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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
“我讓你下車!”顧臨川的眉頭立起來,幾乎稱得上疾言厲色,“快點!”
緊扣方向盤的雙手繃的骨節分明,着涼一樣微微發着抖,胸口起伏出一片連綿的山脈,來來回回的,每一個顫動都是緊張和不安。
共事這麽久,裘越第一次從顧臨川身上見到這種近乎失控的氣場。
他生了根一樣黏在座椅上:“我跟你一起去。”神情早沒了往日的吊兒郎當,每個字都很慎重。
如果那個手機裏的東西都是真實的,顧臨川需要面對一場大風暴,而他沒辦法眼睜睜的看着,于公,顧臨川是他的上司,一步步帶着他在工作中走到今天,于私,他也是相當講義氣的朋友。
車輪原地打着轉滑出車位,找到正确的路,即刻像脫弦的箭一樣射了出去。
這個時間點,姚克禮應該在家裏,顧臨川幾乎全程壓着最高限速,把自己和裘越拖到了他位于郊區的別墅。
迎出來的是姚夫人,卻告訴他們姚克禮處理公事去了,大概得有好幾天不能回來,期間全程處于失聯狀态。
顧臨川的臉色一下變了。
芮黯前腳抓回去,姚克禮後腳就失聯,他幾乎不敢去想這其中的關聯。
會把人帶到哪裏,會怎麽處理,這些,他統統不知道。
他就是個棋子,還是最傻逼的那種。
夜晚的風很涼,吹的人冒雞皮疙瘩。
顧臨川的肌膚也涼了一層,可心底隐隐有團火,蠢蠢欲動的想要燎出一片大草原。
他深吸了口氣,轉身往車裏走,低聲對裘越說道:“基地的密碼能解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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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地雖然地處偏僻,但平日做的大多是項目訓練等,并不違法,安保層級不算特別高,顧臨川之前特意了解過訓練基地的警戒措施,有一定把握能應對。
但前提是能進門。
裘越飛快答道:“要回家拿個東西。”
“我送你去。”
一路風馳電掣又趕到裘家的時候,顧臨川已經平靜下來,等着裘越回家取貨的中途,他下了車,點燃一根煙,狠狠吸了一口。
不常接受煙氣熏陶的器官立刻火燒火燎起來,他劇烈的咳嗽幾聲,覺得不适感過去,又把煙嘴叼了回去,望着袅袅環繞的青煙思考。
這事兒,其實他從頭到尾都疏忽了。
從姚克禮發布命令,到中途發生的一系列事件,再到最後抓住芮黯——期間恰好認識岑延,從鄰居到戀人,再到岑延失蹤。
一個是工作,一個是生活,看似互不相關,但東窗事發後回頭再看,太多的巧合和不巧,都那麽恰到好處的隐藏各處,很難被察覺,齊頭并進的走到結尾偃旗息鼓,或許永遠就被埋葬,或者等待東窗事發的那天。
還有許許多多未解的謎題,可他現在無暇思考,思及那人可能會有的遭遇,他就忍不住想殺人。
他太蠢了。
“老大。”
見裘越跑來,他掐了煙頭扔到回收處,朝他伸手:“你不要摻和,給我。”
他不想連累人。
裘越卻不聽,自顧自坐回車子:“你不懂用這些玩意兒。”
“不行,萬一……”
“你還耽誤時間啊老大?快點,時間不等人。”
訓練基地本身沒多大機密,只在進行秘密項目時才會加強人工安保和巡邏,但監控攝像遍布,每隔一小時還有無人機淩空巡視。
裘越裝着和顧臨川說話,将一個類似對講機的玩意貼到大門電子鎖上,操作幾下後,大門咔擦的彈了一下,露出一道縫隙。
見顧臨川立刻要進去,他手忙家亂的拽了一把,低聲提醒道:“芮黯要是還在裏面,這安保也太不嚴謹了,你确定要進去?”
“嗯。”顧臨川點頭點的毫不遲疑。
“萬一是陷阱,怎麽辦?”
“我有數。”他拍了拍裘越的肩膀,“你在車裏等我。”
“可是……”
“聽話。”
他肯定是要進去一趟的。
他先來到總控室,擡手将控制所有監控的電源直接掐斷,然後才轉身去往此次的目的地。
他記憶一向好,到過兩次的地方,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
鐵桶般的房間還在,房門卻大開着,哪裏還有芮黯的身影。
就在不久之前,他還站在這裏跟他對話,那時他幾乎将他當成行走的炸|藥包,那一點淺薄的同情還沒來得及醞釀,就被他無理取鬧的要求給粉的稀碎。
他當時會有多絕望,多難過,自己卻讓他呆在這個不見天日的鬼地方,直至死亡。
盡管早已料到這個結果,心尖還是銳利的疼了起來,眼眶像被熱氣熏染,一層一層的熱了起來。
他被欺騙,什麽都不知道,可錯了就是錯了,他并不無辜。
他背叛了他們的感情,背叛了他的信任,也打碎了他唯一的希望。
這時,熟悉的音樂響起,打破死一般的靜谧。
他低頭閉了閉眼,将所有感懷吞回去,拿出手機。
屏幕跳躍的是個陌生號碼,但他知道是誰。
“這麽快就發現了,我很意外。”
顧臨川:“一開始就是假的,是麽?”
