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等到尤莉終于哭累了, 軟趴趴地搭在他的肩頭時，卡厄斯才擡手輕撫她發頂。

“哭夠了？”

尤莉累得一根手指也擡不起來，眼睛腫得像核桃。

她這才發現, 自己好像渾身髒污, 背後都被黏膩的汗水濕透，而卡厄斯卻恍若新生, 發絲裏藏着清冽的植物香氣，光滑如月光的衣袍不知是用什麽面料做成的, 一點塵埃也沾不上。

兩相對比, 尤莉又覺得自己像白富美面前的窮屌絲了。

她扁扁嘴, 惡狠狠地龇牙咬在他脖頸上。

“哭夠了。”

她嗓音還帶着啞, 一排潔白牙齒咬在青年的脖頸間，細細麻麻的觸感如螞蟻啃食, 撓在他觸碰不到的隐秘角落。

卡厄斯掃了她一眼。

“看、看我幹嘛！”

尤莉咽了口口水，慫且要面子。

“剛剛你還對着我用那種要命的神術呢，我……以後再跟你算賬！”

“嗯, 你可以慢慢算。”

夜色已深，卡厄斯默默計算了一下尤莉從被綁走開始到現在的時間, 很快, 在尤莉的面前出現了一條光芒流轉的銀龍。

尤莉：……卧槽！這有點酷炫吧！

“上來, 回家了。”

尤莉目瞪口呆地走到了銀龍身側, 如果說魔龍是裹挾着烈焰風暴而來的暴君, 那麽銀龍就是沐浴在聖潔月光下高貴不可亵渎的神祇。

她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銀龍的背脊, 呆愣愣問：

“怎、怎麽還變顏色了？”

銀龍回頭瞥她一眼：

“你在驚訝什麽, 這就是我的本體。”

他那眼神仿佛在說“頭發顏色變成銀的也沒見你驚訝過啊”。

……但這兩個怎麽一樣啦！

“就、就是看慣了以前的樣子……突然變了還有一點不太習慣。”

尤莉想到了一個不太恰當的比喻，這種感覺就好像是自家的車突然換漆了，雖然車還是那個車, 但又有種換了一輛新車的感覺。

這麽一想，好像還有點賺呢。

但等回過神來時，尤莉又發現，龍身的顏色又變了回去。

“現在習慣了嗎？”

漆黑的龍翼，鎏金色豎瞳。

的确是尤莉最最熟悉的模樣。

可尤莉又在這樣的熟悉中，看到了比過去更加清晰的溫柔。

這樣的溫柔，就好像不管她說什麽，他都會無條件的應從容許的樣子。

“習慣！”尤莉從善如流地爬上了龍脊，抱住他背上凸起的背棘，“其實不管你什麽樣子，我都是喜歡的。”

他回頭看了看尤莉。

“我知道。”

“嗯！那就這麽決定了！以後一三五變魔龍，二四六變銀龍，周日看你心情！”

畢竟男人就是要保持新鮮感，才不會被她們女孩子厭煩啊！

卡厄斯：？？？

尤莉仿佛沒覺得她是在得寸進尺，蹦蹦跳跳地就爬上了卡厄斯的背脊。

一切終于結束。

她該回家了。

騎在魔龍背上的少女乘着月色，橫穿精靈國度，往卡塔西斯的方向飛回。

在回去的路上，尤莉忍不住低頭看了一眼腳下的土地。

來時那些漂亮的樹屋與花房，全都被巨人破壞殆盡，成了滿目瘡痍的廢墟，而在這場劫難中存活下來的精靈們，現在還都被她轉移到了卡塔西斯。

整個精靈國度，現在看起來就像是一座可怕的空城。

尤莉有些唏噓。

“想救他們？”

卡厄斯忽然問道。

“我只是覺得，他們好像不該是這樣的結局。”

尤莉輕輕嘆息一聲。

熔岩巨人對這些精靈們本來也是無妄之災，面對突然從地底下冒出來要吃了他們的可怕怪物，為了自救，做出一點違背道德的舉動也是情有可原的，更何況綁走她的也只是尼克勒斯一個人。

每一條罪行都應該有合适的量刑。

本意并不是害死她的尼克勒斯，和本意就是要吃掉所有人的熔岩巨人，如果他們的報應都是死亡，那未免有些太不公平了。

更何況還有那些遭受無妄之災的精靈們呢。

卡厄斯沒有回頭，狀似随意地問：

“那你想給他們什麽樣的結局？”

