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到達 他們一路風雪兼程,緊趕慢趕

鐘婆子不明所以:“你問這個做什麽?”

“教你說你就說。”王屠夫不耐地低喝一聲, 那張黑漆漆的臉一沉,愈發顯得兇神惡煞。

“诶,我說, 我說。”鐘婆子吓得背上一凜,讨好地笑着,“我記得, 村西面蓋了磚房的,好像有兩戶人家, 一個是孫大富,還有一個是他妹妹孫玖娘, 不過他們兩家都有一個姑娘,不知道你指的是……。”

“靠東邊的那戶, 住的是誰?”

“東面?”鐘婆子想了想,“東面那間啊, 是孫玖娘家,不過孫玖娘前兩月生病去了, 現在屋裏就她女兒一人,想必你指的是陶渺吧。”

“陶渺。”王屠夫琢磨着這名字,又想起紅梅映襯下女子嬌俏的容顏, “許人家了嗎?”

聽到這話,鐘婆子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她消息靈通,一早便聽到孫玖娘從外頭帶回來的那沒爹的醜丫頭,最近竟開始變了樣, 生得明媚可人,都快蓋過她那表姐孫雲去了。想是什麽時候叫王屠夫撞見,看上了眼, 真是有夠倒黴的。

可瞥向桌上那份分量十足的錢袋子,鐘婆子眼底的笑意又漫上來,殷勤道:“陶渺今年十五了,倒是還沒許人家,她娘沒了,爹又不知道是誰,現在啊,一個人孤零零在那屋住着呢。”

聽到沒許人家,王屠夫這才眉目舒展,他打開錢袋,掏出兩個沉甸甸的銀錠子扔到鐘婆子手上,“就她了,事成了還有,事不成......”

王屠夫瞪了鐘婆子一眼,目光狠厲,吓得她一個激靈。

“三天後我就教人擡了花轎來娶。”王屠夫蠻橫地落下一句就走。

三天?

這架勢哪是要娶媳婦,分明是要搶劫,只怕若陶渺真許了人家,他也得提着刀給人奪過來。鐘婆子心中惴得慌,這萬一事砸了小命可不保,但颠了颠手中的銀子,她又瞬間踏實了下來。

陶渺那丫頭,無依無靠的,聽說就靠在學堂做活謀個溫飽,想必是個好忽悠的,到時拿些銀兩在她面前一晃,小姑娘沒見過世面,心一動,事兒定能成了。

事不宜遲,鐘婆子拾掇拾掇,當即就出了門,一碼的話都準備齊溜了,臨了卻發現陶渺根本不在家,院門關得死死的,她往裏頭喊了好兩聲,都不見有人出來。

雖說這個陶渺是在學堂做活,可如今學堂還未開學,她當是在家裏閑着才對,這是去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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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婆子兩嗓子沒喊出陶渺,倒是驚動了隔壁的孫張氏,她罵罵咧咧走出來,一句“吵死了”說到一半,轉瞬變成了燦爛的笑。

“喲,這不是鐘嬸嘛。”孫張氏熱絡地迎上去,“您今兒怎還有空到這裏來。”

鐘婆子面色一變,她如今最不想見到怕就是孫張氏了,果不其然,剛問候完,孫張氏又湊上來道:“我家雲兒和劉員外家大公子的事兒......”

這事兒不提還好,一提鐘婆子就來氣,原本這事兒說得好好的,雖孫雲是個鄉下姑娘,但因着有幾分姿色,也得了員外家公子的青眼,只等着孫雲及笄,就擡過去做個貴妾。

可誰曾想,前一陣兒,孫雲房中進了男人,毀了名聲不說,竟還将她給吓瘋了。雖孫張氏瞞得緊,可這村裏誰不知道,每到半夜,孫雲就開始一個勁兒地鬼喊鬼叫。她縱是生成個天仙,人家也不能娶個瘋婆子回去不是。

同在一個村兒,鐘婆子也不好同孫張氏翻了臉,只搪塞道:“你家孫雲還小呢,何況劉公子那兒也不急,等她把病養好了再說吧。”

“我們雲兒那也不是什麽大病,就是前陣子叫那賊一吓,魇着了,好好養一段日子就好。”孫張氏仍不死心,纏着鐘婆子不放,“還要托您好好同劉員外說說,這姑娘家的眼見歲數就大了,哪兒等得起啊,而且您又不是不知道,盼着娶我們家雲兒的,都排到天邊去了,我和我家大富就是瞧着劉公子人好。”

看孫張氏臉不紅心不跳地說着這話,鐘婆子暗暗在心裏啐了一句不要臉。

她哪是看着人好,怕是看着錢好吧,她要真疼惜孫雲,還會眼巴巴地把人送進去做妾嘛。

再者,她心裏難道還沒點數,孫雲如今的名聲比那臭水溝子還要髒,又瘋瘋癫癫的,從前那些上趕着想娶她的,現在一個個跑得比兔子還快。

“孫雲的事兒啊,我關心着呢,倒也要等她的病好了不是。”

鐘婆子說罷要逃,卻被孫張氏一把扯住了。她方才就覺得奇怪,鐘婆子站在陶渺家門口作甚麽,還沖裏頭喊了好幾聲,她狐疑道:“鐘嬸,您這是要給陶渺做媒呢?”

