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煙火

周泊新洗了今晚的第二個澡。他整個人帶着惬意的閑散靠着按摩浴缸,但我快要散架,完全沒有他這麽惬意,靠在他懷裏有一搭沒一搭地往自己身上撩水。

他手指還是幹燥的,從後面揉我耳朵上的耳釘。耳洞長了一個月,現在已經完全恢複了,但要換的耳釘我還沒選,等周泊新給我挑。

浴室被這一浴缸的熱水蒸得溫度一直攀升,我估計也就泡了沒到二十分鐘就把我泡得臉頰通紅。我轉頭看周泊新的臉,看見他那張臉上也暈出來點紅色的底色才心滿意足地親他一下。

他手上的動作一頓,捏我耳垂改成了捏我下巴,把本來就悶得呼吸不暢的我親到差點窒息。

“明晚去柳坊那兒?”他說。

我一時有點懵,他的語氣相當随意,就好像問我明天早上想吃什麽一樣随意。我想過無數種我委婉開口的說辭和他的反應,都沒想過這件事會是他主動說的。

一時不知道該用什麽态度回答,只能呆滞地舔了舔唇,大腦因為缺氧有點運轉緩慢。

“明晚?哥,明晚是除夕夜……你和我一起去嗎?”

他眉毛不太明顯地挑起來一邊,“不然呢?”

我換了個姿勢,改成和他面對面,兩條腿屈着勾他的腰,伸手捧着他的臉蹭了下,“你是不是很讨厭柳坊?”

他還沒回答,我用這個空隙的時間相當近距離地觀察他的臉。頭發是濕着的,上床之前他還沒來得及吹頭發,被我直接按在床上,正面能看見他的時候他額前的發随着動作還往下滴水,甩在我身上是冰涼的觸感。

性感到我差點抛棄“公主”這個年度愛用稱呼脫口而出“老公”。

小時候第一次見周泊新就覺得他和很多普通人不一樣,冷淡的眉眼高挑的個子,對什麽事情都漠不關心。

不然我也不會跟屁蟲一樣黏着他。那時候覺得全世界的人都想讨好我,只有周泊新看我像看空氣,真帥,我得跟他玩。

現在更是。

不了解他的人害怕他,了解他的人……根本沒有人了解他。甚至我都不夠了解他,想到這突然覺得心疼,又湊上去抵着他額頭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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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愛情最直接的表達形式大概就是心疼,別人都怕他,我心疼他。

周泊新無所謂地牽着嘴唇笑了一下,攬着我的腰把我往上提了提更方便他抱我。

“我不讨厭柳坊。”

這話說的,誰能相信!肯定是為了哄我,我眯着眼睛說,“你說點可信度更高的。”

周泊新這次的笑可能是被我氣笑的,掐着我腰的手用了點力,“陳禮,我懶得恨誰,全部的心思都在你身上,這麽說你能懂嗎?”

哎呦,聽得我頭暈。

要暈倒了,愛情,甜蜜到我區區十八歲還在長個的身體有些難以承受!我心裏胡亂跑了一段火車來緩解他突如其來的告白給我造成的沖擊,然後深深吸了口氣,發現再怎麽緩解也緩解不了我胸口快要溢出來的酸和暖。

腦子裏不停往外閃現以前的畫面。

想周泊新第一次到麗水苑那冷淡的模樣,想周泊新在我十八歲生日時游刃有餘地當着我面拉上褲鏈,想周泊新操刀切開我的生日蛋糕像切開我的身體,想周泊新站在窗邊抽煙用煩躁的語氣讓剛爬了他床的我滾,想周泊新站在周輕羅墓前單薄又孤單的背影。

就是這個人,任誰看他都是一潭毫無波動的死水,我以前确實經常用這個詞來形容他。并且好像永遠是這樣,他更像是一個患病的病人,情緒和欲望寡淡到令人匪夷所思。

但他也會說愛。

會對我說愛,會對我展現出超常的灰色的欲望,會因為我變成一個最普通的被情愛牽絆的凡人。

柳坊的別墅不難找,沒下雪的路也好開車,一切都很順利,順利到我有些飄飄然。

坐在副駕駛頻頻回頭,看後面的座位堆滿了我和周泊新剛剛去超市買的東西。進超市之前我還跟周泊新說不用買什麽東西,柳坊再過一個周就要去療養院了,但真的進超市了反而是我比較興奮。

激動得過頭,往購物車裏扔東西的架勢就好像剛剛彩票中了一百萬。

可能是因為今晚的年夜飯在我心裏意義太過重大。

十八歲這一年,對于我而言本身就是意義重大的。在這一年我發現自己一直都在被這兩個人很認真地愛護,我的媽媽和我的哥哥,以前是他們将愛藏得太好,我又太笨,所以才找不到。

一直以為自己早就長大了,踩上了十八歲這條分水嶺,我當小三的媽媽和從不正眼看我的哥哥将成為我人生中永遠不變的定格。

現在發現還能當個小孩,牽着男朋友叫他哥,等他給我滿滿的購物車結賬。

按門鈴的時候竟然還開始緊張,假裝不經意地看了一眼周泊新,他手機捏在手裏轉了一圈又一圈,我身為一個盡職盡責的周泊新小動作翻譯機,這會兒有點不太确定他是不是也有那麽一丁點兒的緊張。

