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康熙動了。

在梁九功驚愕的目光中，他非但沒有大發雷霆訓斥胤禟，反倒是從懷裏掏出帕子給胤禟擦擦臉：“……明明是自己跑了摔跤，倒像是朕欺負你。”

話裏帶着一絲無奈和一絲寵溺。

老實說皇上這态度着實讓人毛骨悚然，梁九功只覺得汗毛倒豎，驚疑不定的觀察着皇上的一舉一動。

這不是作戲，而是……真的！

梁九功立馬決定要對九阿哥的态度更好一些才是。

因為康熙的動作，胤禟驚得連眼淚也不掉了。他很是孤疑地盯着康熙，忍不住打了個嗝：“本來——就是汗阿瑪欺負兒臣。”

康熙笑了。

他伸手拍了拍胤禟的脊背，宛如抱着一個小寶寶一樣抱着胤禟：“朕不過是想逗逗你罷了，倒是哭得不像是個阿哥，朕還以為是生了個格格呢！”

“本阿哥是男子漢，才沒有哭！”羞恥心爆棚的胤禟瞬間炸毛。他把眼睛瞪得圓溜溜的，卻不知沒有幹透的淚痕已經出賣了自己，更別說那時不時的打嗝。

看在他小臉漲得通紅，張牙舞爪的糗樣，康熙還有理智的沒有選擇說破。他眼眸裏的笑意那是越發濃了，康熙揉揉胤禟的小腦袋：“好——朕的九阿哥可是未來的巴圖魯，怎麽會随便哭鼻子呢？”

胤禟撇撇嘴。

似乎看出康熙的态度有所軟化，他便開始在危險邊緣瘋狂試探：“汗阿瑪，那是不是你錯了？”

“是，是朕錯了。”

康熙看着胤禟耿直的模樣，笑着應聲：“這下總是滿意了？”

胤禟不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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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珠子一轉哼哼唧唧的：“那明天起可以吃點心嗎？”

“可以。”

“可以玩游戲嗎？”

“可以。”

“那可以不寫作業嗎？”

“你的屁股想挨揍嗎？”

“……切。”

“你切的時候朕都聽見了。”

康熙看着得寸進尺的胤禟，揚了揚眉：“汗阿瑪送你到翊坤宮去好不好？”

胤禟孤疑的看着康熙：“汗阿瑪……想告狀？”

“……”康熙哭笑不得。

他伸出手刮刮他的小鼻子：“朕還用得着尋你額娘告狀？你再瞎說朕就真的打你屁股了。”

胤禟眨巴眨巴眼，用手指指着梅花樹：“那……兒臣還要梅花。”

一邊說他一邊仔細觀察着康熙的神色，要是有任何的變化他會立刻翻臉無情。

“好——朕給你折，挑最好看的。”康熙微微一笑。

“兒臣要自己去摘。”

胤禟伸手扒在康熙的肩膀上，嘿嘿笑了一聲：“兒臣要汗阿瑪背着！”

梁九功：……

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

難不成皇上會答應？

梁九功不可置信的看向康熙，只見康熙眉頭緊鎖擺了擺手：“背着怎麽可以？”

就是嘛……

梁九功吊在半空中的心重重落地。

可是下一秒他的嘴巴猛地大張，目瞪口呆的看着康熙。只見康熙一把将胤禟舉起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背着多少難摘，這樣才方便嘛！”

梁九功：……

宮人們：……

倒抽冷氣的聲響在四面八方傳來，可是康熙全然是無動于衷。

至于胤禟更是膽大包天。

他興致盎然的坐在康熙的肩頭，指手畫腳的示意康熙往梅花樹走去。

東走走西走走。

胤禟花了許久時間，才精挑細選了一根長相最佳，花朵開得最旺盛的樹枝，心滿意足的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汗阿瑪！你最好了！”

