擔心。”卡厄斯的語調随意, “墨水融入大海,大海并不會被染黑。”

尤莉一臉不信:“是嗎?可是以前你就不那樣啊!”

以前的卡厄斯就像神殿裏高不可攀的聖潔雕像。

每次親親摟摟抱抱,大部分都是尤莉主動,但這并不意味着卡厄斯不喜歡這樣的接近,因為無論是親吻還是擁抱,他都會溫柔而包容地回應她。

但現在尤莉不敢了,她慫了。

“我只是說大海不會被染黑。”卡厄斯瞥了滿臉警惕的少女一眼,“但如果本來就并非純白,又怎麽能叫染黑?”

低情商:我是lsp

高情商:我本來就是黑的

尤莉:……裹緊我的小外套。

回到了黑發狀态的卡厄斯走出了房間,正好撞上了在門口拖地的女仆。

這女仆也是當初被送來獻祭的少女之一,對于魔龍卡厄斯的容貌印象深刻,她拖地拖到一半擡頭突然對上那熟悉的殺人視線,心髒都突突了一下。

“卡、卡厄斯大人……”

卡厄斯原本打算越過她下樓,不過突然想起了尤莉讓他隐瞞身份的這件事,他的腳步頓住。

“我不是他。”卡厄斯回憶了一下昨天尤莉給他起的名字,“是奧斯,記住了嗎?”

女仆作為直面過魔龍大人的受害者之一,她一眼就能認出這就是魔龍大人本人。

于是她顫巍巍地道:

“可、可是昨天殿下帶回來的奧斯,也……”也不長你這個樣子啊。

“啧。”

懶于編織謊言,只是在敷衍完成尤莉的要求的卡厄斯,不悅地掃了她一眼。

“是的奧斯大人!好的奧斯大人!奧斯大人您慢走!!”

QAQ

大約是對卡厄斯根深蒂固的恐懼,這些女仆們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被封印在光明神殿的魔龍大人,又突然回到了這裏,但她們還是很機靈地改了稱呼。

尤莉本來還準備在早餐的時間,和大家說一下這件事情,她連借口就想好了。

就說這個奧斯是她特意找的替身,以排解自己的相思之苦,有理有據,合情合理。

但沒想到她還沒說完,大家就求生欲很強地連連點頭說她們知道了,她們什麽都不會說的,就差把“不要殺我”寫在臉上,遞給旁邊的卡厄斯看了。

“你到底給大家留下了什麽可怕的印象啊。”

尤莉咬了一口油條,疑惑問道。

卡厄斯正用優雅高貴的手法,将盤子裏的油條切成小塊,順便學着尤莉的吃法蘸了蘸豆漿。

“我怎麽會知道?”

他非常理所當然地說。

“只要像你說的那樣,不讓別人發現我已經重歸,将這個消息宣揚出去就行。”

……不。

這難道不是所有人都看出來了,但礙于他的淫威沒有一個人敢說實話嗎?

咚咚咚——

門口響起敲門聲。

開門的女仆對尤莉道:

“殿下,是公爵大人他們來了。”

尤莉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給旁邊的卡厄斯解釋:

“是我之前定下的規矩,大臣們每周開一次大會,就在我這裏開,主要是禦前首相喬托來主持,大家一起商量一些國事。”

卡厄斯雖然之前就聽尤莉說過,未來的他在被封印之前,為她鋪好了路讓她成為一國女王。

但大約是尤莉在他面前都一副天真嬌氣的模樣,使他很難相信,她怎麽可能擔當起這樣的職位,怎麽可能有能力肩負起這種重擔。

他剛要開口說些什麽,下一秒,就見女仆口中的勳爵大臣們沒有直接去議事廳等待,而是推開了水仙廳的大門。

“女王殿下,日安。”

大臣們先是恭敬地向尤莉鞠躬行禮,緊接着,目光便迫不及待地放在了坐在長桌主位的黑發青年身上。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身的禮服,外套的顏色和他的發絲一樣漆黑,潔白的襯衫緊扣在他喉結下方,連他下颌的線條也如着裝一樣幹淨利落,透着不近人情的冷淡氣質。

