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狀告 我要以殺人之罪狀告當今首輔林堯……

陶渺聽得出韓奕言這話半遮半掩, 恐是為她着想。

陶茗兒最後的那段日子過得并不好,從容姨娘口中,陶渺多多少少能窺到一些。

但看韓奕言神色這般凝重, 可能陶茗兒臨死前的處境比她想象的還要糟糕,陶渺的心猛然一揪,沉默了片刻, 道:“帶我去見見香檀吧。”

韓奕言本擔心她聽到那些話會受不了,可見陶渺眸光堅定, 遲疑着點了點頭。

香檀被韓奕言安排在京城的一家客棧中,有專人看管。

陶渺步入客棧上房時, 便見一個身着粗布麻衣,形容枯槁的女人呆坐在那裏, 按理說,香檀的年紀也不過三十多歲, 可她這幅憔悴落魄的模樣卻讓她硬生生長老了十歲。

聽見動靜,女人垂着頭有些顫巍巍地站起來, 兩只手無措地攪動着。

“你就是香檀?”

香檀幽幽的擡起頭,卻在看清陶渺面孔的一瞬,臉色大變, 她雙目圓睜,驚恐地往後退了兩步, 像是見鬼了一般,喃喃道:“陶......陶姑娘。”

陶渺清楚,自己這張臉和陶茗兒有多像, 她逼近一步,“你當年見過我母親?”

聽到“母親”,香檀頓時恍然, 她上下打量着陶渺,難以置信道:“你是......陶姑娘生下的那個孩子?”

“十五年前,我母親确實到了京城,對不對?”陶渺微微蹙眉,“她之所以沒去找我父親,是不是有人将她囚禁起來了!”

香檀身子一顫,瞥向韓奕言,“昨夜能說的我都說了,為何還要再問我一遍......”

“可我還不知,我想聽你再回答一遍,我知道你曾是戚氏院中的婢女,将我母親騙來京城并囚禁起來的人是不是戚氏?”

陶渺逼人的氣勢震懾地香檀雙腿發軟,只得老老實實道:“是,當年是夫人偷偷派人去了雲州,以老爺的名義,将陶姑娘接來了京城,關在一個偏僻的巷子裏,還買通雲州宅邸的下人,說是陶姑娘自己跑掉的。”

果真是這般嘛,秋娘并沒有說謊,容姨娘也是,陶茗兒當年确實來了京城,只不過不是被林堯派去的人接走的,而是被戚氏騙到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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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氏為何要那麽做,偏偏要将我母親送到京城來?”

陶渺想不通,戚氏既然恨陶茗兒,應當将她送得越遠越好,而不是送到離林堯最近的京城。

香檀緩緩道:“這個我便不知了,就記得陶姑娘剛到京城的時候,夫人去見她,還特意将她帶到了林府門口,讓她透過馬車看看清楚老爺的身份,她還笑着告訴陶姑娘,老爺已有一妻兩妾和三個子女,往後就算她入門也只是個卑微的妾室......”

陶渺冷笑了一下,當真是殺人誅心。

戚氏根本就是在用這種法子,讓陶茗兒看清林堯的真面目,繼而心碎心死。

當初知曉韓奕言欺騙她時,她尚且那般難過,她簡直不能想象懷着身孕的陶茗兒在得知自己委身于一個騙子時該有多麽絕望。

她突然明白了戚氏的用意,讓陶茗兒痛不欲生遠比一刀殺了她更讓戚氏痛快。

真是徹徹底底的毒婦!

見陶渺掩在袖中的手猛然攥團,始終在旁一語不發的韓奕言輕握住她的手,以防她掐傷了自己。

“既是囚禁,我母親沒有嘗試過逃跑嗎?”她試探道,“或許有沒有告訴過你們什麽話......”

“剛開始的時候,陶姑娘确實努力地想逃跑,可人生地不熟,很快就會被抓回去。後來她月份大了,胎又不穩,好幾次都見了紅,為了腹中的孩子,便不敢再折騰了......”香檀眼神飄忽了一下,“至于說過什麽話......就是每日求着我們放她走,其他的沒有什麽了......”

為了她而逃不了的話尚有幾分可信,可其他的陶渺卻并不完全相信,陶茗兒分明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人又在京城,怎麽會不跟安國公府傳遞消息呢。

她總覺得香檀隐瞞了什麽,可當下最要緊的并非這個。

“我母親的屍首是被誰下葬的,葬在了何處?”

香檀的眸中驀地閃過一絲慌亂,“陶姑娘崩中而亡後,我就将此事禀告了夫人,夫人說,夫人說,死就死了,随便尋個地方埋了就是。”

随便埋了!

這句話就像刀紮在她胸口,猛然一疼,陶渺擡眼看過去,淚水充斥眼眶,幾欲洶湧而出,她低吼道:“到底埋哪兒了?”