“剛才還是汗阿瑪壞，現在又變成汗阿瑪好了？”康熙哼笑一聲。

有誰敢坐在他肩膀上還敢指使着他團團轉？對太子也沒這般呢！

理智上康熙覺得自己應該立刻把胤禟放下，可是事實上康熙非但沒有放下，甚至還架着胤禟就在樹林裏跑來跑去。

父子兩人的笑聲響徹了整個梅花樹林，也讓在場所有人驚得面目全非。

宮人們只覺得自己尚且在做夢？

否則他們怎麽可能親眼目睹這般不可思議的場景。尤其是聽從惠妃的要求，前來查探皇上去向的小太監，那眼珠子險些直接彈出去！

眼見着皇上背着九阿哥又是摘梅花又是玩鬧，随後更是其樂融融地朝着翊坤宮走去。一行人離去的身影讓小太監失神許久，猛地轉身沖回延禧宮報信。

延禧宮裏忙碌非常。

惠妃張羅着人手更換着正殿、花廳乃至于寝室的器物。昔日那些為了彰顯自己身份地位珊瑚珠寶都被小心翼翼的收入庫房裏，随之換上的都是一些書畫綠植，偶爾還有些胤禔當年的畫作、皇上賞賜的或是惠妃自制的各色物件。

保管讓皇上走進延禧宮，就能記起以前的事兒來！惠妃眉梢微揚，一雙眼眸環視室內一圈後嘴角勾起一縷淡淡的笑容。

皇上在禦花園裏看見自己，又想起那般的傳聞……定然回來延禧宮坐一坐。只要這一回兩回，自己自然而然就可以再将寵愛拉到手。

“惠主子！惠主子！”

臆想被瞬間打破的惠妃不滿意地訓斥一句：“這麽急急忙忙的做什麽？”

“回禀惠主子，皇上——”

“皇上已經來了？大家趕緊抓緊時間！”惠妃臉上一喜，馬上揚聲笑着催促起來。

不等宮人們應聲，小太監就急切的打斷了惠妃話語：“不不不！皇上……皇上帶着九阿哥朝着翊坤宮去了！”

惠妃臉上的笑容瞬間消散。

她眉眼間帶着一絲驚愕和惱火，不可思議地盯着小太監：“什麽？九阿哥！？九阿哥不是應該在東暖閣讀書嗎？怎麽會在禦花園和皇上撞上？”

“……這，這奴才也是不知道啊……”

小太監滿頭大汗：“奴才到禦花園的時候，就見着皇上把九阿哥放上肩膀摘梅花，瞧着瞧着可是不一般！”

“放在肩膀上？”

惠妃面色大變：“……本宮當然知道皇上對九阿哥不一般！”

“但沒有想到……”

惠妃雙手絞着帕子，她是萬萬沒想到皇上居然會對九阿哥如此寵愛。

這種程度讓她心驚不已。

一絲狠意從惠妃眉眼間一閃而過，卻又是轉瞬消失。

屏氣凝神。

現在可不是和宜妃結仇的時候。惠妃手指撚着手腕上的佛珠，想要強壓下心中的不甘，最後又忍不住補了一句：“把這消息傳出去……務必讓儲秀宮妃知道才是。”

“是。”

惠妃注視着小太監匆匆離去的身影，臉上是半點笑容都沒有。儲秀宮妃乃是太子的姑母，她知道也就意味着赫舍裏一族知道。

太子裝得一派好兄長的模樣。

她就不相信赫舍裏氏的人能裝得住！

延禧宮內一片寂靜。

好一會兒一名宮女才顫巍巍的開口：“惠主子，那咱們還準不準備晚膳了？”

“準備什麽？還不給本宮都退下！”

惠妃掃了一眼這群沒眼色勁的東西，康熙去了翊坤宮還能來延禧宮？別做夢了！

宮人們吓得戰戰兢兢，忙不疊的退下。

惠妃孤身一人在屋子裏饒了一圈又一圈，最終還是重重一掌拍在正殿的幾子上：“九阿哥！宜妃！”

