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秦桑正抓着王銳胳膊準備咬一口洩憤,結果就那麽僵在了那裏。

不喜歡女生。

不喜歡。

女生。

秦桑困惑地眨了眨眼,就聽王銳的聲音又傳了過來:“桑桑,我是斷袖。”

秦桑又眨了眨眼,松開抓在王銳胳膊上的手,張張嘴,傻了。

一只手在頭上揉了揉,又在臉上捏了捏,力道不輕不重,和平時一樣。秦桑擡頭看着王銳,眼睛一瞪,嗖一下縮到了沙發後面,斬釘截鐵:“王銳,你喜歡我也沒用,我不會娶你的!”

王銳正在提心吊膽等回答,結果被秦小筒子這種另類反應弄得險些吐血,一口血沒吐完,就聽那小混蛋又開口了:“從頭管到腳,灌我牛奶,強迫我吃胡蘿蔔,扣我零花錢,跟你過一輩子我還不如去找老于呢!”

老于!

王銳晃了晃。

不如老于!

那個五十多歲滿臉褶子的幹癟老頭兒!

王銳很受傷。所以他暴躁了,把秦小桑按在沙發上打了一頓屁股。

秦桑嚎得撕心裂肺:“你看你看,一言不合就挨打,我要娶了你以後還有活路嗎?”

然後,王銳更受傷了。

抱了個西瓜,王銳晃晃悠悠走到院子裏,撿了一個小板凳就坐到了葫蘆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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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桑爬起來摸摸屁股,一點都不疼,就趴在窗戶上往外看,只見王銳用指甲在西瓜上劃了一道,一拳捶下去,手一掰,西瓜分成了兩塊,再掰,再掰,一塊又一塊,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溢。秦小桑覺得全身的肉都疼了起來——王銳,你幹嗎一邊砸西瓜一邊盯着人家看啊!

王銳正在把西瓜當秦小桑啃,大門被推開,班長回來收拾行李了。一進門先被王銳一張惡霸臉給吓了一跳,再一看客廳裏扒着窗戶往外偷瞄的秦小桑,明白了,鐵定是父子大戰了,而且王銳還是吃癟的那一個。頓時八卦之火熊熊燃燒,湊過去就蹲王銳身邊搶吃西瓜順便打探消息。

秦桑一看沒人理會自己,就一點一點挪過去蹲在了王銳另一邊,又試試探探伸手拿西瓜——王銳這次買的西瓜可甜可好吃了,是他最愛吃的花皮沙瓤瓜!

“哼!”王銳冷哼一聲。

秦桑剛剛抓到手的西瓜被吓掉了。

班長更激動了。

秦桑咬咬牙,說小話:“我剛剛想了又想,那事可能不大,是我沖動想左了。銳哥,你是我親哥是吧?”

王銳沒吭聲。

班長眼睛都瞪圓了。

秦桑扯着王銳衣角不放,晃一晃,再晃一晃。

王銳嘆口氣,他親手把人養成這幅性子,現在又因為這個置氣,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添堵麽!目光往左邊一掃,班長唰一下退開三米遠,一邊豎起耳朵一邊擡頭望天扮路人甲。

秦桑往前湊湊。

王銳壓低聲音說:“我是斷袖,斷的不是你。”

嗷!

自作多情了!

秦某人起身就跑,用行動诠釋了一下什麽叫做惱羞成怒。

王銳伸手把人撈回來,被人在胳膊上結結實實咬了一口。

班長親眼見證了從小綿羊到霸王龍的進化史,目瞪口呆,王銳這是做啥孽了啊,居然把人氣成這個樣子!

“斷袖。”王銳抽空給了個解釋。

王銳斷袖這碼事班長知道,畢竟在一起住了一年,這兩年情書啥的也沒少幫人遞,最後王銳忍無可忍交了底。班長不是看不開的,只要不是被斷的那一個,斷誰那是人自由!

秦桑蹲在牆角擺弄着單反一言不發,雙眼間或一輪。

王銳坐在沙發上一把把撓後腦勺。

班長苦口婆心安撫秦桑:“桑啊,斷袖也不是啥傷天害理的,只要斷的不是你,你管他找的是恐龍還是青蛙呢!”

