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二天一大早,段無心被凍醒,瑟瑟發抖。

他把身子蜷縮成一團兒,翻身準備繼續入睡。

爪子胡亂地抓,只摸到一團虛無的空氣。

我被子呢?

段無心不得已抖着毛睜開眼,看到小白把被子卷成一團,高高舉着。

生怕他夠着似的,胳膊伸得老長。

“你又在搞什麽?冷。”段無心炸了毛,伸爪薅被子。

“今晚有三十年來最大暴雪,當然冷。”

小白用手指戳他,語氣一板一眼:“你該起來了,今天少爺生日。”

“他生日從早上過到晚上?”

段無心好覺被打斷,沒好氣的回,“再說了,我又不是主角,去那麽早幹什麽?”

雖說一開始某些人的确是把他當生日禮物送。

但,誰還不許禮物遲到一下了?

這話很有道理,小白無言以對。

他想了一會兒,只能威脅:“你不起來,少爺會生氣。”

對不起,這句話現在已經威脅不了本王了。

段無心懶得理,微微掃動了一下尾巴,翻身把頭拱進枕頭,繼續回籠覺。

等到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四點。

他猛然想起昨天答應淩君寒要早起的事兒,此刻就是心虛。

好的,這回真的要惹某人生氣了。

段無心翻身而起,冷得牙齒打顫。

他往窗外望過去,一夜之間,整個世界覆蓋上了厚雪,白茫茫的一片。

不愧是最大暴雪,好冷。

他拆開季玫送的盒子,裏面是一套深藍色貴族風小禮服,雙開口西裝外套,衣領上有一只銀線繡成的白虎。

差點兒就寫上“段無心專屬”五個大字。

襯衣,褲子,外套,領結,齊齊整整。

段無心拿起來比劃了一下,長度正好。

只是,虎爪解不開紐扣,搞了二十分鐘,才堪堪弄開一顆。

穿衣服好累,不如裸奔。

沒辦法,段無心只能兩只爪子扯着襯衣,胖乎乎的頭往領口鑽。

領口實在是有點緊,胖臉被擠到變形。

腦門堪堪過去一半兒,他聽到了布料微弱撕裂的聲音,一顆扣子繃開滾落。

完了,衣服壞了。

他一臉呆滞地看着襯衫胸前那條口子,手足無措。

淩君寒緩慢扣好襯衫最後一顆紐扣,把領帶往上推了一寸,把那份吊兒郎當收了個幹淨。

他站在鏡子前,利落套上深藍色軍服,肩章上垂下金色細穗,勳章在胸前挂滿整整兩排。

一目了然,戰功顯赫。

其實不太想過生日,不過是名利場上,走個過場。

而且,他已經收到了最好的生日禮物。

“哥,你好了嗎?晚宴快開始了。”淩嘉木敲了三下門,在門口催促。

“好了。”淩君寒穿上軍靴,手掌拂過大腿,被拍了一巴掌的地方還有微微刺痛。

不知道罪魁禍首打扮得怎麽樣了,一晚上不見,怪想的。

他快步走到門口拉開門,跟着淩嘉木下樓。

元帥府從中午就開始熱鬧,前來祝賀的人絡繹不絕,所有叫得上號的達官貴人齊刷刷前來捧場。

除了淩君寒身居高位,他的父親淩旭作為前任最高級別的元帥,人脈也是非富即貴。

晚宴在西邊的宴會廳,此時花團錦簇,布置得很是繁華。

淩君寒大步進門,跟每一個前來的人祝賀之間,心不在焉。

視線一直在尋找那團雪白的身影,連根毛都沒見着。

“心心人呢?”他從侍者那兒端了杯酒,微抿了一口。

淩嘉木也在四處張望,搜尋小白虎的身影。

“我剛問小白了,他說北墅那邊不在,不知道溜哪兒去了。”

淩君寒皺了皺眉,今天人來人往,閑雜人等不少。

到處亂跑,着實不太安全。

他低聲囑咐道:“去幫我找過來。”

“嗯,我現在就去。”淩嘉木剛轉身,就碰上拎着賀禮的段永年。

怕被責問,他目不斜視,趕緊溜了。

段永年上前,把禮物遞給淩君寒,寒暄道:“生日快樂,照顧心心辛苦了。”

“謝謝您的禮物,破費。”

淩君寒接過來,想到那只鬧騰的小東西,彎了彎嘴角:“不辛苦,他挺乖的。”

“乖.....乖嗎?”

