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笄禮 (二合一)原是在這兒等着她呢!……

林堯!

安國公眸色微沉, 除卻同僚的之外,他與這林堯交情并不深,只偶爾從天弘帝口中聽得兩句對他年輕有為的贊賞。

難道說林堯與陶茗兒之間還有一段情緣。

見安國公将疑惑的視線投來, 那家仆似是早有準備,禀報道:“屬下命人打聽了,林首輔後院有一妻兩妾, 正妻是翰林院掌院學士戚大人的嫡長女,兩位姨娘一個姓沈, 一個姓容,其中并沒有陶茗兒。”

安國公聞此言, 劍眉緊蹙,先前聽說陶茗兒被拐後流落風塵時, 他便心痛不已,那個從前被安國公嬌養着的姑娘, 竟落得那腌臜的地方,也不知吃了多少苦頭。

可沒曾想不僅如此, 她竟還叫那林堯哄騙,成了沒名沒分的外室不說,如今仍下落不明。

安國公身子踉跄了一下, 家仆欲上前摻他,卻被他擺擺手退開了。

“還有一事, 屬下覺得蹊跷,不,準确地說是有些巧合。”家仆道, “這林府一個多月前新來了一位三姑娘,外頭都傳,此為首輔大人的外室所出, 頂替了原先三姑娘的位置,而且這位姑娘如今正好快滿十五歲,還是從雲州來的。”

安國公本沒意會過來,可驀然想起秋娘似乎說過,陶茗兒十五年前離開雲州時,身懷有孕的事!

這個外室所出的三姑娘與陶茗兒會有什麽聯系嗎?

那廂,陶渺自琴館回到林府時,天已昏昏向晚,青竹先行下了車,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周圍,才将陶渺扶了下來。

琳琅在沁園門口遠遠望着,見二人終于回來,一顆心才算落了地。

“姑娘,今日怎回來得這麽晚!”琳琅将陶渺迎進屋,問,“姑娘可用過膳了?”

“不曾呢,你先去膳房取些清淡的吃食吧。”青竹替陶渺接下披風,随手挂在椅背上。

“好。”琳琅忙去膳房吩咐。

琳琅一走,青竹打來水給陶渺洗漱了一番,又沏上茶,見屋內只有她和陶渺兩人,不由得低聲道:“姑娘,奴婢雖不知您和那位公子是何關系,可您畢竟未嫁,隔三差五地與那位公子見面,到底不好,容易惹人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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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渺愣了愣,她從未想過青竹說的這個問題。

“可我與他……”她斟酌了半晌,反駁道,“只是像我與安國公世子一樣,尋常好友罷了……”

這話說到最後,陶渺不知為何,莫名有些心虛,她與韓奕言的關系好似又與聞朗不太一樣,具體哪兒不一樣,一時又說不上來。

青竹看在眼裏,心下明白了什麽,不由暗笑她家姑娘對于一些事終究是懵懂了些,正欲再言,卻聽屋外琳琅低喝道:“怎又是你!”

後面的話陶渺和青竹不曾聽清,不多時,便見琳琅托着晚膳,一進屋便嘟囔道:“這院子的一些丫頭真是不像話,整日偷懶不幹活。”

“怎麽了?”陶渺還是頭一回見琳琅發這麽大的火。

“姑娘你不知道。”琳琅不滿道,“有個叫小梅的灑掃丫頭,近日總是偷懶,這已是奴婢第二回 撞見她站在姑娘屋門口偷偷摸摸,跟做賊似的。”

聽聞此言,陶渺秀眉微蹙,驀然想起韓奕言問過她最近身邊可有什麽異樣,頓生了幾分警覺。

“你上一回撞見那個叫小梅的丫頭,是何時了?”陶渺問。

琳琅答:“想來已有□□日了吧。”

已盯了她那麽久了嘛……

可那丫頭會是林府誰的人?又有何目的呢?