柳坊來開門的時候穿了那條鵝黃色的裙子。

我一時有點驚訝,愣在門口沒反應,就盯着柳坊看。

她化了淡妝,口紅也不是她以前用的要麽是很溫柔的淡色要麽是氣場比較強的紅色,反而是一個看起來比較活潑的紅色裏隐約透出來橘色的,我不太懂女生的口紅色號具體應該怎麽分。

胳膊和腿都是細細的,一株鵝黃的小樹似的,葉子嬌嫩,枝幹沒經過幾十年的風吹日曬而皲裂粗糙,甚至從來沒被風吹過,被雨打過一樣。

柳坊有點不好意思,攏了攏沒盤起來而是散下來的黑發,看見我和周泊新手上拎着的東西露出來點責備的神色,“來啦,買這麽多東西幹什麽?”

周泊新比我先出聲,聲音在我身後,“阿姨。”

我這才反應過來,踏近一步抱她,“媽,你今天太好看了!什麽時候和陳志遠辦手續?我要給你介紹男朋友。”

柳坊拍了我一下,抓着我的手讓我進門,然後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周泊新,伸手接過他拎着的東西,好像聲音很低地說了幾句話。我已經換了鞋進門,沒能聽清他們說什麽,只看到周泊新淡淡點了頭,沒什麽太大反應。

說是年夜飯,自然不能吃得太早。

但我們倆回來得早,天剛剛想要黑,六點多鐘。柳坊餃子還沒開始包,她端着肉餡從廚房出來坐在客廳的桌子上包餃子,我還一直盯着她看,覺得這個柳坊讓我很陌生。

不覺得她是媽媽,只覺得她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子。

柳坊看我一眼,跟周泊新告狀,“我問小禮你喜歡吃什麽餡兒的餃子,你知道他怎麽說?”柳坊笑起來,學我的語氣,“媽,周泊新喜歡我,我吃什麽他吃什麽,不用問他。”

周泊新正在給我剝橙子,手指那麽長,插進橙子皮裏剝出來帶着白色一層表皮的肉,剝個橙子怎麽被他做得這麽色情。

他聞言勾了個笑,聽語氣心情不錯,搭了柳坊的話,“他說的是實話。”

我得意洋洋,接過來周泊新遞給我的橙子,先掰了一塊送進他嘴裏,又掰了一塊過去給柳坊。

柳坊應該也是第一次準備年夜飯這種大規模大排場的東西,七點半了還在炒菜,并且可能預計到自己忙不過來,從廚房裏探出來一個腦袋喊我們倆,“你們倆哪個會做飯?”

客廳裏電視開着,春晚這會兒還沒開始,随便調了一個臺當背景樂,我和周泊新癱在沙發上玩五子棋。我玩不過他,這個人下五子棋竟然還用腦子?在此之前我從來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人下五子棋還用腦子的!

我的意思不是說下五子棋一點腦子也不能用,而是周泊新真的太變态了。我只下了兩顆連棋,他就已經在遠遠的第五顆的位置把我的路提前堵死了。

我氣得咬牙切齒,又不得不覺得,不愧是周泊新。這就很周泊新,玩個五子棋也能展現出變态的掌控力和控制欲,靠,我都輸成這樣了竟然還能品出一絲心動來。

柳坊的話成功解救了連輸三局的我,我幾乎是蹦起來往廚房跑,“本大廚來了!”

柳坊表情似乎有一點嫌棄,“別過來搗亂。”

我相當不服,我可是為了照顧殘疾人發奮學習過廚藝的人!便指了指沙發上正往這邊看的周泊新,當着他的面就說,“那位才是真少爺,他來才是搗亂!”

柳坊被逗笑了,由着我進了廚房,又對沙發上的周泊新說了一句“你先玩會兒,馬上就吃飯”。

最後一道菜上桌的時候我看着餐桌上的熱氣騰騰發了會兒呆,周泊新手裏端着一盤剛出鍋的餃子從我身邊路過,又撲了我一臉的熱氣。

我不知道為什麽就突然有點想掉眼淚。

總覺得我現在開門出去的話就能看見以前的陳禮。他蹲在石子路上,踩在馬路牙子上,神情煩躁地抽煙。屋裏的熱氣騰騰不關他的事,馬路上小孩子點燃的煙花不關他的事,這世界上一切熱鬧和煙火氣都和他無關,他無論去哪兒沾不到一點人情味,孤零零地假裝自己不需要那些庸俗的東西。

柳坊突然從後面拍了一下我的肩膀,“雖然禁燃煙花,但媽媽買了點小朋友玩的煙花,那個可以放,你和你哥出去放點嗎?吃餃子前得放點煙花才吉利。”

我猛地掉下來一顆眼淚,飛快擡手蹭掉眼角的濕意,轉身從她手上盤子裏捏出來一個餃子扔進嘴裏,被燙得說話含糊不清,“這就去!”

作者有話說:

完結倒計時了不出意外還有兩三章!竟然有點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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