只要斷的不是你……

不是你……

不是你……

秦桑更哀怨了。

王銳想了想,說:“桑桑,成績下來了,去打電話給叔叔阿姨報喜,還有你外公外婆和你表叔那裏。”

秦桑別別扭扭去打電話,也許被表揚了,慢慢又笑開了。

班長拍拍王銳肩膀,感慨:“銳啊,不容易啊,保重啊!”

班長很快打包好了行李,王銳開車把人送到車站,回到家的時候秦桑還在打電話,電話按了免提,聲音很大。

“桑桑,雖然我很不想承認,但是王銳确實是把你當兒子養呢!”秦桑老爸咬牙切齒的聲音。

“爸,王銳比我還小一天呢!”秦桑更加咬牙切齒。王銳就是個混蛋!

王銳樓上樓下轉了幾圈,頗有幾分不舍,住了三年的地方,就要說再見了。站在樓上窗口往外看,正對表叔爬過無數次的那面牆。至于房子,還是保留吧!

“王銳,明天我要去看外婆,老太太想我了。本來還想跟你回家呢!”秦桑跑上來,糾結萬分。

王銳笑了:“跟我回家什麽時候不行啊,又不差這幾天。既然明天走,現在就把你的東西收一收拿回去吧,這裏也住不了幾日了,我收拾利索也要回家了,下次再來就是領通知書擺謝師宴了。”

“哦。”秦桑沒精打采收拾行李,怏怏的,“你說帶我去摸魚的。”

“摸魚啊,大概不能了,今年雨水多,那裏水太深了。”王銳搖搖頭。而且以後怕是都沒機會了,村裏計劃着把那邊填平賣掉呢。那片裝載了太多童年記憶的葦泡子,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王銳幫秦桑收拾行李,秦桑就跟在王銳屁股後頭轉來轉去,忍了又忍,忍不住了:“銳哥,我銳嫂人好不?”

王銳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死,好久才緩過來艱難作答:“你銳嫂,人很好,很有錢很大方,到時會給你見面禮的。”

秦桑頓時興奮起來,眼睛眨巴眨巴:“我表叔說下次就帶我去見表嬸,還說表嬸可有錢了,到時送我蓮花!”

王銳嘴角抽抽:“其實,我本想讓你銳嫂送你蓮花的……”

秦桑眼睛都亮了:“蓮花送兩輛,開一輛拖一輛!”

王銳失笑:“蓮花太女氣了,我以為只有臺言女生才喜歡的。”

秦桑眼一瞪:“你懂什麽,蓮花貴!”

王銳直接拿眼角看人:“幹脆給你折現好了!”

秦桑猛點頭:“那感情好,可是多不好意思啊!唉,我這小孩就是太乖太懂事了!”

送走秦桑,王銳也收拾收拾回了家。

帶回來的東西很多,奧迪裝不下,還是兵哥找車給送回來的。車剛一停下,大毛和劉成就從大門裏竄了出來,先繞着奧迪轉了幾圈才動手幫忙卸車。

剛卸完車,大毛爸媽和劉成爸媽到了。大毛和劉成都是六百多分,而且大毛還是縣一中文科榜首,第一志願都是跑不了的。兩對父母從昨天自家兒子看成績回來就笑上了。

王銳拎了一個大包在手上:“三叔三嬸,四哥四嫂,你們看着幫我歸置一下,我去去就來。”

“哎,你先去吧,我去給咱做晌午飯!”劉成媽知道王銳是要去上墳,眼圈又紅了。

到了墳前王銳就一屁股坐下了,又把大包拖到面前掏東西。茅臺酒一瓶,給老爸的。燒雞一只,老媽最喜歡的。撮了土堆點起三支香三支煙,又從包裏摸出一瓶茅臺,兩瓶酒打開,碰碰瓶口,喝一瓶倒一瓶。燒完大堆紙錢又翻出兩挂一千響小鞭炮,接在一起後從墳頭放下來,點一支煙,吸一口點燃鞭炮。

炮聲停,王銳看向身旁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的大伯:“三年了,三年前我15,還沒成年。你們一家子那樣子算計我一個小孩子,大伯,現在看着我爸的墳頭,你自己說,你虧心不虧心?”

說完,沒有等回答,王銳轉身就走,走出墳地靠着馬路邊一棵楊樹慢慢蹲了下去。酒喝得太急,有點上頭,胸口也難受的厲害,王銳幹脆坐了下來。

大毛和劉成趕緊走了過來,看到王銳滿頭的冷汗和紅通通的眼睛都愣了下神。

王銳笑笑:“沒事,喝多了,我想睡覺。”

大毛背對着王銳蹲下:“睡吧。”

王銳爬上去就閉上了眼睛。

背着人走了幾步,大毛咬牙:“這家夥鐵定有一百五,死沉死沉的!”