陶渺垂眸思索了半晌,卻聽琳琅又道:“對了,姑娘,奴婢忘了,今日老夫人那兒派人送來些首飾。”

琳琅自內屋捧出個紅木螺钿妝匣來,掀開盒蓋,裏頭的珠光一瞬間晃了陶渺的眼。

“老夫人說,這是給兩日後姑娘的笄禮準備的。”琳琅天真道,“都是不可多得的好東西,老夫人待姑娘真好。”

陶渺擡手在那冰涼的首飾上虛虛拂過,眸底卻泛起淡淡的嘲意。

林老夫人哪裏是對她好,不過是護着林府的顏面罷了,不想她太寒酸罷了。

兩日轉瞬而過,笄禮當日,未及卯時,陶渺便被琳琅和青竹喚醒。林老夫人派來兩個手腳麻利的婆子,為她梳妝,好一番折騰。

除了困倦外,陶渺總有些心下不寧,右側眼皮跳個不停,上一回有這般不祥的預感還是在孫張氏将她強嫁給屠夫的時候。

她是吃過一次大虧的人了,這次不可再大意。本還想再多等着時候,可就怕夜長夢多。

更衣時,趁着四下無人注意,陶渺悄悄喚來青竹,從妝匣裏摸出那支桃花簪給她,附在她耳邊囑咐了幾句。

青竹面露幾分震驚,旋即鄭重地點點頭:“姑娘放心,奴婢一定辦好。”

她将桃花簪藏入袖中,順手端起桌上的一個托盤,神态自若地走出院去。

“三姑娘可換好衣服了?”

往裏詢問了一句後,兩個婆子自屏風後繞進來,陶渺起身回眸的一瞬,二人都不禁怔愣在了原地,許久才回過神來。

“三姑娘,夫人姑娘們都在正廳候着了,我們快些過去吧。”

陶渺微微颔首,由一個婆子扶着,身後又跟了三兩個婢女,一路穿過林府花園,拐了幾道長廊,過了幾道垂花門,才瞧見正廳的影子。

此時的正廳人聲嘈雜,二房三房和其餘一些林家女眷不曾想,她們時隔一月再次聚在這正廳之中,又是因着這林三姑娘。

廳中不少目光時不時向坐在林老夫人身側的戚氏投去。

也不知這大房夫人是傻還是大度,竟是主動提出要為這個外室所出,血脈卑賤的三姑娘舉行笄禮。還将二房三房都請來,這般大張旗鼓,不曉得還以為及笄的是林府的嫡女呢。

思至此,衆人又不免将同情的目光移向了坐在角落裏的林熙毓,聽說這戚氏引以為傲的林家四姑娘,竟是在不久前禦花園的棋賽上,輸給了那林三姑娘。

乍一聽到這事,二房三房心中痛快了好一陣,從前那些好事都教大房占去了,可不曾想向來心比天高的京城第一才女林熙毓竟還有那麽丢人的時候。

似是感受到廳中打探的目光,林熙毓挺直背脊,斜眼看過去,她眸光銳利如刀,刺得幾人忙心虛地将視線收回來。

然雖說這林四姑娘馬失前蹄,可不得不說,她這相貌生得是真真得好,一身茶紅的纏枝葡萄對襟花羅短衫,配着枝黃的百疊裙,豔似芙蓉,恐是要将今日主角的風頭給壓過去。

恰在此時,只聽屋外一婆子高喊:“三姑娘到了。”

婢女們打起簾兒,一時廳內的目光都朝門口探去,先瞧着的是水藍的绡紗一角,旋即是插在青絲間的玉簪流蘇随着垂首的動作碰撞作響。

陶渺向廳中人一一請了安後,才在林老夫人的應允下緩緩擡眸。

剎那間,廳中衆人皆是呼吸一滞,只見那三姑娘柳眉瓊鼻,一雙潋滟的瞳眸烏黑透亮,眼尾微微泛紅上揚,無端端顯出幾分媚态,她朱唇輕勾,正落落大方地對着衆人嫣然而笑。

今日聚在這廳中的林家女眷多是在陶渺上回入府時見過她的,那回權當她是個粗鄙不堪,面容醜陋的農家女,故而見到真容時難免有些驚訝。

然這一回他們的怔愣,卻是因着驚豔!

除了林熙毓外,林家二房三房的嫡庶姑娘幾乎都在,那樣貌在京中雖說不上是數一數二,可也都是拔尖的。

可陶渺一身素雅的水藍暗紋花羅折領衫子,略施粉黛,一出場,竟是将那些姑娘都比了下去。就好似是一片姹紫嫣紅中兀然開出的一朵水蓮花,出淤泥而不染,最是奪人眼球。

原以為三姑娘今日的風頭要被自家妹妹蓋過去了,不曾想如今二人卻是平分秋色,陶渺是絲毫不遜色于林熙毓。

一時廳中目光各異,震驚的也有,不屑的也有,嘲諷的也有。

陶渺皆做視而不見。

少頃,只聽林老夫人道:“既都來了,那便開始吧。”