“不算,他的殺傷力你見識過。”
“他不會無緣無故傷害別人。”
那頭這次稍稍頓了頓,才道,“早上六點,我在辦公室等你。”
話已至此,今晚不可能再有轉圜餘地。
顧臨川第一次沒道別就挂了電話,但沒立刻離開,而是走進了芮黯的房間,在那張僵硬如冰的床上坐了下來。
按照正常的程序,他現在應該氣憤、自責、應該去找罪魁禍首算賬,可從心髒蔓延出的密密實實的疼痛,他已經分不出多餘的力量來憤怒。
喉嚨口溢出一絲類似哽咽的氣音,微不可聞,連顧臨川自己也沒聽到。
他就在這樣的地方,生活了六年,人生的1/3,就在這個暗無天日的房間,沒有親人、沒有朋友,連——自我也不可以有。
分明可以逃脫,為什麽不早點走?是什麽讓他在裏面生活了這麽久,默默忍耐着日複一日的寂寞和孤獨,像時光一樣,永無盡頭。
自己還對他說,這是你的宿命,你應該接受。
他是什麽形式的腦殘?
他慢慢躺了下去,腦袋貼着枕頭,似乎聞到熟悉的氣息。
大門外,裘越在車裏坐立不安,繞着車子轉了一圈又一圈,終于看到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大門,眼瞅着要力竭而死的那顆心髒才落了回去,連忙迎上去。
離得近了,才發現他的老大雙眼通紅,尤其是眼尾,像被紅色的花瓣染過,他咯噔一下,還沒放穩的心髒再次刷的開始蹦極,舌頭打結:“老大,你,你沒事吧?”
“沒事。”
顧臨川要去駕駛座,被裘越用力拽到後座,自己爬了上去:“我開車,你休息一下。”
一路上,裘越再沒開口,只時不時從後視鏡瞧一眼後面,昏暗的後排,顧臨川始終閉着眼,看不出在想什麽。
快到研究所門口時,顧臨川忽然開口,說道:“謝謝。”
“老大,你,別這樣,說不定……說不定沒事的……”
“你是受我脅迫,逼不得已——記住了嗎?”
裘越莫名害怕:“老大,你,你不會想……”
“別亂猜。”顧臨川終于睜開了眼,扯着嘴角似笑非笑,“你想什麽呢?這是什麽年代什麽社會,能有什麽大事?”
“可是你為什麽……”
“這件事結束,我會辭職。”
如他所願,他也不可能繼續面對姚克禮;
如果失敗……
嘴角的線條慢慢落下、和緩,平成一條冷硬的直線。
顧臨川打發走了裘越,獨自一人靠在研究所的圍牆外,等待天亮。
腳邊的煙頭一根又一根的堆成小山,他覺得自己把這輩子的煙都抽完了,呼吸都帶着煙味,簡直像個行走的大煙槍,可除了抽煙,他不知道能做些什麽。
暮色褪去第一層灰暗,一輛車打着雙閃停了過來。。
顧臨川深吸一口氣,俯身将煙頭包起來扔到垃圾桶的間隙,車門開了又關,顧臨川起身,和那人面對面。
他沒有像以往一樣打招呼,而是開門見山的問道:“他在哪裏?”
姚克禮:“暫時安全。”
“你什麽意思?”顧臨川冷冷的看着這個上司。
“他的訓練報告和殺傷力研究數據你都看過,應該清楚不适合把他放到公衆之間。”
顧臨川微微仰頭,大門口的巨大燈泡的光像一根根細針,直直戳進瞳孔,敏感的神經立刻感到一絲酸澀的疼。
他對上司的信任不摻半點雜質,純粹而深刻,可他現在站在這裏。
因果相關,他有些難過,又覺得諷刺。
可:“這些我不在意,你把他放了。”
姚克禮:“我來之前跟他聊,問他願不願意跟我一道過來見你。”
見顧臨川驚愕的睜大眼,他攤開雙手,無奈的搖頭,“他說不要,而且也拒絕了你去見他。”
怎麽可能?
顧臨川強力壓着心頭的怒氣,面無表情的看着他:“你的話現在還有可信度嗎?”
“我之前是設局騙了你們。”姚克禮推了推鏡架,鏡片後的眼神晦暗不明,“目的達到了,我沒必要撒謊。”
可是,為什麽呢?他不可能不想見到自己,是因為……
顧臨川嘴唇條件反射的哆嗦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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