皇上帶着九阿哥往翊坤宮來了！

這消息傳入宜妃耳中，她忙不疊的放下削了一半的蘋果，又囑咐胤禌好好休息，末了才帶着瑚圖玲阿匆匆走到前院。

迎面而來的是髒兮兮的胤禟。

宜妃驚得瞪圓眼睛，下一秒更是面色大變。她一眼就看出胤禟眼睛紅腫，眼角還帶有淚痕，更重要的是臉上手上都髒兮兮的帶着血痕，顯然吃了一番苦頭。

是誰！是誰敢傷了胤禟？

宜妃三步并兩步的将胤禟抱入懷中：“胤禟！告訴額娘是誰惹你哭了啊？額娘幫你報仇！”

“是汗阿瑪。”胤禟聲音清脆響亮。

“……”宜妃一陣沉默，這才想起剛才宮人通報時明明說皇上也來了。

她咔噠咔噠的挪動着脖子，很快一雙美目對上了一張似笑非笑的臉龐。

“愛妃是要如何幫胤禟報仇？”

康熙饒有興致的看向僵在原地的宜妃，他走到母子兩人身邊，手掌不輕不重的在胤禟的屁股上落下一掌：“瞧瞧你這模樣！明明是你自己偷溜出來摔了跤，責任都往朕身上推！”

打屁股的聲音清脆又響亮。

胤禟眼圈越發紅了。看着宜妃溫柔的臉龐，他終于忍耐不住，哇的一聲将腦袋埋在宜妃肩窩裏：“額娘！汗阿瑪追我！欺負我！現在還打我！”

“好好好，咱們胤禟乖。”

宜妃趕緊哄着胤禟，确定胤禟身上的血痕只是擦傷而且都已止住才松了口氣。

她眼梢一斜瞪了康熙一眼：“皇上！這就是您不對了，您看看胤禟都受傷了，您怎麽還打他？”

康熙：……

他震驚得望着一臉正義的宜妃，真想問問你這當額娘的偏心眼到哪裏去了！

他沒好氣地白了宜妃一眼：“你來來龍去脈都不知道，怎麽就站在胤禟這一邊？”

“胤禟是臣妾的兒子，臣妾當然相信胤禟不會對臣妾說謊的。”宜妃理直氣壯，偏偏胤禟還要在旁邊附和：“對，對！”

合着你們母子是一派，朕是敵人。

康熙又好氣又好笑：“你還真是——知不知道什麽叫做慈母敗兒？就是你這樣！”

“慈母敗兒！？”宜妃這下不樂意了。

她把胤禟抱在懷裏，橫眉豎眼的瞪着康熙：“胤禟和胤禌聰明又乖巧，聽話又懂事——”

胤禟和聽話懂事搭得上關系嗎？

康熙糟多無口，他懶得和宜妃争執，慢悠悠的背着手往裏走。

偏偏胤禟還叉着腰挺得意：“額娘說得是！額娘說得太對了！”

“你這小子——還真是厚顏無恥！”

康熙掐了一把胤禟圓滾滾的小臉蛋：“你說說看你像誰？”

像……

胤禟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康熙。

康熙：……

他裝作沒看到胤禟的示意，強行轉移話題：“朕聽說胤禌病了？”

說起胤禌，宜妃眉尖下意識鎖住。

胤禟更是撇撇嘴：“十一弟都病了一個月了，宮裏只怕只有汗阿瑪您才聽說。”

“……”康熙憋屈。

這小子今天不噎死朕不甘心是不是？他勉強将心中的惱火壓下，虎着臉開口：“朕政務繁忙……咳咳，現在朕不是來看望胤禌了嗎？胤禟你帶朕去看好不好……？”

他巴拉巴拉說了一通。

可一轉頭，宜妃和胤禟注意力壓根沒有給自己一分一毫，兩人頭碰頭叽叽喳喳說得正歡。

“額娘，您看我摘了梅花給胤禌。”

“真漂亮！”

“您說胤禌會不會喜歡呀？”

“只要你摘的，胤禌定然會喜歡的。”

康熙：……

宜妃饒有興致的令宮人取來一只粉彩的長頸花瓶，将幾枝修建擺放後一支一支的插入瓶內。

随後她親手捧着花瓶，喊上胤禟，母子兩人款款朝着後廂房走去——至于康熙，母子兩人早就把他忘到旮旯裏了。

能一個月都沒來看胤禌的人，要這個阿瑪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