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觊觎 他望着陶渺離開的方向,眸光貪婪……
方才過了小滿, 這天兒便驟然熱了起來,午間無風無雲,熱氣屏在屋裏頭, 便似蒸籠一般,悶得人透不過氣。
琳琅自膳房端了碗酸梅湯來,正要踏進去, 便被青竹給攔住了。
青竹壓低聲兒道:“我給姑娘扇了會兒風,姑娘像是睡着了, 先別進去擾她。”
琳琅往內間探了一眼,果見陶渺阖眼躺在靠窗的小榻上, 她輕嘆了一聲,“姑娘最近總時不時愣神, 晚間也不曾睡好,想是累極了。”
她放下酸梅湯, 用手肘輕輕撞了撞青竹,雙眼一撇, 指了指外頭。
兩人在連廊下倚着欄杆坐下,聽着樹木草叢間蟬聲陣陣,還未聊上兩句, 便見一個小婢女捧着個酸枝木的紅漆食盒疾步進來,走到她們前頭, 神色頗有些為難。
青竹和琳琅對視一眼,便知是怎麽回事了。
大前日是香雲齋的胭脂,前日是一副上好的和田玉镯, 昨日倒是換了花樣,送了些話本來,今日送來的東西倒是一目了然。
琳琅問道:“這是什麽吃食?”
縱然盒蓋沒開, 可那股子纏人的甜香味已從裏頭飄了出來。
“送來食盒的人說是八寶齋的沈大廚做的糕食,才做好的,還熱着呢。”那小婢女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往屋內望了望,“還要給姑娘送去嗎?可姑娘每回都是不收的。”
“你給我吧。”
琳琅伸手接過來,實在被那味道香得不行,忍不住偷偷将盒蓋開了個小口,往裏探了一眼,登時張大了嘴,被盒中形狀好看的糕食驚住了。
沈大廚是誰,那一手點心做得可比宮中禦廚還要出名,可偏生脾氣古怪,千金捧到他前頭,他都不一定願将點心賣給你。
這食盒還滿滿地裝了兩層,拎在手上沉甸甸的,怕是吃個三四天都吃不完。
青竹看在眼裏,不由得感嘆,這平陽侯一天天的,盡往這裏頭下功夫,早知如此,當初早些坦誠,哪還有今日那麽多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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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在廊下說話的聲兒雖然低,可透過窗縫飄進來,到底将陶渺吵醒了。她這幾日睡眠淺,随便一點動靜便能擾了她的清夢,其實說到底,還是因為心裏窩着事兒。
甫一清醒過來,心底的燥意便也跟着複蘇,陶渺起身,走到那檀香木桌案前,想要練字靜靜心,可觸及攤在底下的那兩張字帖,心裏頭卻愈發煩亂了。轉身離開書桌,她又挪到棋桌前,然連棋子都不曾碰着,往事便如潮水般湧上腦海,她只得再挪地方。
餘光瞥見圓桌上擱着的酸梅湯,她端起來就是一飲而盡,涼絲絲的液體入了肺腑好容易将她的火氣壓了一些,一擡眸便見角落的竹籠子裏,那只雪白的兔兒正蹲在裏頭眯眼看着她。
陶渺秀眉微蹙,“砰”地将瓷碗砸在桌上。
怎到處都是那人的痕跡!避都避不掉,實在煩死了。
青竹和琳琅聽見屋裏的動靜,忙小跑進來,見陶渺一臉愠色,不由得問道:“姑娘,您這是怎麽了?”
“沒事兒。”陶渺不欲在青竹和琳琅面前發火,她努力收起不悅,餘光瞥見琳琅手上的食盒,問道,“這是什麽?”
“這是有人送來給姑娘的。”琳琅尴尬地将食盒打開,猶猶豫豫道,“姑娘吃嗎?”
縱然琳琅遮遮掩掩,陶渺也清楚,這糕食是誰送來的。
這幾日日日派人送來亂七八糟的東西,是純粹來膈應她的嗎?
他以為這般,她就能忘了他騙她的事實嗎?
見陶渺眸色寒沉,抿唇不言,琳琅正欲同前幾日那般将食盒收起來,卻聽陶渺咬牙切齒道:“吃,為何不吃!”
