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愛

我甚至想這是不是又是幻覺,被箍得疼,大概不是。我緊緊抓住周泊新的西裝外套,揪在手裏,知道它會被我攥得滿是褶皺,甚至可能變形,熨也熨不好。熨不好最好,我竟然也生出來點破壞的欲望,發現愛走到盡頭竟然不是保護欲,而是破壞欲。

這麽一想又覺得自己是畸形的。

眼淚像開了閘一樣停不住,全落在周泊新懷裏。

我想開口說話,一開口就是控制不住的抽噎。嘴唇沒來得及合上,被周泊新吻進來,那雙唇好像想安撫我,蹭掉我唇間挂着的眼淚,舌尖擠進來,強行打斷我停不下來的哭。但眼淚止不住,他也沒覺得煩,親夠了嘴唇就去親我眼睛,把剛滾出來的眼淚蹭走。

“別哭了。”周泊新嘆了口氣。

他一嘆氣我就覺得害怕,覺得他下一刻就會煩。我猛地閉上嘴巴,緊緊抿着唇,但是眼淚依舊收不住,一個勁往外湧,越收不住我越急,越急眼淚掉得越起勁。我只能道歉,我也不想哭,嘴角狠狠往下撇,“我錯了,我不想哭。”

他本來用兩只手抱我,現在一只手松開,我慌了一瞬,好在那只手立刻撫上我臉頰。他的手是熱的,而我的臉冰涼,又滿是淚痕,眼淚一風幹就結成冷氣。輕輕蹭我的眼淚,又低頭下來親了一下我嘴唇,“給你個機會,說你愛我。”

我頓時睜大眼睛,心裏像被塞了一只兔子,拼命想往外跳,橫沖直撞,讓我又疼又悸動。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突然提這種要求,但以前我想要這個機會,他不給我,現在他允許我說了,我……我搖了搖頭,更用力地抓緊他,怕他會趕我走。

不能說愛。

我不知道愛是什麽,身體裏流着這樣的血,心髒每跳動一下都泵出來一灘渾水,慢慢把我腐蝕成一個怪物。我的愛是不純粹的,是病症,不能對他說。

但這不代表我不愛他,我急于證明自己所謂的“愛”,又不想他被這份“愛”弄髒,啞口無言束手無措,擡頭急切地想親他嘴唇,但只親到下巴。親到不太柔軟的觸感,很淺的一層胡茬可能快要冒出來。腰上猛地又一痛,然後被捏着下巴往上擡了點兒,這次能碰到嘴唇。

我們兩個周圍的空氣好像升溫了。

我的身體和心慢慢都開始活泛,感受到溫度。被周泊新這麽抱着,全世界只剩下他懷裏這麽一點兒地方,我是安全的。我失去了一次告白機會,肯定很後悔,但再讓我選一次我還是要搖頭。哭得太狠鼻子堵住了,被按着親換氣都很困難,親到後面肺裏的空氣好像都被他榨幹。

連什麽時候進了室內都不知道,但我不是第一次在這個玄關被他親成這副模樣了。

腦子裏點了一根燒得噼裏啪啦的仙女棒,火光很好看,又好像死灰複燃。

缺氧讓我不太清醒,周泊新穩穩托着我,我竟然恍惚間還在想他的右手怎麽樣了,能抱我嗎,能這麽托着我嗎?細密的吻往我渾身上下落,周泊新的嗓音被酒泡過一樣,聽兩句我就要溺死在裏面,貼着我耳朵慢慢講。我覺得我從來沒聽他講過這麽多話,每個字都叫我想又掉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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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柳坊能照顧好你,以為離你遠點就能讓你不受這麽大委屈。”

“她沒保護好你,換我來。”

“別哭了,寶貝兒,別哭。”

他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我怎麽可能不哭,我覺得這一晚上我非要哭瞎了才夠。又發不出聲音回答,只一個勁搖頭。沒人應該保護我,我生來就是這樣,我早該知道自己是誰,早應該和柳坊一起承擔那些曾經,我不怪柳坊。

更不怪周泊新,但他自己好像停不下來自責,我甚至懷疑他也在哭,就只是懷疑,看不清他的臉。他說話的聲音和噴在我唇上的氣息都在抖,起碼說了三遍“對不起”和“我錯了”。

雖然我不知道他錯在哪。

再醒過來的時候竟然天都亮了,我大概連續三個周沒睡過好覺,又哭了一個晚上,連澡都沒洗,哭累了就睡着了,在周泊新身邊睡得簡直不省人事。

醒過來之後頭有點疼,沒忘記昨晚的事情,也沒忘記周泊新說的那些話,更沒忘記到最後我抓着周泊新的衣領把自己往他懷裏擠,胡亂地說什麽“我害怕”,“我覺得我的愛很髒”之類的胡話。

想去床頭摸手機,摸了半天想起來出門沒帶手機,屋裏也沒有鐘,推門出去聽見廚房裏有聲音。

這個畫面還挺熟悉的,那次我喝醉了也是這麽出來,還以為是周泊新的小情人來他家裏。我往廚房走,以為會看見周泊新的保姆,等看見人的時候才猛地頓住腳步。

周泊新身上穿了件灰色的襯衫,整個人閑散地站在燃氣竈前面翻手機,手指随意往上劃。即使站得随意但肩背仍然是挺拔的,看見我之後動作一頓,出聲,“醒了?”