尤莉還沒有想過這種問題。

她只是一個能力有限的普通人，看那些超英電影的時候，也都是仰望那些了不起的英雄們，從沒有把自己也代入那些随意改變別人人生的英雄視角。

不過如果她有這個能力的話——

“給這些挽救家園的精靈們，一次複生的機會吧。”

她又想了想。

“尤其是尼克勒斯，他死得太光輝偉大了，我不滿意，我還沒有出氣他怎麽就變成拯救精靈族的大英雄了？雖然我也沒有想到要怎麽才能夠出氣……但總之這樣死了我覺得我好虧哦。”

說起這個，少女仿佛打開了話匣子。

她從自己以為自己快死了的心路歷程，說到了她如何機智聰明的潛入他的神域設法将他喚醒，還着重譴責了一下他被封印之前，瞞着她那麽多事最後害她哭了好久的這件事。

兩人在宮殿的二樓平臺上落地，眼看尤莉還要繼續譴責他，卡厄斯出聲打斷：

“還沒說完？”

尤莉一愣，立馬嘴撅得能挂油壺。

“……你嫌我話多。”

尤莉一副“我不委屈我才不哭”的倔強模樣。

但實際上卡厄斯要是再多說一句重話，她就真的會當場委屈巴拉地哭給他看。

重回人身的銀發神祇唇邊浮現出一點笑意。

“我是想說，你說這麽久，就不想吃點東西嗎？”

晚風急促，吹起少女的長發，卡厄斯伸手将她淩亂的碎發別在耳後。

“三明治？漢堡？還是番茄鍋？小籠包？水煮肉片？”

咕嚕。

尤莉的肚子應景的鬧了起來。

聽完卡厄斯報的這些菜譜，尤莉舔了舔唇，咽下口水，笑容憨厚中帶着一絲餓綠了眼的饑渴：

“有羊嗎？我感覺我現在一個人可以吃一頭烤全羊。”

卡厄斯：……？

這還是有點離譜了吧？

“尤莉娅殿下——！”

“殿下——！！卡厄斯大人！！！”

身後傳來了喬托和梅露的焦急聲音。

晚上十一點左右，他們突然接到城邦護衛隊的消息，說有一群精靈突然出現在了卡塔西斯。

作為禦前首相的喬托立馬召集了騎士營的梅露，還以為是敵人入侵，直到聽他們說完前因後果，包括銀湖邊上發生的事情之後，兩人都大驚失色。

正要整備士兵出發前往精靈國營救女王之時，沒想到他們的女王竟然毫發無損，還帶回了被封印已久的魔龍大人。

經歷了大起大落的喬托百感交集，眼含熱淚就要上前給予尤莉一個熱情的擁抱。

然後下一秒，他就被那銀發神祇用一堵空氣牆攔住，好好的感動表情貼在牆上，看上去滑稽又可憐。

“去抓羊。”

撞得頭暈目眩的喬托：

“什、什麽？”

“抓一只羊，烤了，給你一個小時的時間。”

喬托瞠目結舌，完全不敢相信卡厄斯在經過了這麽一段驚心動魄的冒險之後，不發表點什麽重逢感言，也不說說那些精靈們要如何處置，第一件事竟然是讓他去抓羊。

他只愣了一小會兒，卡厄斯的眼神就開始流露出了一點令他熟悉的不耐煩。

喬托連忙分辨：

“卡、卡厄斯大人，不是我不想辦，一、一個小時是不是有點太趕時間了……”

這可都快十二點了！！

深夜十二點，他要上哪裏去找一只羊來殺！還要烤好！還要端上他的餐桌！！

“辦不到？”

喬托感覺到了不詳的氣息。

随後他就見眼前一道銀光閃過，自己的視線突然變矮，想要開口，卻發現自己說出的話變成了：

“咩——”

喬托：！！！

“哇……”尤莉驚喜地蹲下抱住眼前小白羊的腦袋，過瘾地rua了半天，“是小羊！可愛！比喬托平時的樣子還要好rua！”

喬托現在大小也是個禦前首相了，尤莉也不能老像以前一樣，一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情就像摸狗一樣去rua一下他腦袋，偶爾還薅掉幾撮。

但是突然變成一只羊，尤莉和梅露都沒忍住，不由自主地薅了一把羊毛。

被薅的小羊十分驚恐，尤其是聽到卡厄斯淡淡笑着說“這不就有羊了”之後，他更是馬不停蹄地往宮外跑去，中途又變回人身他都沒注意到。

“你也不能老是欺負喬喬哦，畢竟他現在也是卡塔西斯的首相，他也要面子的。”

“我看你摸得倒是挺開心。”

