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在,你說
虞眠到家樓下的時候剛過十一點,這附近巷子沒辦法停車,她只能把車停在路邊的停車位上。
她剛準備下車,包裏的手機就響了。
上面的數字是傅時醒的號碼,這多年來他一直也沒換過,虞眠雖然沒有保存,卻也一直記着。
接聽後那邊沒吭聲,虞眠只能自己開口:“喂?”
“到了?”
虞眠這會兒剛關上車門,另只手放進口袋裏往前走,輕輕應聲:“嗯,剛到。”
之後很久傅時醒也沒再講話,虞眠也不知道是信號斷了還是怎樣,那邊不挂斷,她也不好意思挂。
就這樣一直保持着通話狀态,虞眠隐約可以聽見那邊細微的動靜,只是聽不大清楚。
巷子的路燈壞了有一段時間了,幽暗的小路伴着一閃一閃昏黃的燈光,看上去像極了恐怖片裏的場景。
“傅時醒。”她握緊手機,克制住恐懼,“你還在嗎?”
那邊回的很快:“我在,你說。”
大概是沒想到會得到回應,虞眠先是頓了下,道:“沒,随便問問。”
“嗯。”
虞眠小聲嘆氣,果然傅時醒還是和之前一樣冷淡寡言,多說一個字都是費勁。
過了巷子,前面就是出租屋了。虞眠靠着手機微弱的亮光進了樓道,一步一步慢慢上了二樓。
上次在這裏摔過一次之後,她每次走這塊都相當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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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眠從口袋裏拿出鑰匙開門,等她進去關上,那邊沉默許久的人才又再次出了聲:“早點睡。”
還不等虞眠反應,回應她的就已經是挂斷後的嘟聲。她撇了撇嘴,在玄關換了鞋後,一只手伸進衣服,解開了內衣帶子。
她也沒管自己什麽形象,反正家裏就她一個人,想怎麽都可以。她把自己摔進沙發裏,一只腳撐在地面上,望着天花板發呆。
虞眠思考這一天傅時醒對自己的态度,是真的拿她當作普通同事對待,最多在這關系上再疊加一層高中同學,其他的就和別人沒什麽區別了。
一想到他能放下之前的事,虞眠也算是松了口氣,她還擔心會不會因為她給傅時醒造成不太好的影響,看來是她想多了。
沒多久手機又傳來通知,虞眠撿起從口袋裏掉出來的手機,發現是高中同學祁徴海發來的微信。
從下午六點開始發了有五條,她一直沒看手機,也沒收到。
「下月初我生日,賞個臉?」
「我那天剛好休假,你可不能不來。」
「人呢?」
「值班?」
「再不出來,我可報警了啊。」
虞眠和祁徴海是高中同學,也算是認識有十年的老朋友了,這些年他也一直很照顧她,像個兄長。
虞眠忍不住笑:「警察同志,你是打算自己給自己報警嗎?」
發過去沒過幾秒,那邊很快就回複了:「怎麽現在才回?」
虞眠:「科室聚會,沒看手機。」
祁徴海:「你們還挺悠閑,我最近可忙壞了。」
祁徴海是刑警,他要是說自己忙,虞眠下意識就想到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最近也沒聽說哪裏出事啊。」
「這不是今年開始掃黑除惡,最近又抓了幾個,審了幾天才出結果。對了,給你買的防狼噴霧你帶着沒?」
虞眠:「帶着呢。」
剛搬來這邊那會兒,虞眠一直被這附近一個醉鬼騷擾,祁徴海幫她教訓過幾次也沒什麽用。那時候他警校還沒畢業,每天都會過來接她下班,後來他工作沒那麽多時間,就給她買了防狼噴霧防身用。
只是那之後,那個醉鬼就沒再出現過,聽街坊說是他喝醉之後不小心從摔了一跤,偏偏不巧摔斷了脖子,被人發現的時候已經沒了氣息。
沒了那個醉鬼,虞眠也沒再遇過什麽太壞的人,只有祁徴海不放心她一個人,時不時就給她買一些防身的小玩意。
他是好心,虞眠沒理由不識好歹,也就一一收下,只是不怎麽用。
和祁徴海聊完,虞眠打開淘寶開始搜索生日禮物,前排的都太沒新意,有部分也是她送過的。找了半天,沒一個能用的。
虞眠去百度查了下給警察送什麽禮物合适,下面的回答各異,居然還有讓送通緝犯的。
有個回答是送瑞士軍刀,虞眠看上去覺得新奇,正好買一個送給他防身也不錯。雖然他出去執行任務都會配槍,不太可能用的上。
祁徴海的生日還有一段時間,也不是特別急,虞眠決定好之後直接放下手機去洗漱了。
不知怎麽,虞眠躺在床上,只要一閉眼就是今天和傅時醒對視的畫面。他的臉近在咫尺,眉目并無平日的疏離感,會讓人覺得心裏暖暖的。
她莫名,對明天開始有了期待。
期待每一個清晨的到來。
次日。
虞眠起了個大早,昨夜她就睡得不是特別沉,反而着急着天明。她起床給自己做了個三明治,想起來白茵茵昨天說的話,她開始猶豫要不要給她帶一個。