我捏着毛衣下擺愣愣“嗯”了一聲,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等我起床,然後準備去公司。心裏一緊,一想到他要走就覺得緊張,覺得難過,想跟在他身邊,一步也不離的那種。

“過來。”他說。

我心一跳,挪着腳步往他面前蹭。有點不敢看他,光顧着聽自己的心跳了,大清早剛醒過來心髒也太有活力了,吵得我都要耳鳴了。但還沒等到我慢吞吞徹底挪過去,他手裏的手機突然響了。周泊新眉眼間頓時盈出來一股巨大的不耐煩,皺着眉劃開接聽,好像是女人的聲音傳出來只一點,他就立刻按了挂斷。

我有一點點預感,小聲問他,“是柳坊嗎?”

他“嗯”一聲,索性把手機關了,扔到桌子上。一點兒也不心疼手機,“哐當”一聲實實在在地跌了好幾下才躺平。我覺得要不是當着我的面他可能想直接把手機給砸了,瞬間猜到他肯定已經把柳坊拉黑了,而柳坊換了不少號碼打過來。

我知道柳坊偏執起來是什麽模樣,一天要給我打好幾個電話問我在哪裏。

“她……”我還沒來得及便被周泊新打斷。

“我不是沒給過她機會,她照顧不好你。”

我愣了一下。鍋裏這會兒正往外冒香氣,香得很,不知道是在熬湯還是煮粥,周泊新下廚。我都不知道他還會進廚房,不知道是不是今早現學的。

他說那話的語氣好像柳坊照顧我是他大發慈悲給她的機會,好像我不是柳坊的兒子,本來就是他的。我咬了一下舌尖讓痛意促使自己腦子清醒一點,因為我覺得我有點聽不懂他的話,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這麽說。

周泊新看着我,眼睛黑沉沉的,“別人照顧不好你,我來。”

這話他昨晚就說過,我眼眶發熱,垂着腦袋。

鍋蓋被翻騰的熱氣頂起來,“噗嚕嚕”地響,周泊新的手指從我面前一晃而過,越過我的臉到後面去攬住了肩膀,一個用力把我按進他懷裏,“你和柳坊沒關系,更和柳袁沒關系。我不希望你的眼睛看別人,只看我。”

我很用力地點頭,再點頭。

等瘦肉粥從鍋裏出來我才想起來去看看時間,我以為最多九點,沒想到都十點多了。肚子咕嚕嚕地響,喝了兩碗粥才停,眼巴巴看着周泊新收了碗筷,拿了筆記本電腦在客廳的桌子前坐下。他好像沒打算去公司,我放下心來,不打擾他,從書架上随便拿了一本哲學書看。

根本看不懂,也不知道為什麽周泊新會有這種書,他看起來也不像是會看這種書的人。

而且也看不進去,腦子裏還是很亂,莫名其妙地保持一種心慌的狀态,時不時看一眼周泊新,看見他好看的五官被屏幕映出來點冷色調的光。

下午大概一點的時候周泊新問我餓不餓。

我不知道第幾遍才聽見,等到他蹲在我面前我才猛地回神,沒來得及回答,被周泊新按着大腿按在沙發上。他嘆了口氣,捏着我下巴把我拉下去跟他接吻,保持着額頭相抵的姿勢問我“怎麽了”。

但我答不出來,我知道不能總是把那一套“我覺得我很髒”的說辭拿出來反反複複地說,我怕他煩。

我不說話,周泊新卻突然開口。

“知道胡可晴為什麽突然要和柳袁離婚嗎?”

我從記憶裏找出來那次陳志遠因為柳坊想給柳袁股份差點氣瘋了,提到柳袁快要離婚了。我睜大眼睛,“是你……”

“是。”周泊新沉聲答,“柳坊答應過我,她願意去告柳袁,只要你想。”

他頓住,又擡頭親了我一下,然後才接着說,“如果你不想,沒了胡家他很快也會被柳家打壓下去,他一直以為自己能吃胡可晴一輩子,柳家的人都快被他得罪光了。如果你想,我會想辦法讓他在牢裏呆一輩子。”

我鼻子一酸,差點眼淚又掉出來,連忙吸了吸鼻子。

周泊新便又來親我一下,然後牽着唇笑了一下,“你知道我從不關心別人,從來不是什麽好人。我不在乎柳坊為此付出什麽代價,也不在乎胡可晴是不是無辜,只在乎你。”

“你昨晚說自己是一灘渾水,我也是。別以為我對你的愛有多正常,陳禮。我有暴力傾向,想破壞你。我監視你,你幾點回家,和誰聊天,和誰關系好,我都想知道。不想讓你交朋友,不止是女朋友,你在乎的人我都覺得礙眼。”

“知道了嗎?愛你是,愛我也是。”

“我愛你,你也得愛我。陳禮,多髒也得愛,你能聽懂嗎?”

作者有話說:

小禮聽沒聽懂我不知道,反正我懂了。幫你倆翻譯一下:你們倆快愛死對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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