“嘿嘿！小羊可愛！好摸還好吃！開心！”

“……”

喬托不愧是在尤莉與卡厄斯這兩位難伺候的祖宗手底下歷練出來的。

時針剛剛指到一點，他也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一只已經殺好的羊，由兩個廚師擡到廳內，按照尤莉吩咐的烤全羊做法，一邊烤制，一邊給她片肉下來。

尤莉一邊吃一邊誇贊：

“喬喬你現在辦事效率越來越快了！這都能辦到！厲害！”

……您也知道您的這個要求很離譜對吧……

不過打工人喬托習以為常，只是說：

“那也多虧您下令設立更多牧場，您才能這麽快就吃上烤全羊。”

說到這裏，喬托看着眼前專心吃肉的少女，又看了看她身邊的銀發神祇。

無論是眼前這兩人，還是這個宮殿，這個城市，短短三年多的時間，竟然已經發生了外界難以想象的巨大變化。

他想到如今卡塔西斯在糧食和神術師方面的儲備量，恐怕說出去，其他國家的人都無法相信。

而直接促成了這一切的女王本人卻全然不知。

她只知道，吃肉真是太快樂了。

那些恩怨情仇她都搞不太懂，她只知道沒有什麽比吃一頓美味的食物更令人愉悅。

只有吃飽了飯！人間才值得！

——然後她這一吃的直接後果就是，臨睡之前她還撐得完全睡不着。

“好撐啊好撐啊好撐啊嗚嗚嗚——！！！”

卡厄斯已經從溫泉池裏沐浴結束，回到房間的時候，少女依然嗚嗚咽咽地在床上打滾。

好像站着難受，坐着也難受，就連躺着也覺得胃部沉甸甸的，恨不得時間倒退回半個小時之前，把胡吃海塞的自己搖醒。

別吃了！

你這是眼大肚子小啊！！

卡厄斯看着床上正瘋狂打滾懊悔的少女，灰藍色的眸子含着點不明顯的笑意。

少女把頭埋進枕頭堆裏，白嫩柔軟的雙腳在他眼皮底下亂踢，他随手握住她腳踝，帶着點取笑意味地問：

“下次還吃那麽多嗎？”

尤莉從枕頭堆裏伸出一個幽怨的腦袋。

“我說不吃了，你信嗎？”

那确實是不信的。

卡厄斯手臂稍稍用力，一下就将輕巧的少女往自己的方向拖了過來。

尤莉一下子回想起了重逢時的那個吻，再加上她現在的姿勢相當糟糕，穿着的長睡裙已經随着他的拉扯滑到了膝蓋上方，尤莉相當警醒地扯了扯裙擺。

“——你幹嘛？”

卡厄斯面不改色，修長手指掐住她的大腿。

“你說呢？”

他的指骨分明，修長漂亮得像是美術生會用來臨摹的石膏模型，落在她大腿上時稍稍用了些力氣，陷在她因剛剛沐浴過而顯出淡粉色的肌膚上。

既有力，又帶着一點色氣。

“……我現在真的撐得想吐。”尤莉捂着臉，心情很複雜，“待會兒我要是吐了，我怕會給我們兩個人都留下心理陰影。”

卡厄斯：……

他也并沒有真的想做些什麽。

只不過尤莉這麽說了，反而像有根羽毛在他心尖一劃。

“過來。”

他在床邊坐下，将尤莉按在了他的腿上。

尤莉有些詫異地擡頭望他，卻只望見了一雙在昏黃夜晚中，柔和得不可思議的灰藍色眼眸。

“下次我就不會幫你了。”

他說的是落在尤莉腹部的手掌。

那雙手正散發出溫暖的熱度，隔着薄薄一層睡裙，輕柔緩慢地一下一下按摩。

尤莉神奇地發現，她的胃好像真的沒那麽撐了。

感覺狗命得救、可以不用丢臉地被撐死的尤莉一把抱住卡厄斯的腰蹭了蹭：

“原來還有消食的神術嗎？這也太好用了下次記得務必教我！！”

嗚嗚嗚。

她的男朋友真是居家必備全能型男友！

少女在他的懷中如小動物一般輕蹭，卡厄斯沒說話，只輕輕撥開她的長發，露出一截細細軟軟的脖頸。

像是野獸捕獵，總會從最脆弱的脖頸下手，他目光在那抹白皙脖頸上流連，正思考着要從以何種姿勢下口時——

枕在他膝上的少女，發出了均勻而細弱的呼吸聲。

卡厄斯：……#

還不如讓她撐得睡不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