她抓起一塊杏仁酥就往嘴裏送。
送來東西的人雖然可惡,但這食物萬萬不可浪費,那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她洩憤般咀嚼了兩下,雙眸卻是倏然一亮,咽下口中這塊,她又慢吞吞從盒中拈了一塊,滿臉不情願道:“味道也不怎麽樣,勉強能入口吧。”
見琳琅眼巴巴地望着,她把食盒往前推了推道:“一起吃吧,左右裏頭那麽多,我一人也吃不完,順便挑一些拿下去分了。”
“是,姑娘。”琳琅福了福身,從食盒裏取了一些裝進小盤裏,掀開竹簾出去了。
院中的幾個灑掃婢女分到了點心,高興得如分着了寶似的,正吃得津津有味,卻見一人着竹青長衫,身姿挺拔,大步跨進院來,問道:“你們家姑娘可在裏頭。”
“見過世子。”琳琅忙低身行了個禮,“姑娘正在裏頭坐着呢。”
陶渺聽見外頭的動靜,命青竹将棋盤取來,正欲起身相迎,聞朗已掀簾進了屋。
“表哥。”她喚道。
聞朗輕輕點了點頭。
自她到了安國公府以後,陶渺總覺得聞朗對她的态度不一樣了,再不似先前那般熱絡,總與她保持着若有若無的距離。
尤其在聽說她要改姓聞的時候,眸色複雜,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最後只是笑了笑,說往後能有個妹妹實在太好了。
兩人幾乎一碰着面,就要下棋。待青竹自屋中取出棋盤,兩人便坐在院中的連廊下對弈。
連廊有樹木蔭蔽,比屋內涼快許多。見陶渺眼底青黑,面色不佳,聞朗皺了皺眉道:“我聽說你這幾日都呆在屋中不曾外出,可是有哪裏不适?”
陶渺搖頭:“沒有,只是受不了熱,在屋內避暑罷了。”
韓奕言和太子來過平陽侯府的事,安國公下過死命,命知曉的家仆不許透露半分,聞家家仆都忠心,嘴也牢,故而連聞朗都不知曉。
聞朗将信将疑,但也不好再問,只轉而道:“這天氣越發燥熱了,再過幾日,陛下便要帶着群臣後妃去避暑游湖,你若好不了,到時可就錯過了。”
“游湖?”
“是啊,陛下每年這個時候都會去皇家別院附近的碧水湖游湖,除了後妃,一些重臣及其家眷也會一同前往。”聞朗笑道,“我曾陪同父親去過幾回,除卻游湖,世家公子和貴女們都會聚在一塊兒,吟詩作對,對弈賞景,很是有趣,你定會喜歡。”
陶渺暗暗垂眸,縱然聞朗描述地再好,她也對游湖一事提不起興趣,若放在從前或許還會有幾分期待,可一想到那人也有可能會去,她便徹底絕了心思。
那日得知他的身份後,陶渺難受了整整一夜,哭得雙眼都腫了,她本以為第二日便好了,因她向來很會調整自己的心情,可不曾想接連幾日,她都未能緩過來。
雖不至于整日耷拉着臉,凄凄哀哀,如喪考妣,但心悶悶地難受,像是教什麽堵住了一般,比上一回在小別村時,她誤會那人不告而別傷心難過數倍。
聞朗似乎看出她的失落,問道:“難道你不想去?”
陶渺強扯出一絲笑,在棋盤上落下一子,“想去的,我只是在琢磨到時該怎麽玩才好。”
往日她和聞朗下棋,雖棋藝多少差聞朗一些,但偶爾也能贏他一局,可今日的棋她下得可謂一塌糊塗,全然沒發揮出平常的水平。由棋觀心,聞朗知道她心緒不佳,只下了三盤,便讓她好好休息,起身離開了。
聞朗走後,陶渺正一人對着棋盤上的棋局發愣,便聽耳畔熟悉的系統提示音響起。
【刺繡任務一已發布】
【任務內容:三天內學習刺繡,并在絲帕上繡出簡單的圖案】
【任務獎勵:美貌值+2】
【失敗懲罰:生命值-1】
【補充說明:任務需在十二個時辰內開啓,請宿主在此期間獲取刺繡相關材料,若任務未在十二個時辰內開啓,系統将強制進行任務倒計時。】
自從上回陶渺的學琴任務接連失敗兩回後,系統已許久沒出現了,一出現發布的還是刺繡任務。
陶渺不由得笑出了聲,“怎麽,你是瞧我心情不好,特意尋了個簡單的任務給我送分來了?”
【刺繡看似簡單,實則講究頗多,要繡出一副好的作品并非那麽容易。】系統不以為然,【宿主好像很自信嘛,可別到時候通不過本系統的考驗。】
“我當然自信了。”陶渺挑了挑眉,“這作畫,學琴我固然不行,可女紅我還是有幾分信心的,當初我阿娘生病,我可是靠着做針線活養家糊口的,總不至于連個最簡單的任務都完不成吧。”
【哦?】系統一副質疑的語氣,【宿主既然這麽厲害,要不要現在就開始任務考試,讓本系統見識見識。】
現在就考試!