這些大臣們都是由喬托拟定名單,最後交給尤莉加封的新貴族。

說是貴族,但其實他們沒有領地,沒有特權,頂多是拿着高薪住着國家分配豪宅的高級打工人,在被尤莉重用之前,他們大部分都是為貴族或者教廷服務的神術師,沒有什麽優越出身。

因此他們對尤莉,大部分人還是發自內心的尊重的。

——可對尤莉身旁的陌生青年,他們的态度就不一樣了。

瞧瞧這小白臉的俊俏長相。

竟然還和昨日他們在大街上見到的那個不同。

也就是說,女王身邊的情夫還不止一個。

“無禮的青年,哪怕你是一國的國王,也不能在女王的宮殿與女王同席時,坐在屬于她的主位上。”

尤莉回頭一看,确實,按照這邊的禮儀,長桌盡頭的位置是尊貴的位置,按照尤莉的身份,她是應該坐在那裏的。

……但平時她和卡厄斯吃飯從來位置都是換着坐的,她坐哪裏主要取決于愛吃的菜離哪邊近一點。

卡厄斯沒說話,只是看着那生氣的年輕大臣,他的表情仿佛被折辱的人是他自己一樣。

生怕愣頭青觸怒了大魔王,尤莉趕緊打圓場:

“誰說那是主位?我覺得我坐在哪裏,哪裏就是主位,你說呢?特……巴特先生?”

“回女王殿下,我叫赫士列特。”

“咳,這不重要。”至今仍記不住她二十位大臣名字的尤莉羞愧地敷衍過去,“你們去議事廳等我吧,我很快就來。”

赫士列特顯然誤以為尤莉是被男色迷惑,才對那俊美青年如此縱容。

于是這個愣頭青還不放棄地陰陽怪氣道:

“殿下,請問我們是否有幸能知曉您身邊這位青年的身份呢?能與您同席還坐在主位上的先生,或許以後我們遇見,還要給予他比首相大人還要高等級的尊敬呢。”

尤莉:……盡力搶救了,但你這非要送死我也攔不住啊。

但沒想到,卡厄斯并沒有發怒,只是淡淡收回打量的視線。

“你還不配知道我的身份。”

赫士列特:……小白臉還挺猖狂啊!

卡厄斯又轉頭對尤莉道:

“你要去和他們開會?”

“嗯……應該吧,畢竟有些大事喬托還等着我做決定呢。”

“什麽大事?”

尤莉掰着手指頭數了數:

“比如利用魔晶技術給每家每戶通電,自來水系統啓用以後的收費問題,還有給河流改道開通新航線的問題……”

卡厄斯的表情顯然寫滿了無趣。

對于創世神而言,這些都是彈指間就可以做到的事情。

“這算什麽大事。”他放下手中的刀叉,擦了擦嘴,“我本來準備今天帶你去一趟銀泉林地。”

尤莉覺得這個地名有些耳熟。

仔細一想,銀泉林地好像就在卡塔西斯對岸,越過銀泉林地,就踏入了精靈國度的領土。

從黑暗神占領了精靈國度以後,他解除了精靈族對黑暗生物的束縛,釋放出無數被困在地下的邪惡魔獸,資源豐富的銀泉林地更是魔獸栖息的所在。

之所以尤莉知道這裏,就是因為有不少銀泉林地的魔獸已經越過海峽,正在侵擾卡塔西斯的居民。

尤莉聽卡厄斯這麽說就明白了,一定是他繼承了黑暗神的記憶之後發現了什麽。

“你要去消滅那些黑暗生物?”

一旁的赫士列特豎起了耳朵。

哇哦,難道他錯怪了這位青年?竟然是一位勇敢的騎士嗎?

“不是昨天做漿果蛋糕的時候,你說漿果不新鮮嗎?銀泉林地的漿果味道還不錯。”

這是黑暗神的記憶告訴他的。

赫士列特:……他想多了!這就是個胸無大志的小白臉!!

“殿下!”忠誠的愣頭青立馬勸告,“別聽他胡說,現在銀泉林地栖息着許多遠古的黑暗生物,就連可怕的巨人族也偶爾出沒,梅寧根大人他們都在為此而慎重商量解決辦法呢,您去了多危險啊!”