劉成指指前面電線杆子:“堅持堅持,兩杆一換。”

墳地離王銳家不太近,有二裏多地,折騰到胡同口的時候大毛和劉成都快累趴下了。兵哥正在外面擦車,看到三人的慘狀趕緊把人接了過來,輕輕松松一個公主抱就給送到了炕頭兒。

大毛拄着膝蓋喘氣瞪眼:“成子,那是公主抱吧,咱家王銳啥時候那麽嬌弱了啊?”

劉成撩着背心抹了一把汗:“你眼花了。”

兩人喘勻了氣進屋,就見王銳被扒了背心褪毛,不對,是刮痧。

“中暑。”兵哥抽空給了個回答。

大毛媽和劉成媽終于放了心。

王銳一覺睡醒,房間裏靜悄悄的,動一動,後背疼得很,王銳龇牙,難道有人趁他喝醉酒揍他了不成?

人都不在了,兵哥也回去了,午飯罩在外面桌上,一盆返架老豆角炖肉,一碗茄子炒辣椒,一碗拍黃瓜,王銳吃得連打飽嗝——這中年婦女做的飯菜,就是不一個味兒!

吃飽喝足,王銳揉着背開始收拾帶回來的東西,收拾得差不多,也該去奶奶那裏看看了。半年沒回家,去一趟是必須的,正在猶豫,後門口露出一個小腦袋:“小銳哥!”

王銳回頭,就見王冰扒着後面沖他笑。

“冰冰,你們放假了?”王銳把王冰拉進門,從牆角的箱子裏往外扒衣服。

“嗯嗯,我考了雙百!”王冰換了新裙子新涼鞋,樂颠颠爬上車後座跟小銳哥一起回家。

天氣熱,奶奶和大伯母舍不得開電風扇,就在過堂屋地板上鋪了涼席,前後門全開着,穿堂風一吹,挺涼快的。

王銳直接把車開到了大伯家後門口,車一停王冰就跳了下去跑進去顯擺自己新衣服。

“奶奶,我回來了。”王銳站在門口給裏面人逐一打招呼,“姥姥,大伯母,三嫂。”

王銳在成績剛一出來就給劉成家打了電話,全國滿分狀元,整個村子早就傳遍了。王銳奶奶又是高興又是後悔,現在一見孫子趕緊坐了起來,想說幾句好話結果被孫子笑眯眯一瞥就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王銳也沒跟人唠嗑的閑心,徑直搬了兩個箱子下來:“這裏是兩只雞,十斤牛肉,十斤豬肉,半扇排骨,兩盤對蝦,牛肉和對蝦是冷凍的,天熱,奶奶你最好放冰箱裏。”

又提出幾個精致的袋子:“給奶奶和冰冰的衣服,從北京買來的。”

王銳三堂嫂偷偷翻了一個價格标簽,一陣肉疼。乖乖,十歲小丫頭,一條裙子三千多!還有,老太太那件衣服是真絲的!

正搬着東西,王銳大伯從裏屋走了出來,嘴哆嗦了幾下還是什麽都沒說,蹲在門口卷了一支旱煙。

王銳笑笑,從車裏又提了一個袋子出來:“大伯,給你買了兩瓶酒,別舍不得喝。”

王銳大伯一見那兩瓶茅臺酒,手抖了下。前晌在墳地那邊,他可是親眼看着王銳是怎樣一口氣喝掉一整瓶酒的,那摔掉的酒瓶子,和這兩瓶一模一樣!