做了大半年的系統任務,陶渺還從沒有過提前完成任務的時候,“那若是我現在就開始任務考試,可有獎勵?”
她都提前完成任務了,總得從中撈點什麽好處吧。
【這個嘛......若是宿主現在就開始考試,且成功的話,可額外獲得1點美貌值,但是......】系統強調道,【若宿主沒能成功,将扣除雙倍的懲罰,即2點生命值。怎麽樣,宿主還要嘗試嗎?】
陶渺思忖半晌,點了點頭,她喚青竹拿來繡籠和圖樣,“那就試試呗。”
倒也不是為了美貌值,只是想通過完成任務,分散一下她自己的注意力罷了。
就如她自己所說的那般,她的刺繡任務完成得極其順利。
在成功完成了兩個刺繡任務,獲得六點美貌值後不久,太後命人傳來消息,宣她入宮。
自她回到安國公府後,太後隔三差五地便會召她入宮相陪,拉着她一塊用膳,再說說話,陶渺已然習慣了。
翌日晨起,由着婢女為她梳妝一番,便上了宮中派來接她的馬車。
安德門外,太後身邊的內侍胡公公已早早等候在了此處,遠遠見馬車行來,便殷勤地上前道:“聞姑娘,一路辛苦了。”
車內的陶渺低低應了一聲,胡公公伸出手親自将陶渺扶了下來,一擡眸,卻是怔忪在那裏,心下驚詫又納罕。
離上回見到陶渺也不過十幾日的功夫,這位聞姑娘似乎又生得更美了一些,具體哪裏更美了他也說不上來,只是這眼睛一旦落在她臉上,就如黏住了一般,怎也移不開了。
“□□管。”見胡公公不動,陶渺奇怪地喚了一聲。
“诶。”胡公公這才反應過來,“轎子已給姑娘備好了,姑娘這邊請。”
有這般感覺的并非胡公公一人,因這周遭,凡是看見陶渺相貌的,都會忍不住吃上一驚,甚至連守門的幾個侍衛都頗有些不老實地時不時将眼神瞥過去。
陶渺并不知,她坐上轎子的一刻,幾十步外,一匹駿馬倏然停下,馬上人不經意地一瞥,恰好在轎簾落下前,瞧見了那幅昳麗嬌豔的面容。
轎中人眉目低垂,但仍可見其肌膚淨白如瓷,豔如朱砂的紅唇輕抿着,泛着似有若無的笑意,順滑的青絲垂落在兩肩,簪上的流蘇微微晃動着。
縱然看不見她的眼睛,可他仍能想象到那會是怎樣一雙潋滟而明媚的瞳眸。他癡癡地看了半晌,直到轎子消失在門洞裏,才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
“那是哪家貴女?”他詢問安德門外的守衛。
守衛恭敬道:“回魏王殿下,那位是安國公府的聞姑娘。”
魏王雙眼微眯,思忖半晌,才終于想起來是誰。他唇角泛起一絲笑,望着陶渺離開的方向,眸光貪婪而玩味。
“沒想到,竟是這般絕色......”
