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劉成一覺睡到中午十一點,爬起來直接吃午飯。

劉成媽一勺子把兒子偷抓排骨的手打下去:“去叫王銳過來吃飯,這點兒也該起了。”

劉成光着膀子就出去了,很快又回來了,嘴裏叼着一根冰棍。

“媽,王銳不在家,大門鎖着呢!外面可真曬,熱死我了。”劉成一邊啃冰棍一邊擰電風扇。

“大中午的不在家去哪兒了?該不會去他小舅舅家了吧!”劉成媽唠叨了幾句,“你別偷吃,待會兒再去找找,中午不可能不回來吃飯。”

“哎,我吃完冰棍就去!媽你給我五塊錢,我買灌腸,王銳愛吃。”劉成叼着冰棍去掏他老媽的兜。

“大毛家找過了嗎?”劉成媽問。

“今兒大毛姥姥生日,他們全家都過去了。”劉成說。

劉成爸踩着飯點兒回來了。

“今兒回來晚了,路上都是壓麥子的,王莊那邊撞人了,堵了兩三個鐘頭。”劉成爸一邊打了冷水擦臉一邊吩咐兒子,“車裏有西瓜,成子你拿進來,曬時間長了不好吃,待會給王銳送兩個過去!”

劉成乖乖去送西瓜,很快又呼哧呼哧抱着兩個瓜回來了,家裏還是沒人。

一家三口吃晚飯歇晌,睡着睡着,劉成媽想起來了。

“我知道王銳去哪兒了,他肯定是去割麥子了!”劉成媽猛地坐起來。

劉成爸坐起身點了一支煙,看看座鐘:“我過去看看,大中午的別曬壞了。”

“你開車吧,我也去,也快兩點了。”劉成媽看了看另一個房間裏吹着電扇睡的正香的兒子,心裏難受的厲害。

六月的大太陽,四下裏就那麽一個揮着鐮刀割麥子的身影,不是王銳是哪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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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成媽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王銳比成子還小一歲呢,這要是王銳媽還活着得多心疼啊!”

“行了你別哭了,趕緊下來幫人把麥子割了,我來的路上還見他大伯家三個兒子在小賣部裏耍牌呢,這都作孽呢!”劉成爸心裏也不好受。

王銳直了直腰,走到地頭喝水,涼沁沁的井水喝起來很舒服,又涼快又解渴。喝完水一擡頭看到漸漸駛近的手扶,笑了:“四哥四嫂,我還說下午割完剩下的就去找你們幫我拉回去,你們可真不經念叨,一念叨就來了。”

劉成爸拍了拍王銳:“你去樹蔭下涼快下,剩下這些我和你四嫂一會兒就完了。”

“哎,那我坐會兒。”王銳乖乖點頭,“累倒是不累,就是盹了點兒!”

劉成媽一邊割麥子一邊掉眼淚。七分地,足有七分地!這孩子才十五啊,就算天一亮就來了,怕是中間都沒歇過。

“四嫂,你別哭了,我不就是起早割個麥子嗎,我也是懶,就想着早起一會早晚早了事。中午沒回家也是嫌道兒遠,要不我今兒慢悠悠割一天,明兒有半天也割完了,我不就是懶嗎?”王銳越說劉成媽眼淚掉的越兇。最後王銳沒轍了,就一把把抓後腦勺。

“王銳我跟你說,要是你媽還活着,她絕對舍不得你頂着大太陽割麥子,她死也舍不得!”劉成媽挑高了聲音。

王銳吓了一跳,趕緊保證:“四嫂,我保證下次我再也不頂着大太陽割麥子了!真的,你快別哭了。我真沒覺得多累,就是沒睡醒。”

“你還有下次?”劉成媽直抹眼淚。沒睡醒,睡醒才怪了,同樣是熬到中考,成子一覺睡到十一點,這孩子四點起來幹活,多少農忙的大人還沒起呢!

“沒了沒了!”王銳再三保證完,笑了,“以後還真沒了。要是能考上大學,沒準兒這就是我這輩子最後一次割麥子了吧?”

“行了行了,割完了,幹的很,直接紮捆裝車,都趕緊的!”劉成爸吆喝了一嗓子,打斷了兩人的抒情。

王銳幾步竄到劉成爸身邊,壓低了聲音:“四哥,你媳婦可真難哄!你看,我冷汗都下來了,可吓死了!”

劉成爸也壓低了聲音:“你別搭理她,讓她哭,哭完就好了。”

王銳大驚:“不是吧,四哥你這樣不解風情居然還沒被四嫂給休了?”

“去!”劉成爸拿麥穗抽了王銳一腿子,“打趣你哥,沒大沒小!”