雖說,陶渺身為庶女,這笄禮的排場着實大了些,可許是顧着林熙毓這嫡女的面子,有些繁瑣的步驟能省的還是省了。

可方才開禮,便出了問題,一個小婢女倏然跪下來,顫顫巍巍道:“禀老夫人,奴,奴婢将笄禮要用的釵冠落在沁園了。”

陶渺聞聲望去,眸色微凜,那小婢女不是旁人,正是這段日子在她屋外鬼鬼祟祟的梅兒。

戚氏怒道:“你這丫頭是怎麽回事,竟出了這樣的纰漏!還不快回去取來。”

“夫人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小梅磕了兩下頭,“奴婢這就去取。”

她利落從地上爬出來,匆匆忙忙跑出正廳,因着這個插曲,原先安靜下來的正廳又燥了些。

也沒見哪家姑娘的笄禮出過這樣的差錯。

候了一炷香的工夫,小梅卻久久不回,戚氏只得派身側的婢女紫蘇前去查看。

不多時,便聽外頭一陣喧嚣,小梅被一個推搡,跌倒在了正廳之中,懷中不知死死抱着什麽。

衆人面面相觑,只聽紫蘇道:“禀老夫人,夫人,奴婢方才去沁園找小梅,恰見小梅站在三姑娘房中,見到奴婢,便慌慌張張地不知想把什麽藏起來,奴婢懷疑她手腳不幹淨,想要查看,她還死死抱着不肯松開。”

陶渺往小梅懷中看去,不由得秀眉微蹙。

林老夫人向下掃了一眼,聲音沉冷,“你偷了什麽?”

“奴婢沒有,奴婢沒有偷東西。”小梅淚眼汪汪,拼死搖頭,仍抱着東西不肯松開。

林老夫人向底下的婢女示意一眼,幾個婢女一哄而上,強行架住小梅,手一松,她懷中的物件應聲而落。

衆人湊近去看,雖知道是個什麽衣裳,可看仔細了才發現這是一件寬大的黑色披風,可那款式實在不像是女子所用,倒更像是男子的披風。

衆人疑心間,小梅哭哭啼啼,餘光不時地瞥向陶渺,神色慌張,喃喃道:“不,不是,這披風是我家姑娘的,就是我家姑娘自己的。”

始終沉默着看着一切的陶渺杏眸微張,終于明白過來,她本還奇怪,今日這笄禮是不是有些太風平浪靜了些。

原是在這兒等着她呢!

“姑娘,這不是前兩日你和青竹從外頭回來……”琳琅也認了出來,她這才發覺到不對,環顧四下道,“咦,青竹呢,青竹去哪兒了?”

陶渺抿唇,掩在袖中的手微微攥緊。

此時,安國公府的祠堂內。

安國公與夫人喬氏正對着先祖靈位叩拜,安國公面露愧色,跪在蒲團上,将陶茗兒之事悉數告知老安國公夫婦。

喬氏看着安國公自責的模樣,心下不忍,安慰道:“老爺,不管怎麽說,蔓兒也算是找着了,您對父親母親也有了交代。”

“都怨我。”安國公搖搖頭:“若我能早些找到蔓兒,不至于讓她吃了那麽多的苦。”

說罷,他轉向喬氏道:“對了,先前你為了朗兒,請來京中貴女,在府中辦了一場詩會,可曾見過那位新來的林家三姑娘。”

“确實見過,說來那位林三姑娘與朗兒的關系還甚是親密呢,朗兒還邀她一塊兒去過燈會。”喬氏疑惑道,“老爺問這個做什麽?”

“你随我來。”

安國公帶着喬氏去了書房,展開擱在書案上的一幅畫。喬氏好奇地探過去,脫口而出,“這不是林三姑娘嗎?”

安國公大驚,急急詢問:“那位林三姑娘與畫像中的人生得很像嗎?”

聽聞此言,喬氏才察覺畫中人并非陶渺,她仔細端詳了半晌,點點頭,“我與那林三姑娘只見過一回,乍一看還以為是同一個人,這兩者大抵有五六分像吧。”

能這般相像恐怕不是什麽巧合,安國公不禁喃喃道:“難道那孩子真的是……”

兩人說話間,府中小厮忽而急步跑進來,“國公爺,外頭有一個小婢女,自稱是林家三姑娘的人,想要求見您。”

安國公猛然一怔,忙道:“快帶她進來。”

青竹被家仆領到了安國公跟前,幽幽一福身,自袖中取出那枚桃花簪道:“國公爺,這是我家姑娘命奴婢帶給您的。”

“這是!”