“沒有的事兒,我就是路過。”

鐘婆子擺擺手,同她打着哈哈,孫張氏卻是不信,鐘婆子是媒婆,吃的就是這碗飯,不是來做媒,難道是來做客來了。

孫張氏兩眼一提溜,笑道:“你就同我說說,好歹我還是她大舅母呢,若真尋到了好人家,我替她高興還來不及。”

“可陶渺不是早同你們斷絕關系了嗎?”鐘婆子戳穿她。

陶渺與孫家鬧不快的事兒,鐘婆子不是不知道,那日她還混在人群裏看了熱鬧呢。

孫張氏面上的笑意一僵,但又很快恢複過來,“小孩子生氣說的渾話哪裏當得了真,這親舅舅親舅母還能說不要就不要的嘛,玖娘沒了,往後她的事兒還不是得我和大富來管,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鐘婆子思索了片刻,覺得孫張氏說的似乎有幾分道理,自古血脈親情最難割舍,打斷了骨頭還連着筋呢,哪是說斷就斷那麽簡單的。

何況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到時陶渺真的不同意嫁,還有孫大富和孫張氏能替她做主不是,尤其孫張氏這人還是個掉進了錢眼子裏的。

思至此,鐘婆子一改方才的态度,親昵道:“事情沒落實,本不好同你講,可你說得對,你畢竟是陶渺的大舅母,也該替她拿些主意的。”

她沖孫張氏勾了勾手,将王屠夫看上陶渺的事兒盡數同她說了。

與此同時,幾裏之外的覆水鎮,一輛馬車幽幽在客棧前停下。

守在門口的夥計忙迎上去,見這一行人有男有女,雖風塵仆仆,可舉手投足間能看出不是一般的大戶人家,就連婢女都穿着滾兔毛邊的絲緞錦衣。

崔煥小心翼翼地将方嬷嬷從車上扶下來,轉頭吩咐道:“給我們來三間上房,兩間下房,再送些飯菜與熱水來。”

夥計應聲領着他們上了樓,青蘭與青竹又被分在了一間。

青蘭進屋,将這間上房的角角落落悉數看了個遍,嫌棄地皺了皺眉,忍不住對青竹抱怨道:“一路從京城過來,不但路越來越難走,連吃的睡的都愈發不襯人心了,你說我倆怎這麽倒黴,被派到這種地方來,接一個鄉下丫頭。”

青竹忙把手放在唇間,示意她低聲,“什麽鄉下丫頭,崔總管吩咐過多少遍了,那是三姑娘。”

“三姑娘?”青蘭不屑地輕笑一聲,“哪兒來的三姑娘,容姨娘生下的那個三姑娘沒活過兩歲就折了,這個難不成是從地府裏冒出來的?”

“你管那麽多做什麽,既是老夫人親自要求來接的,定不會有錯。”青竹打開行李,收拾起來。

青蘭坐在榻上,眉宇間滿是不悅,“青竹,你就不覺得憋屈?我一想到要伺候一個舉止粗俗,鄙陋不堪的主子,便覺得渾身不自在,只怕往後在府中不但要被嘲笑,也再無出頭的日子了。”

青竹停下動作,回身看她,勸道:“你可收收你這副态度,不管怎麽說,那都是我們主子,等崔總管将三姑娘接來了,你需得精心伺候着,莫要這般不情不願的。”

說罷,她往隔壁瞥了瞥,提醒道:“小心讓方嬷嬷聽見。”

提及方嬷嬷,青蘭神色一凝,這才憋着嘴,不樂意地道了句“知道了”。

兩人殊不知,她們自以為不高的聲兒,都透過那層薄薄的牆,悉數入了隔壁坐着的兩人耳中。

崔煥低着頭,窘迫又慚愧道:“青竹這丫頭,竟還私底下對三姑娘不敬,是我不曾教好!”

“不怪你。”方嬷嬷想起剛才青蘭和青竹的對話,輕輕嘆了口氣,轉而道,“去接三姑娘前,你命人去置辦些姑娘家要用的東西,無論是衣料首飾都揀着最好的來。”

崔煥當然知道這是給誰準備的,他們一路風雪兼程,緊趕慢趕,之前确實沒有顧及到這些。

他了然地點了點頭,問:“那我們何時去接三姑娘,我已同夥計打聽過了,從這裏到姑娘住的小別村,只需一個時辰。”

方嬷嬷道:“不急。再等一日吧,還是等東西都備至全了,再接三姑娘回來也不遲。”

“好。”

又與方嬷嬷坐着說了會兒話,崔煥才起身離開,路過青竹青蘭的房間時,卻不由得步子一滞。

雖說青蘭對主子态度不恭,是有過錯,可是她剛說的那些話,其他人未免不是那麽想的,只是沒有說出口罷了。畢竟那位三姑娘在那麽個偏僻貧瘠的山村長大,無論是才貌還是教養定比不得京中幾位姑娘,指不定還是個大字不識的,粗俗無知的,連府上的婢女都比不過。

崔煥暗暗決定要好好敲打敲打跟來的幾個婢女仆從。

得教他們到時候對着三姑娘,莫太将心中想法表現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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