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先生,趙孟頫的畫……”王銳弱弱開口。

白老頭臉一扭,生悶氣。

“爸,我昨天才給你一個扳指……”白鴻昌小心翼翼瞄老爹臉色。

“才兩件!”白老頭指了指旁邊那堆大大小小的盒子,氣哼哼的,“一堆,一大堆!”

王銳轉身撓沙發。

表叔跟着一起撓。

撓完沙發,白鴻昌試探着開口:“爸,您還有半頭豬兩袋子煙葉,您的堆大多了……”

白老頭眼一瞪:“我的半頭豬?行,從明兒起,那肉不許你倆吃!”

王銳就想撓表叔兩把。他還想明天再讓師娘給做一次壇子肉呢!沒了,全沒了!

王銳覺着得先給老爺子順順毛,就湊上去說小話:“先生,我還給師娘訂做了好幾套衣服,有三套旗袍,還有一套漢服。您想啊,師娘要是穿上那套漢服彈箜篌,那得多美啊!箜篌是最美的樂器,師娘是最美的師娘,我那四合院的東跨院又是專門收拾過的,古香古色的,要不,啥時候您和師娘一起過去溜達溜達?”

白老頭精神一振,勾着王銳脖子嘿嘿怪笑兩聲:“就你小子機靈!行,肉給你吃!”

老表叔眼巴巴瞅着自家老爹。

白老頭臉一板:“到點兒了,看春晚!”

老表叔頓時就失落了。他失寵了,多明顯的事實啊!最可惡的是,銳銳還不給他說好話!越想越悲憤,就伸手在王銳腿上撓了一把,一把又一把。

王銳穿了毛褲,撓上去不疼不癢的,撓就撓吧,當沒看見就好了。

白老頭卻看到了,就一指兒子:“過來,給你老子撓背!”

白鴻昌垂頭喪氣幫老爹撓背,越撓越委屈。做苦力還不給肉吃,給人當兒子的沒人權啊!

老頭老太太年紀大了熬不住,看了一會兒就回房了。老表叔立馬就精神起來了,眨巴着小眼睛連抛秋菠:“銳銳,這是咱倆第一次一起過年,以後年年都要一起過!”

王銳沒說話,把人按在沙發上就靠了上去。別說,這老男人可比靠枕舒服多了!

哎呦哎呦,銳銳主動投懷送抱!老表叔激動起來,想想自己抱不動,就把人往樓上拖。

王銳抱着沙發扶手不撒手:“不行,我要看趙本山的小品!”

老表叔大怒:“那張鞋拔子臉有啥好看的?有我好看嗎,啊!”

王銳一臉誠懇:“叔,我不嫌你醜。”

不嫌你醜。

不嫌你……醜……

還是醜……

老表叔備受打擊,晃了幾晃。

王銳趕緊安慰:“叔,你是白家最帥的兒子!是鴻園最帥的老板!”

白家就他一個兒子!

鴻園就他一個老板!

老表叔搖搖晃晃挪到一邊照鏡子,越照越不滿。老太太是杏眼,老頭子是鳳眼,到了他這裏偏偏基因突變變成了小眯縫眼!這這這,老天不開眼啊!

看看表叔一臉失落的委屈模樣,王銳覺得也不能把人欺負狠了,就關了電視拉着人上樓了。鞋拔子臉啥的,哪兒有他們家老男人那雙小眯縫眼來得讨人稀罕啊!

老表叔屁颠颠跟人上樓,一進屋就急吼吼關門落鎖,哪兒還有半分失落模樣!

王銳臉皮抽抽。裝可憐賣乖啥的,桑桑果然是你一手養大的!

清早,王銳和白鴻昌在廚房裏包餃子,等老頭老太太起床的時候餃子都上了蒸籠。

王銳跟着表叔給兩老磕頭拜年,起來以後就眼巴巴瞅着先生和師娘,等壓歲錢。

白師娘笑得險些岔氣。小銳看着是個老成的,到了讨壓歲錢的時候居然也跟桑桑一樣呢!

收了兩個厚厚的紅包,王銳往兜裏一揣又朝表叔伸手:“叔,壓歲錢!”

白鴻昌趕緊臨時包了個紅包。

王銳把三個紅包在兜裏揣了好幾天,時不時摸出來看看,笑得一臉傻樣。唉,這都二十年沒見過壓歲錢的面兒了!今年這個年實在是過得太幸福了!

初一初二初三都很安靜,除了吃飯的時候表叔嚎兩聲。白家人丁單薄,只剩了秦家一門親,連出門串親戚都免了。

初四,有人來拜年了,正是紀坤幾個。

王銳當着紀坤的面給了兩個小孩每人一個兩萬塊的紅包。紅紙裹的,四四方法小磚頭似的。趙維夫婦和羅承韻夫婦不好意思,很是推辭了一番,最後抵不過王銳財大氣粗的暴發戶氣場,收下了。

紀坤看了王銳好一會兒,又看了白鴻昌一眼,嘴角勾起一個淺得不能再淺的的笑,低頭喝茶。

王銳卻是心疼得直抽抽。四萬塊啊,那可是他私房錢啊!刺激犯罪啥的,太他媽辛苦了!