喬氏震驚地望向青竹遞過去的那支桃花簪。

安國公去接簪子的手止不住發顫,雖只是支木簪,可他再熟悉不過,因每年老安國公夫人忌日或是聞清蔓的生辰,他都會捧着這支簪子,在聞清蔓的閨房裏枯坐上好幾個時辰。

“我家姑娘說,自她上一回在府中無意間看到另一支簪子,便開始懷疑自己的身世,只是怕弄錯,不敢親自相認。”青竹頓了頓,“我家姑娘還說,還說……”

“她還說了什麽?”安國公迫不及待地問道。

“我家姑娘還說,她在林府過得不好。”青竹遲疑道,“她很想回家……”

林府那廂,正廳中的氣氛安靜地詭異,小梅那話不說還好,一說未免有些欲蓋彌彰的味道,廳中女眷們心下有了答案,看向陶渺的眼神裏霎時多了幾分鄙夷。

這位林三姑娘還未許人家,竟已不知私下與哪家公子勾搭在了一起,當真是不知羞恥。

戚氏面色發白,她特意為陶渺舉辦這場笄禮,正是為了自然而然地提高陶渺在林家的身份地位,将來替林熙毓出嫁之事也能容易一些。

如今此事一出,陶渺的名聲壞了,将來還怎麽替林熙毓嫁給那個殘暴嗜血的平陽侯。

“你個賤婢,胡說些什麽!”戚氏厲聲喝道,“來人,将她拖出去。”

“等等!”

開口的是三房夫人,她語重心長地轉向戚氏道:“大嫂,此事事關重大,不可這麽草草了結,若不能立刻查清楚,只怕流言傳出去,就此毀了三姑娘的名聲。”

陶渺在心中冷笑一聲,三房夫人這話說得可真是冠冕堂皇,聽着是為她好,誰知是不是為了看她的笑話呢。

林老夫人聽聞此言卻沉靜了片刻,似是覺得有幾分道理,轉向陶渺道:“熙渺,你告訴祖母,這件披風是哪兒來的?”

陶渺哪裏能說。

她雖不知到底是誰想要害她,可那人大抵曉得她根本說不出真相,就算她承認這件披風真是屬于一個男子的,說她與那男子沒什麽不明不白的關系,也無人會信,無人肯信。

林家無一人是向着她的。

她緩緩站起來,淡然道:“這件衣裳是有人借給孫女的。”

林老夫人雙眉緊蹙,愠色不掩,“那人是誰!”

陶渺垂眸沉默不言。

她這副姿态與默認別無兩樣,廳中女眷們交換着眼神,更加确信無疑。

三房夫人在心中竊笑,前兩日在寧山寺山腳下陶渺惹怒她的事她可還沒忘,她幸災樂禍道:“三姑娘快說話呀,你祖母最是大度,你若真犯了錯,她定也不會重罰你。”

陶渺畢竟是林老夫人帶回來的,三房夫人這話無疑是□□裸地打了她的臉。

林老夫人怒上心頭,越發看着陶渺不順眼起來,她千辛萬苦将她帶回京,好吃好喝供着,不是為了讓她給她丢人現眼的。

她猛一拍桌道:“說,你到底在外勾了哪個男人?”

看着林老夫人陰沉的面色,再看看廳中幸災樂禍的女眷,陶渺只覺無盡惡意的如潮水般洶湧而來,似要将她吞沒。

從前在小別村時,她見過無數粗俗惡毒的農婦,可如今她才發現,縱然京城這些貴女官婦表面上衣冠楚楚,舉止有度,可卻與那麽農婦沒什麽不同,甚至更加可怕。

她們不争不吵,端莊而高明地用那雙鄙夷的眼眸看向你,像一把無形的刀子,刺得你遍體鱗傷,體無完膚。

她忽而冷笑一聲,一雙眸子裏透着無聲的反抗和嘲意。

“我,無話可說……”

林老夫人被陶渺這番态度激得氣得渾身發抖,本還想給她留着顏面,如今看來她根本和她那下賤的娘一樣不知好歹。

“好,可真好!”林老夫人冷笑了一聲,将手邊茶盞砸過去,一聲清脆的巨響後,滾燙的茶水混着鋒利的瓷片在陶渺腳邊綻開。

“請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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