其實尤莉覺得,如果他們一起去了,那麽危險的應該是那些黑暗生物才對。

卡厄斯沒有多勸,只是說:

“你留下做你的事吧,我會很快回來,不用等我吃飯,如果有什麽事,我會讓奧利替我傳遞消息。”

赫士列特快要氣死了。

女王殿下才不會等你吃飯!

她不是真心喜歡你的!你只是打發時間的情夫而已!

全卡塔西斯的人都知道,女王尤莉娅最喜歡的永遠是魔龍大人!!!

聽到這裏,那悠閑吃着早飯的俊美青年才擡眸看了他一眼。

“嗯,我知道。”

赫士列特:“哼,知道就好……”

哎?

他剛剛有把心裏話說出口嗎??

好在卡厄斯吃完飯就準備出門了,尤莉趕緊推着這些人去議事廳,喬托已經在裏面等着了。

“……為什麽神誕節還要來議事啊?我不是說給你們放假嗎?”

消極怠工的女王殿下本人強烈抗議,要求給她自己放個假。

喬托無可奈何地看着她:“大家都是自願來加班的,您應該高興才對,畢竟您都不用給加班費哦。”

“你這麽一說我感覺我好像無良老板哦。”

喬托:……你難道不是嗎?

國事議程的話題和上一次差不了多少,大概就是報告一下手頭項目進展情況。

說得太過詳細了,其實尤莉也聽不懂,畢竟她又從來沒學過如何管理一個國家,她長這麽大,連個班長都沒當過呢。

所以她在會議上通常要做的事情就是回答“通過”,還是“不通過”。

這個任務聽起來很簡單,實際做起來也很簡單。

當費奇子爵對土地問題的提出議案時:

“……不少大臣們和領主們對于女王殿下之前制定的土地法仍然存有一些意見,我們認為,土地歸于農民所有是一個違背卡塔西斯利益的錯誤決定,它應該被糾正,和其他國家一樣,土地應該是屬于貴族和領主的!”

下面這些聰明博學的大臣們聽了這個議案後,讨論得熱火朝天,法律條例和稅收報告擺了一桌。

但尤莉面對這種傻逼議案,只需要回答:

“不通過。”

就可以了。

底下大臣要問為什麽,尤莉也只會回答:

“我政治老師告訴我的。”

大臣們:???

國事議會開了三個小時,當然,重點還是在讨論光明神與黑暗神的問題。

他們還不知道黑暗神已經不幸回了快樂老家的事情,正憂心忡忡地議論着兩位神祇究竟誰會獲得最終勝利,而他們決出勝負之後,他們又要如何應對的問題。

本來,如果魔龍還在卡厄斯,他們雖然畏懼,但同時也是一個最大的定時炸彈。

現在魔龍被封印,守護卡塔西斯的女王兼神祇變成了眼前這個……正在國事議會上光明正大發呆的小女孩。

不少的大臣們都對未來的危機而擔憂。

甚至更有個別人,比如提案被無情否決的費奇子爵,甚至早就萌生了一些背叛的念頭。

……這位十幾歲的新生神祇,怎麽可能敵得過光明與黑暗兩位古老的神祇呢?

他當然要為自己的未來好好謀劃。

作為一個虔誠的黑暗神信徒,費奇子爵和血族一直暗中往來,他借助他的血族朋友給黑暗神寄信,表明了自己的忠心。

他甚至還秘密将一些卡塔西斯的死囚運往銀泉林地,舉行血祭儀式來喚醒沉睡的可怕魔獸,以供黑暗神驅使。

費奇子爵胸有成竹地看着長桌那頭,正在紙上塗塗畫畫,像個小孩子般天真而一無所察的小女王。

只不過是個偶然走了大運的小女孩而已。

她除了談戀愛和一些古怪的小聰明以外,又有什麽呢?