看到紀坤喝茶,王銳從書房捧出了一套宋瓷茶具,還有好幾罐茶葉,湊到紀坤旁邊,很是熱情:“紀哥,你喜歡喝什麽茶呀,我這裏有雨前龍井,凍頂烏龍,還有碧螺春和毛尖,唔,普洱也有,都是表叔搜羅來的,味道很好的。這幾天我在跟着師娘學泡茶,我泡給你喝呀!先生這套宋瓷茶具輕易不給人用的,咱偷偷的,別聲張!”

王銳笑得很是純良。丫的,票子刺激完了,咱上文化底蘊,你再留學幾年學得一副紳士做派也抵不過白家世代書香門第的積澱,一套宋瓷茶具就能砸死你!你羨慕嫉妒恨去吧,你扭曲去吧!

紀坤目光閃閃,微微一笑:“我不懂茶,你随意就好。”

王銳很是苦惱了一番,最後選定了碧螺春:“紀哥,我們泡這個吧,我最喜歡碧螺春了,每次泡了我一口氣能喝一大壺,老解渴了!”哼,你不平衡去吧,我就是暴發戶,我就是沒品位,我就是靠表叔養,怎的!

一粒花生米正中後腦勺,然後是白老頭中氣十足的笑罵:“你個小兔崽子,就知道糟蹋好東西!”

王銳回頭沖先生傻笑一陣,專心泡茶。

紀坤只是微笑看着。

王銳一擡頭對上紀坤的眼睛,呆了呆:“紀哥,你長得真好看!”丫的,美男計沒用,我只喜歡小眼睛!

紀坤輕笑出聲,伸手幫王銳扶了下歪掉的茶壺。

王銳泡好茶,招呼衆人:“趙哥,羅老師,來喝茶呀!”又親手給先生和師娘捧了茶。

老表叔早就在冒酸水了,趁人不備在王銳屁股上狠狠捏了一把。

羅承韻打趣:“王銳可不厚道,管他們都叫哥,卻只管我叫老師!”

王銳一臉認真:“做學生的,就是要尊師重道,不然,先生會打板子的!”

幾人都笑了起來。

初五,王銳帶着表叔回家拜年。兩老在家閑着沒事,也打着視察小樓書房的幌子一起跟了來。因為帶的東西多,王銳和白鴻昌只好一人開了一輛車。一輛蓮花,一輛悍馬,都是桑桑的。

王銳兩人住了平房東屋,老兩口被王銳安排在了小樓一樓的卧室。院子這麽大,兩老肯定在房間裏呆不住,老爬樓梯又不安全,王銳拼着被先生瞪也沒松口。院子裏的雪也都被鏟得幹幹淨淨,王銳又仔仔細細檢查了幾遍才放下心來。

傍晚,王銳從地窖裏提出兩個筐子,一筐柿子,一筐酸梨。

“先生,師娘,我凍柿子和酸梨和給你們吃,酸梨也有細皮小梨子,你們要現在吃嗎?”王銳一手抓一個梨子,得意洋洋的。過年聽先生回憶了幾天過去,王銳早就讓劉成和大毛買好了。

對于小弟子的狗腿行徑白老頭受用的很,直接拿過一個細皮酸梨擦了擦就啃了一口:“對,就這個味兒!柿子和粗皮酸梨直接放在外面凍,別用冰箱,串味兒就不好吃了。這細皮的多拿些來,我給你熬冰糖酸梨湯,保證開胃!”

白鴻昌崇拜地看着自家老爹,只覺得自己嘴裏泛起了酸水。那梨子他吃過,可酸了,才吃半個他就倒牙了!

晚上,白老頭和王銳一碗一碗喝酸梨湯,那邊母子兩個默默地吃飯。

白老頭又開始追憶了:“那會兒在鄉下,我和你師娘還好,有父親當年的學生護着,沒怎麽挨批鬥。就是那日子窮的呦,那會兒別說冰糖,連白糖都買不起。你師娘害喜嚴重,我就去墳崗子那邊摘野梨子,花五分錢買一包糖精,半夜偷偷熬了。那滋味,絕了!”

白師娘接過老頭子手中的湯碗,喝一口,眼圈慢慢紅了。

王銳靜靜地看着先生和師娘,笑了:“先生,您真像我爸。我媽懷着我的時候,我爸每晚都去那邊的池塘裏砸冰偷魚,也是半夜偷偷的吃,魚骨頭塞竈膛裏燒掉。我媽吃了一冬的魚,我生下來足有八斤半!”

白鴻昌學着自家老爹把王銳的手抓在了手心裏。

父子倆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各自領了媳婦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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