搞錯沒?你确定說的是我兒子?

段永年腦子裏閃過各種拆家的情形,一片稀裏嘩啦破碎的聲音。

他把疑問壓下去,拍了拍淩君寒的肩膀,示意他到一邊。

“館長,有事想說?”淩君寒看他欲言又止,主動打開話題。

“嗯,是有事兒。”

段永年摸了摸有些禿掉的發頂,磕磕絆絆,直奔主題:“是這樣的,心心這些年一直運氣不大好,通俗點兒說,就是很倒黴。但是他發現跟你在一起的時候,黴運會消失。”

淩君寒挑眉:“我還有這能力?”

“他說跟你一起睡覺,晚上睡得很好。”段永年尴尬一笑。

這要不是個老虎,人家還以為要送姑娘上門結親。

淩君寒抿了口酒,姿态懶然,“他的确這麽說過。”

這樣看來,他好像突然明白段無心那些奇奇怪怪舉動的緣由。

之前裝乖賣萌,撒歡搖尾,還死命在他床上不肯下來....

原來是貪圖他的好運氣?

難怪把他弄去婚房那麽生氣。

怒氣沖沖的,差點兒把三層樓拆了個底朝天。

這些天的疑惑,豁然開朗。

他原以為對于段無心,他是特別的。現在看來,竟是這樣詭異的緣由。

原因一出,竟然有些失望。

段永年咬了咬牙,繼續狠心出賣兒子:“所以,你能不能讓他搬回你那兒住?我知道這個要求有些過分,但心心太可憐了,晚上總是擔驚受怕,覺都睡不好。”

“好,我知道了。”淩君寒微微點頭。

這只小傲嬌,但凡多說兩個字,也不至于誤會成這樣。

“謝謝你,還有一件事兒要麻煩你。”段永年覺得難以啓齒,停頓了好幾秒才繼續開口:“我跟你說的這事兒,別告訴心心。你知道的,他面子大過天。”

淩君寒輕笑了一聲,“嗯,明白。”

心中大石頭落下,段永年表情輕松不少,“哎呀,這事兒折磨我好多天了,終于說出來了。”

“別說了,心心來了。”淩君寒及時打住話題,視線盯着門口的方向。

渾身雪白的小白虎穿着深藍色小禮服,西裝外套搭配小短褲,脖頸上綁着小蝴蝶結,還挺潮。

小白虎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被老父親出賣得幹幹淨淨,正昂首挺胸地往主廳走。

段永年笑着朝他招手:“心心,過來。”

看到熟悉的人,段無心那股冷漠的氣場瞬間瓦解。

他搖着尾巴,撒了歡兒的跑過來,小腿兒一蹬,就往人身上蹦。

淩君寒眼尖,瞥見外套裏面敞着的襯衣,問道:“裏面扣子怎麽不系上?”

“扣子扯壞了一顆。”段無心別過頭,有些害臊:“我頭太大。”

從進門就開始裝酷的元帥徹底笑場,他指尖撥弄了一下脖子上的小領結:“挺可愛的。”

段無心兇巴巴回瞪他,咬牙切齒威脅:“不許誇我可愛!”

這要是在彈幕上,你已經被我拉黑了!

“帥氣,非常帥氣。”段永年在吹捧兒子這條路上,深谙其道。

他得意地看了淩君寒一眼。

小夥子,你還得再練練。

“好了,過去坐下吧,晚宴快開始了。”淩君寒吧段無心從館長懷裏薅出來,抱着放到主位旁邊。

段無心作為一只白虎,坐在最靠近主角的位置,頗為得意。

他搖頭晃腦四處張望,看到坐在對面的季枚,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襯衣領口,“阿姨,衣服我很喜歡,但是不小心弄壞了。”

“沒事兒,很好看。”季枚笑嘻嘻跟他打招呼,又碰了碰身邊男人的手,主動介紹:“老公,這就是段無心。”

男人的五官是兄弟倆的結合,但更顯沉穩。

段無心揮了揮爪,非常機敏的探出關系,“淩叔叔好。”

“可愛。”淩旭表情不茍言笑,頓了兩秒,嘴裏蹦出兩個字。

段無心無語,你們父子倆真的都很會聊天。

他決定不跟長輩計較,悶頭擺弄面前刀叉。

“這不是我們粉絲萬千的小白虎麽?作為生日禮物,不表演一下給大家助助興?”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打破和諧氣氛。

感受到潮濕陰冷的氣場,段無心猛然擡頭,和人視線撞上。

李英毅為什麽也會來?