如果她帶了,白茵茵會不會就不再為難她了?又或者她會變本加厲地索求,沒完沒了地讓她帶。
虞眠向來不會處理這些事情,特別是像白茵茵這樣難纏的人,說起來也不是壞,只是會讓人覺得厭煩。
左思右想後,虞眠還是決定不帶,說不定白茵茵已經忘記了,她沒必要給自己找事做。
虞眠收拾好之後,依舊是檢查了家裏的電源開關,關上了門下口。她拿着油條和豆漿離開了陳奶奶的小攤,她走到巷口,果然看到了在那裏等着的瓜英。
是個有智力障礙的年輕人。
瓜英的父母在他十幾歲的時候因為車禍去世,後來瓜英的小姨照顧他,說是照顧,不如說是可以堂而皇之住進瓜英的家裏要更準确一些。
曲州人常把“傻”稱為“瓜”,瓜英的名字裏有個“英”,所以這附近知道他的人都叫他瓜英。
虞眠不愛喝豆漿,但對于陳奶奶的好意不能拒絕,所以她每天都會把豆漿帶給瓜英。
她走近,發現瓜英的身上穿着和他不太符合的某大牌棉服,且上面還留有剛洗過淡淡的皂香味道。或許是哪位好心人給的,她這樣想。
起初,虞眠還很怕瓜英,為了讓自己不被傷害,她會主動示好,久而久之兩人也成了朋友。事實證明,瓜英雖然有智力障礙,但卻比許多正常人都善良。
虞眠幫他拍了拍頭發上的髒東西,笑着說:“最近入冬了,你就在家裏待着,別到處亂跑,小心生病了。”
瓜英聽懂了她的話,只是因為之前不常與人交談,講話很費勁:“好……好,我,不亂跑。等你、你回來。”
虞眠把豆漿遞給瓜英,又把油條分給他一半,徑直離開了巷子。
到了醫院之後,虞眠換好護士服就揣着傅時醒的車鑰匙打算去還給他。這個時間白茵茵她們都還沒到,她可以不用擔心被人看見,徑直入了辦公室。
辦公室的門開着,裏面并沒有傅時醒的身影,虞眠本來打算把鑰匙放下就離開的,但這沒有人,醫院人又雜,她擔心會弄丢。
虞眠謹慎慣了,覺得不妥就又回了護士站,想等中午或者別的時間再還給傅時醒。
之後陸陸續續來了人,虞眠一直做着每天都需要做的是,醫院的病人多,這一早幾乎是閑不下來。
期間虞眠也碰到過傅時醒,只是兩人都忙得說不上話,擦肩而過也都沒機會看彼此一眼。
傅時醒要比虞眠忙的地方在于,他偶爾會被呼吸科叫過去幫忙,只因為他在北京是專攻這方面的。
一直到中午吃飯時間虞眠才徹底坐下,其他人還是照舊先去吃飯,得她先看着護士站。
大概過去了半個小時,虞眠才看到傅時醒從電梯的方向過來,他路過護士站看到她,像是禮貌性跟她打招呼:“怎麽沒去吃飯?”
不等虞眠回答,看了一眼這周圍傅時醒就明白了大概,也沒別的原因了。他沒再說什麽,直接入了病房。
虞眠一直注意着傅時醒,等到他回了辦公室,她就進去把鑰匙還給他。她摸了摸口袋裏的鑰匙,敲了敲辦公室的門。
傅時醒正在裏面講電話,聽到動靜看了過來,眼神示意讓虞眠進來等一下。他繼續和電話那頭的人在說話,聽對話應該是和病人家屬。
虞眠想把鑰匙放下就離開的,可不知怎麽,她突然想和傅時醒多說幾句話,哪怕多一句也好。
她小心翼翼地坐在旁邊,視線跟着傅時醒講話時喉結的浮動,落在了他下方解開的領口處,上面的紐扣不知道跑去了哪裏。
傅時醒氣質使然,無論是言談舉止還是衣着打扮,都是一成不變的寬嚴得體。這樣任由紐扣消失不見且毫無察覺,絕不是他能忍的。
而虞眠的這個位置,隐約可以看見被領口微微遮掩的一顆黑色的痣,她的呼吸一滞,停了好久。
那種感覺像極了潛藏井底的人,渴望那難以窺見的天光。
大概過去了十分鐘,虞眠才看到傅時醒把手機放下,他閉着眼捏了捏鼻梁,疲倦在沉重的呼吸聲裏。
他擡眸,盯着她看了會兒。片刻後才沉聲道:“怎麽了?”
虞眠把鑰匙從口袋裏拿出來,放在桌子上,輕聲回答:“我來還鑰匙。”
“嗯。”傅時醒的情緒很淡,“放那吧。”
之後很久辦公室也沒個動靜,他沒說讓虞眠出去,也不怎麽理。虞眠也感到尴尬,沒再敢多留,站起身就往外走。
她剛走到門邊就被傅時醒叫住了。
虞眠聞聲轉過來,雙手背在身後。她的眉眼彎彎,唇角上揚帶着笑:“怎麽了嗎?”
看到這表情,傅時醒一愣。似是沒想到虞眠這樣對他笑,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辦公室又再一次陷入無聲無息的靜谧中,時間仿佛被是仙女教母暫停般漫長。
傅時醒慢慢回過神,他收了目光不再看虞眠,淡淡問:“你忙嗎?”
“不忙。”
确實不忙。
又過了好一會兒,虞眠聽見傅時醒的聲音從對面傳來,他指着自己解開的領口,目光沉靜無波,而語氣卻極為真誠:“我的扣子掉了,你可以幫我縫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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