他的站隊一定是沒錯的。

哪怕将卡塔西斯所有的神術師加起來,也不可能敵得過黑暗神的魔獸大軍。

甚至就算沒了黑暗神,也沒人能敵得過能夠號令所有魔獸的熔岩巨人族。

據說那是由遠古神親手創造的可怕魔獸,有着高塔般的魁梧身形,哪怕是歷代最英勇的騎士加起來,也無法戰勝他們。

之所以消亡,據說是惹怒了神祇,才被全數埋葬在聖地布裏德靈頓,又在聖地上創造出精靈族看守。

總而言之,被熔岩巨人擁護的黑暗神,就是不可戰勝的。

尤莉完全不知道,長桌上某些人模人樣的大臣正預謀着怎麽造反。

她正在回憶煙花的配方,畢竟新年怎麽能沒有煙花呢?

硝石、硫磺和木炭……還要再加一點金屬進去,這樣燃燒的時候就會發生焰色反應,變成五顏六色的煙花。

啊。

說起來,這個配方好像還可以制作炸藥來着。

雖然神術已經很了不起了,不過神術師畢竟人數有限,炸藥的話,普通人經過訓練也能成為可靠的戰鬥力呢。

尤莉把寫了配方的紙卷起來,小聲吩咐身邊的騎士按照這個去購買。

正在發言的費奇子爵見狀有些不滿:

“殿下,您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做嗎?不如說出來我們大家一起商量?”

“不是啊。”尤莉擺擺手讓騎士快去,看着費奇子爵眨了眨眼,“只是為今晚的神誕節準備的一點小東西而已。”

費奇子爵皮笑肉不笑:

“是嗎?殿下考慮的事情真多啊。”

實際上:就知道琢磨那些小東西!這個國家吃棗藥丸!

國事議會談了三個小時之後結束。

尤莉頭一個迫不及待地散會走人了,但還有不少認真的大臣們留下來讨論一些細節。

費奇子爵也裝模作樣地與他們讨論了一會兒,他還從城邦護衛隊那邊套出了些消息,準備回去以後再寫信轉達給黑暗神。

等到他們差不多離開的時候,在中庭研究煙花的尤莉也像模像樣地用紙卷好了煙花的材料,正在安上引線。

費奇子爵遠遠看着,不鹹不淡道:

“那就是她的新玩具嗎?”

前面的赫士列特剛問過尤莉回來,準備和他們一起離開,聽費奇子爵問起,笑眯眯給他解答:

“聽殿下說,那個叫煙花,等天黑以後點燃會升上天空,像最純淨的神術光芒一樣閃耀。”

哼。

果然是小孩子的玩具。

不屑一顧的費奇子爵擡腳準備離開。

然後就見那蹲着鼓搗玩具的少女點燃了什麽東西,忽地起身拔腿就跑。

費奇子爵還沒明白是怎麽回事,下一秒,耳邊驟然響起驚天動地的炸裂聲,氣浪勢不可擋地擊破費奇子爵的防護壁壘,将他直直炸進了庭院的噴泉池中。

前面的大臣們驚呆了。

尤莉也吓了一跳。

她低下頭,在實驗數據上劃掉一列:

“唔……看來這個比例不太對。”

頭發都炸焦的費奇子爵:???

這是什麽狗屁玩具!!

這是邪惡的神術!!可怕的神術!他要立馬寫報告讓黑暗神知道女王正在秘密研究邪惡的武器!!!

可還沒等他從噴泉池裏狼狽爬出,一個黑漆漆、圓滾滾的東西就從天而降,落到了費奇子爵的懷裏。

他仔細一看。

哦,是熔岩巨人的一顆頭顱。

他驚得渾身顫抖,扔了頭顱就連連後退:

“這……這……”

那看似清瘦且俊美異常的黑發青年不知從哪裏鑽出來,他的右手滿是鮮血,潔白的襯衫也濺了些暗紅的血跡,然而他的着裝卻依舊整齊體面,絲毫看不出任何打鬥過的痕跡。

他的唇畔微彎,眼底有着寒冰一樣沒有溫度的笑意。

積蓄着澎湃神力的手掌覆蓋住他的視野,費奇子爵聽見冷酷如神祇的嗓音在他耳邊宣判:

“卑劣的叛徒。”

“你的魂靈将在岩漿冥土裏永受折磨,為你對她的那些不敬之語忏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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