他咬緊牙關,狠狠地盯着那條傷疤,不發一言。

“聽說你會說話,來背首詩?”

李英毅頓了頓,環顧了一眼看熱鬧的衆人,提高音量:“或者,跳個草裙舞?”

人群發出一陣哄笑。

段無心覺得爪子癢。

他冷着嗓音開口:“如果上次沒把你抓疼,我不介意今天再抓一次。”

“兩周不見,膽子倒是變大了。”李英毅冷笑一聲,伸手想要摸頭,被段無心躲開。

他尴尬收回手,從牙縫裏擠出聲音:“寵物就該溫順一點,太兇了可沒人喜歡。”

“我喜歡就行。”淩君寒快步過來落座,冷着臉把話怼了回去。

他淡淡瞥了李英毅一眼,“您要是忙,可以提前離席。”

要不是陛下欽點人員參加,他根本不想在今天看到這張惡心的臉。

李英毅聳了聳肩,惡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又故作輕松插杆打诨,“你過生日,我怎麽能不參加到最後呢?我還得好好跟你喝上一杯,祝你二十五歲,生日快樂。”

他笑得很是嚣張,不知道又在打什麽歪主意。

“随便你。”淩君寒不再看他,餘光瞥見小白虎的臉。

氣呼呼的,耳朵豎成了天線。

他後背挺直,左手掀開緞面桌布伸過去,指尖觸碰到毛茸茸虎爪。

豎起來的耳朵,微微顫了一下。

他安慰性的捏了捏肉掌,側頭低聲安慰,“別理他。”

耳朵又緩慢地往下移了幾分,然後緩緩放平。

看着兇巴巴,其實挺好哄。

牆上大鐘敲了六下,宴會正式開始。

一通好心情被毀了個幹淨,段無心全程晃神。

就記得淩君寒父母發了言,又挨個介紹了幾位聯邦高層,總之就是些冠冕堂皇的社交。

他也沒什麽可社交的,只是悶着頭,一言不發地狂吃。

至少,主菜還算美味。

宴會進行到一半兒,開始上酒。

淩旭介紹道:“這是陛下送來的賀禮,開國以來的百年好酒,大家嘗嘗。”

段無心扒拉着酒杯,遞給侍者,“我也要。”

他沒喝過,想要嘗個鮮。

但這位侍者倒酒動作有些生疏,手不太穩,一直顫抖,甚至濺出了幾滴。

段無心伸爪接過杯子,垂着頭緩慢伸出舌頭,小心翼翼地舔了舔。

好辣,又好香。

不管三七二十一,他咬着杯子邊兒,豪邁一飲而盡。

整杯下肚,胃裏翻騰,段無心感覺臉上開始冒熱氣。

渾身燥得慌,視野有點飄。

這感覺,像是吸了一整片貓薄荷。

爽極了。

他軟綿綿往椅背裏一靠,伸手招呼侍者,豪氣揮爪:“再來一杯。”

淩君寒分神看了他一眼,叮囑道:“度數很高的,小心喝醉。”

“沒事兒,我酒量好。”段無心張牙舞爪嗷嗷叫,說話開始有點兒大舌頭。

又是一杯下肚,他眯着眼,感覺視野時而清楚,時而模糊。

十分鐘後,段無心扯了扯自己的臉,又晃了晃腦袋。

咦,怎麽有兩個淩君寒。

他撐起身子,虎爪糊上那張英俊的臉,胡亂的踩。

淩君寒正在跟人說話,無奈捏住爪子,低聲說:“別鬧。”

段無心覺得索然無味,悶悶地把虎爪收回來,繼續幹酒。

這可真是個好東西,今晚不醉不歸!

段無心感覺自己簡直像是長了翅膀,正撲騰着往天上飛。

酒精上頭,他軟成一團棉花,整個身體緩慢地往座椅底下滑。

癱了一半兒,旁邊侍者過來給淩君寒倒酒,胳膊肘撞到了他的後腦。

好疼。

這個人業務水平這麽差,怎麽面試進來的?

小白虎不悅睜開眼,低矮的視線下,他看到餐盤下面貼着一把短刀。

借着餐布的遮掩,在昏暗處,泛着冷冷的寒光。

段無心猛然彈起,伸出虎爪,在桌子下方用力抓住那只帶着槍繭的手。

淩君寒說話沒停,只是反手握住,指腹有一搭沒一搭揉捏着掌心。

滿心急躁,段無心口不擇言:“爸爸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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