“你們忙,我先回了,還好些家什沒收拾利索呢!”王銳搬完東西,直接上車走人了。

接下來幾天天氣一直不大好,時不時下上幾場雨,也打消了王銳想帶兩個“奶娘”到北京玩的計劃。

王銳家裏沒裝電話,他也沒有手機,冷不丁半個多月沒有老表叔的音信,還怪別扭的。于是一沖動,半夜冒雨上路了。

白鴻昌正在夢中抱着親愛的銳銳這樣那樣,一團被子已經被他擰成了麻花。王銳在床頭蹲了一會兒,咬咬牙,手伸了下去。

“銳銳,銳銳……”老表叔一聲聲叫得越發蕩漾了。

王銳俯身就親了上去,正親着,被一股大力一推,整個兒摔在了地板上。

“哪兒來的鴨子?我有老婆的!”白鴻昌人還沒清醒,跳下床擡腳就踹。

四點多鐘,天還沒亮,王銳蹲了半晌已經适應了黑暗,當即手一伸一扯一摔再一撲,老表叔就被整個兒壓制住了。

白鴻昌頭腦仍在發昏中,腿被壓住,手被按住,嘴被堵住,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還當是仍在海南被人灌酒送小鴨子那一茬呢,等冷靜下來,才發現味道挺熟悉,力道也挺溫柔,诶,這不是,這不是他們家銳銳嗎!

嗷!

他們家銳銳來劫他的色了!

嗷嗷嗷!

這得配合!

得全身心地配合!

被一連配合了兩次,王銳爬起來揉着腰進了浴室,洗完澡出來就見老表叔還一臉回味狀躺地板上傻笑。

王銳蹲旁邊戳白鴻昌的腰:“叔,給說說,小鴨子是咋回事?”

白鴻昌嗖一下抱住王銳猛蹭,一邊蹭一邊表衷心:“銳銳,你都不知道我多可憐,上次去海南,那邊上頭幾個負責人太能喝了,我直接就給灌趴下了,還給塞了兩個小鴨子,要不是我寧死不從差點就給玷污了,銳銳,我覺得我心靈受到了巨大傷害,你得好好對我!”

王銳眼皮一抽:“才六點多,你再睡會兒,我給你弄點早飯。”

白鴻昌直把人往床上拉:“一起睡,你開了半宿車也累!”

王銳把人按躺下:“你睡吧,我等你走了再睡,反正我又不用上班。”

睡了一個香香的回籠覺,喝了香香的小米粥,吃了香香的蔥花餅,讨了一個香香的出門吻,白鴻昌全身都冒起了泡泡——人生,多麽的美好!

王銳一覺睡到中午十二點,才起床洗漱完畢,就有酒店送來了外賣。

外賣小弟一臉古怪狀在王銳腰上溜了幾圈。

王銳滿頭黑線。十個菜有八個是補那啥啥的,這老表叔呦!

正對着一桌菜咬筷子頭,門一響,白老爹來了。

“先生!”王銳趕緊站起來行禮,行完禮往老爺子身後看了看,沒看到老太太才放下心來。

白次儒冷哼一聲:“老婆子沒來,在天津呢!”再一看桌上的菜色,臉就黑了。這都到補的份兒上了,這倆小兔崽子是有多欠揍啊!

眼瞅着老爺子進了書房,王銳正摸着下巴想要不要跟進去,就見老頭子又出來了,手上還拎着終極武器——雞毛撣子!

雞毛撣子啊!

渣爹渣媽的必備工具啊!

這還了得!

王銳奪路就跑。

在客廳裏上蹿下跳跑了幾圈,到底被逮住抽了一頓,王銳龇牙咧嘴抹藥,白次儒眼一瞪:“別裝了,我都沒下力氣,去幫我把今天帶來的手稿打出來!”

王銳只好灰溜溜進書房做長工。

做了半天長工,老爺子氣也消了,見到王銳出來,指指廚房:“有熬好的綠豆湯。”

綠豆湯,清熱敗火,敗火……

王銳一連喝了三碗。說來老爺子最拿手的就兩樣,牛肉丸子湯和綠豆湯,都是王銳百吃不厭的。

晚上白鴻昌興沖沖進了家門。早上心疼銳銳開車辛苦,才配合兩次就罷手了,中午上了那麽一桌大補的菜,晚上可得好好配合配合,先這樣這樣再那樣那樣……

聞着香味上了餐桌,就見他們家銳銳乖乖坐在一旁,還沖他眨了眨眼。白鴻昌被那一眼給眨的一個蕩漾,剛想撲過去就見他們家老爺子一手端一個盤子上桌兒了。

涼拌綠豆芽,清炒綠豆芽,涼拌苦瓜,清炒苦瓜,涼拌黃瓜,清炒黃瓜,涼拌絲瓜,清炒絲瓜。

菜色那叫一個清熱敗火!

敗火,敗火,敗火……

白鴻昌嗖一下擡頭看向王銳。

王銳幽幽地點了點頭。

白鴻昌就覺得自己是偷雞不成還丢了好幾袋子大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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