香檀顫着身子不敢回答,随着一聲利劍出鞘聲,看着架在脖子上的寒劍,她尖叫一聲,跌倒在地。

“埋,埋在......埋在城郊的一處樹林裏了。”

“帶路!”韓奕言将劍逼近一寸,另一手搭在陶渺的肩上,柔聲道,“我們去看看。”

馬車疾馳出了京城,很快到了香檀所說的那片城郊樹林,那片樹林子很大,韓奕言派出了手下能調用的所有暗衛一起搜尋。

香檀只記得,她将陶茗兒埋在了一顆奇怪的小樹旁。

他們在林中尋了一個多時辰,直尋到暮色沉沉,韓奕言手下的暗衛才來禀報,說是尋到了和香檀描述中很像的地方。

他們急忙趕過去,香檀說得沒錯,那棵樹确實很奇怪,它像是被雷劈了一般,一半的樹幹焦黑枯萎,而另一半則以一種彎曲的奇怪姿态生長得郁郁蔥蔥。

只是時隔十五年,它早已不是當年那顆小樹了。

就在那棵樹下,有一個明顯的土包拱起,上頭雜草叢生,幾乎看不出是一個墳墓。

陶渺低下身,在雜草中翻找了半晌,才終于找到了一塊木板,上頭的字經雨水淋刷已然模糊了大半,只隐隐能在上頭看到一個“茗”字。

“是這兒嗎?”

香檀擡頭望了眼那棵樹,又看了看陶渺手中的木板,“是......是......”

“我母親竟是在這種地方躺了十五年嗎?”陶渺忽然笑了一聲,只是笑着笑着,眼淚奪眶而出,看着這荒涼,十幾年未有人打理的墳冢,她終是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她的母親本該是安國公府唯一的姑娘,是當今太後捧在手心的親侄女,是該享盡榮華富貴和百般寵愛的人啊!

可生前的最後一段日子,她受盡折磨不說,死後只能埋在這樣一個地方,凄凄涼涼,受風吹雨打,無人知曉。

陶渺哭得泣不成聲,被韓奕言伸手摟在了懷裏。許久,才漸漸止住了眼淚。她擡眉看向香檀,眸色冰冷,“我母親當年真的只是崩中而亡嗎?”

香檀聞言,一張臉慘白如紙,“是崩中而亡的,那時生下您,陶姑娘的血忽然就止不住了,夫人為了隐瞞陶姑娘的事,請的穩婆并不可靠,見勢不妙,當場就跑了。玖娘急着想去請大夫,但被夫人身邊的曹鈴兒攔了下來。”

她頓了頓,又道:“其實,若是能及時請到大夫,或許陶姑娘就不會死......”

曹鈴兒,想必就是如今戚氏身邊的曹姑姑了。

所以,戚氏不但囚禁了陶茗兒,還見死不救,活活看着她流了滿床的血,慢慢地死去。

陶渺捂住胸口,驀地想起曾在夢中見過的,陶茗兒空洞又絕望的眼神,心就好像被人刺了一刀,一陣陣地揪痛,她掙脫開韓奕言的懷抱,一把抽出了他腰間的佩劍,卻被韓奕言快一步攔在前頭,及時制止住。

“你要做什麽?”

憤怒已徹底讓陶渺昏了頭腦,她忍不住低吼道:“我要去殺了她們!”

“渺兒,你冷靜一點。”韓奕言明白陶渺此時的感受,那種親人被人所害的痛他再了解不過,他将人強行抱在懷中,任她推拒和放聲大哭,待她逐漸冷靜下來,才摸着她的頭道,“既然知道你母親被埋在哪兒了,我們今日先回去,改日再風風光光地将你母親接走,可好。”

陶渺抽了抽鼻子,輕輕地點了點頭。

韓奕言一把将她打橫抱上了馬車,一路上,陶渺始終埋頭在韓奕言的懷中,也不哭,安靜地反常。馬車晃晃悠悠,終于在城門關閉之前進了京城。

“我先送你回安國公府。”韓奕言撫了撫她的背。

陶渺慢悠悠直起身,掀開車簾往外探,也不知看了多久,她忽而提聲向外喊道:“停車!”

“聞姑娘,還未到地方呢。”車夫無奈的聲音透過車簾傳進來。

“停車!我讓你停車。”

縱然陶渺語氣強硬,但車夫只聽命于韓奕言。

韓奕言望了眼窗外,知道陶渺是執拗地打定了主意絕不肯回頭,低嘆了一聲,吩咐道:“停車......”

馬車這才緩緩而停,陶渺不管不顧地跳下車去。

眼前是一個朱紅色的大門,兩側的石獅子張着血盆大口,莊嚴威武,陶渺幾步跨上階去,抄起那把沉重的鼓槌便砸在了正門旁那個偌大的皮鼓之上。

一下接着一下沉悶又洪亮的擊鼓聲,在京城府衙周遭回蕩盤旋,驚了一衆飛鳥。

不多時,那扇緊閉的朱紅色大門被打開一條縫,從中走出一個小衙役,罵罵咧咧道:“誰啊,這個時候還吵吵嚷嚷的!”

陶渺放下手中的鼓槌,上前一步,微擡下颌,聲音堅定而響亮。

憑什麽她的母親死得那麽慘,但那些害她的人卻可以恣意潇灑地過了十餘年,她已一天都忍不了了!

“我要告狀,我要以殺人之罪狀告當今首輔林堯和其發妻戚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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