王銳也笑了。他是真的沒覺得有多辛苦。上輩子在工地打工,也是頂着大太陽來來去去,身上穿着厚厚的工作服,扛着一百多斤的水泥袋子在十幾層樓高的腳手架上奔波。那會兒幹的苦吃的差,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幾次葷腥。現在,大毛媽和劉成媽生怕幾個孩子營養不夠,每天變着花樣做好吃的。

麥子裝上車,麥穗只粗粗撿了撿,王銳說:“四哥,你要是不嫌累的慌,這地你就再種一茬,我不想再種了,秋天開學就沒時間了,反正年底就得退地了。”

“我也種不了,你要是不種的話就直接給了二嘎子就是,他剛好補兩個人的地。這裏兩畝四,園子裏還得再劃兩分。”劉成爸說。

“那也行。四哥你幫我跟他說下吧,我認不好他家門口。”王銳想了想,說,“園子裏你看着從南頭劃兩分吧,北面一畝三挨着你家園子,你一塊種了得了,四嫂不還說明年想種一畝西瓜嗎,離得近也方便。包地費就按村裏的價,300。也不用給錢,給點地裏出産的蔬菜瓜果就好。”

“中。”劉成爸很幹脆,錢不錢的好說,他總不會讓一個孩子吃虧就是。

拉了麥子回家,劉成已經蹲在王銳家門口望穿秋水了。

“你就這麽點麥子,也別打了,待會我去借鍘刀,明兒直接拉馬路上壓一壓就是了,剛好明兒是集,路上車多,有一天也差不多了。”劉成爸說。

“爸,拉到南北馬路上機井那,那邊葦泡子裏有泥鳅。”劉成眼巴巴建議,“爸,我摸泥鳅給你下酒。”

“那行,再把大毛家搬網拿上,泡子西邊魚多。”王銳也想起那個好地方了。

“好啊好啊,我家中午吃排骨,有好多大骨頭,剛好拿來搬魚。我媽把肉多的都揀出來給你留着呢,大毛叫晚上去他家吃,從他姥姥家帶燒雞回來了。”劉成一邊說一邊口水。

“哎,”王銳答應一聲,轉向劉成媽,“四嫂,你幫我炒一瓢苞米面吧,我拿篩子弄點小秤杆兒!”

“中,明兒我起早炒,炒早了味兒跑了沒用。”劉成媽也笑了。到底還是個孩子啊!

一大早劉成爸來拉麥子的時候三個孩子已經武裝好了,光水桶就弄了四個。劉成爸哭笑不得,只好把三個臭小子攆上車。

麥子攤開就不用盯着了,只要隔段時間翻一翻,等壓的差不多的時候挑開麥稈揚幹淨麥粒裝袋就行了。

劉成在泡子北邊摸泥鳅,大毛在西邊搬魚,王銳在南邊用篩子逗小秤杆兒撿田螺。

“哎,我桶裝不下了,今兒魚真多!”大毛喊了一嗓子。

“這還沒中午呢!”劉成桶裏也滿了。

王銳的桶也滿了,篩子裏也撿了半篩子田螺。

“都拎路邊去,車上有個大碗,兩塊錢一碗。”王銳出主意。

“車座底下有兩紮塑料袋,我爸賣西紅柿剩的。毛啊,黨把重任交給你了!”劉成直接支使大毛。

“行,我賣,多分我五塊錢。”大毛讨價還價。

“好,分你,我去趕會集,吃肉餅不?”劉成問。

“吃!”大毛迅速回答。

“一份涼皮,再要半斤粱糕。”王銳也不客氣。

“哎,兩塊兩塊,一碗兩塊,剛打的坑魚蝸牛大泥鳅!”大毛見到一群趕集回家的人,扯開嗓子吆喝。

正是臨近中午散集的時候,路上人很多,大毛這麽一嗓子還真招來不少人,很快那小子就眉開眼笑了。

“王銳,考的怎麽樣?”一輛自行車停在路邊,兩個香瓜遞了過來。

“呀,小叔你也趕集去啦?”王銳放下手上的桶,笑着招呼,“反正我都寫上了,對不對就不知道了。”

“爺爺昨天還念叨你呢,晚上來家吃飯吧,讓你小嬸給咱包餃子吃。”王小叔笑說。

“三叔公還記得我愛吃餃子呢,不過還是改天吧,昨兒劉成家炖排骨,我沒吃上,四嫂現在還惦記着呢,剛四哥又拎了半扇排骨回去,說好今兒在他們家吃的。”王銳說着,又盯着對方車把上的袋子,“小叔你那瓜再給我兩個呗?”

王小叔哭笑不得,直接倒了一半兒香瓜出來。

王銳已經裝了一袋子小魚一袋子田螺出來:“小叔,小魚給三叔公煎醬,田螺給你煮了下酒。”

“快別,你們還得賣錢呢!”王小叔不接。

大毛在一邊兒插嘴了:“小叔你快別埋汰我們了,我們就是壓麥子閑的,弄多了吃不完才賣,趕緊拎上!哎,小叔,你這瓜可真甜!”

王家小叔沒辦法,只好拎着兩個孩子給的田螺小魚回家了。

中午三個人都沒回家吃飯,肉餅粱糕涼皮,随便對付對付就算了。

下午劉成爸來拉麥子的時候直接笑開了。麥子倒是收拾的很利索,袋子都裝好了。三個孩子卻都髒成了泥猴兒,三個泥猴兒腳邊還有四桶小魚一篩子田螺十來個野鴨蛋。

回了家三個人收拾幹淨出來,劉成爸已經把麥子扛到房頂上攤開了:“曬上幾天就成,你注意着些別淋了雨。”劉成爸吩咐完,又幫三個孩子分完一整天的戰利品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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