慈寧殿中,太後甫一見着她,便擰起了眉,心疼道:“怎一陣子不見,瘦成這般,像是在安國公府受了欺負似的。”
“讓太後娘娘擔心了,舅父舅母對我無微不至,渺兒只是因着天熱胃口不好罷了。”
“最近這天兒确實是太熱了些,也難怪你食不下咽。”太後笑道,“不過,再有幾日,皇帝就要去行宮避暑游湖了,屆時你便跟着哀家一起去吧,那兒山清水秀的,你也好養養身子。”
陶渺本沒有跟着去游湖的打算,可太後既然這麽說了,她便不好尋借口推辭,只得道了聲是。
太後滿意地笑了笑,又留她用了午膳後,才放她離開。
陶渺走後,劉嬷嬷忍不住道:“太後娘娘想要聞姑娘跟着去游湖,想是另有目的吧。”
太後輕啜了茶,低嘆一聲,腦海中又浮現出陶渺那纖弱的身影來,“那孩子近日愈發消瘦,哀家想着或是外頭的流言所致,到底是剛及笄不久的小姑娘,哪裏受得住那般污蔑。正好趁去行宮的機會,讓她與那幾位世家公子見見,若兩廂合适,哀家便為他們指婚。”
劉嬷嬷聞言,也不禁感慨,這聞姑娘分明是這般姿容絕色,才華橫溢之人,也不知教誰傳得那般難聽,所謂眼見為實,的确得讓聞姑娘與衆人好生見見。
“這些孩子,一個兩個,命都是這般苦。”太後神色煩憂道,“渺兒這廂是,言兒那廂也是,如今都已從蒼州回來了,這等歲數,也該成家生子了,怎自個兒一點都不上心呢。”
劉嬷嬷自然知道,太後口中的“言兒”是平陽侯,平陽侯幼時常出入皇宮,與太子相伴,也是太後看着長大的,故而太後對平陽侯的終身大事相較于旁人終究是關心一些。
“可奴婢瞧着呀,平陽侯也不是一點也不上心,這不前幾日,還特意來見您,提起與林家退婚的事兒呢。”
提及此事,太後雙眉蹙起,道:“哀家都快忘了,既已準備得差不多了,今日便命人領着哀家的旨意,去一趟林府吧,将這事兒給辦了吧。”
當初她之所以給林家和平陽侯府賜婚,看上的除了林家的地位,最主要便是林家那個被稱為第一才女的林四姑娘。
可如今看來,林家人生性惡毒,想必那個林熙毓也不堪為韓奕言的良配,別到時娶進門,擾得家宅不寧,這樁婚事還是早些作罷為好。
另一廂,離開慈寧殿的陶渺正欲繞近路從禦花園穿過,便見一宮人突然從一旁竄出來攔住了她的去路,她沖陶渺微微一福身,恭敬道:“聞姑娘,貴妃娘娘有請。”
貴妃?
陶渺雖知皇後去世後,如今這後宮中執掌鳳印的便是貴妃,但她不曾見過貴妃,貴妃又為何要請她前去呢。
縱然千般疑惑,陶渺都沒有拒絕的資格,只得硬着頭皮去了貴妃寝殿。
殿中燃着淡淡的蘇合香,入目之處無不極盡奢華,宮人将她領進內殿後,陶渺幽幽施了禮,便聽一個柔媚的聲兒道了聲起。
她微微擡眸,只見一身着棠紅宮裝的女子坐于上首,纖指正擺弄着桌案上一盆盛放的牡丹,雖已是近四十的年紀,可臉上卻保養得極好,額間眼尾不見一絲皺紋,舉手投足間比那盆牡丹更是妩媚。
難怪至今聖寵不衰。
貴妃放下花剪,懶洋洋地斜眼看來,面上卻是一愣,凝神看了陶渺半晌,忽得勾唇笑道,“聞姑娘果然生得一副好相貌啊!”
貴妃如估量一件貨物打量她的眼神令陶渺心下不快,她索性直截了當道:“不知貴妃娘娘召臣女來,所為何事?”
“聞姑娘急什麽,先坐下來喝一盞茶吧。”貴妃擡了擡手,宮人領命為陶渺上了茶。
陶渺可沒有喝茶的心思,貴妃請她來定是有目的的,卻不肯輕易挑明,她如坐針氈般不安,許久,才聽貴妃道:“聞姑娘還不曾定親吧?”
陶渺心下一咯噔,不明白貴妃問這個作甚麽,她思量半晌,才答:“是,臣女還小,家中不急着給臣女定親。”
“哦?”貴妃的笑意有些意味深長,“聞姑娘不是及笄了嘛,已經不小了,而且按理說,安國公府應該急着給你定親才是,畢竟......外頭的流言傳得那般厲害。”
聽貴妃提及流言一事,陶渺掩下袖中的手倏然攥緊,面上笑容有些難看,“流言的事,是子虛烏有,臣女的舅父舅母絕不會因為此事而草草為臣女定下終身。”
貴妃雙眸暗自轉了轉,忽而揚笑道:“聞姑娘誤會了,本宮也同安國公和安國公夫人一樣,對流言的事嗤之以鼻,本宮其實很喜歡聞姑娘......本宮的寅兒也是。”
陶渺一時沒反應過來貴妃說的是誰,少頃才想到。
顧寅!魏王!
陶渺秀眉微颦,可她并不認識魏王啊!
似是看出陶渺心中疑惑,貴妃道:“說來,不怕聞姑娘笑話,本宮的寅兒方才只是在宮門外無意見了姑娘一面,便對姑娘萬分欣賞,他還是頭一回在本宮面前那般誇贊一位姑娘呢。”
貴妃的目光灼熱得令人不适,也讓陶渺生了幾分不好的預感。
果然,只聽貴妃接着道:“若是聞姑娘願意,本宮明日便向陛下請旨,封你做我兒的側妃,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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