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賣慘

夏天說完這句話就準備退出書房，沒想到周子瑜居然叫住了她。

他說“你一個女孩子，跟他們住在一起總歸是不方便的。其實這個家也只有我一個人，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今天晚上就在我這休息吧。”

夏天也沒想到周子諒口中這個，所謂的不喜歡被人打擾的哥哥居然會主動留下她。

夏天張了張嘴，她的雙手無意識地緊握成拳，原本是想拒絕，可是想到周子諒，動了動唇卻沒發出聲音。

于是莫名其妙就又留了下來，吃過晚餐之後周子諒主動跟她說。

“昨天晚上你畫的那幅畫我很喜歡，能陪我出去轉一轉嗎？晚上後山會有螢火蟲。”

“螢火蟲？”夏天愣了愣。

周子瑜點頭“嗯，其實一直想去看。可是我這平時也不來人，一個人去看很沒意思，正好你今天在，不如賞個面子陪我去。”

怎麽說也是住在別人家裏，而且還是他主動要求。更何況她身上還背負着周子諒安排給她的任務，她當然不好拒絕，于是只好答應下來。

傍晚的風很涼，驅散了一整天的炎熱。

他在前面帶路，但步子走得很慢。夏天就在後面默默跟着他，穿過羊腸小道。一路上都十分安靜，此刻暮色低垂，還可以隐約聽見某些蟲鳴的聲音。

她一直跟在他身後，見他高大的背影。而他不說話的時候氣質溫和，夏天不知道為什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就像有一種讓人不能破壞的氣氛在那裏。

越往後山走，光線就越暗淡。大抵也是最原生态的地方，所以才連路燈都沒有。暗淡的光線下，周圍高大的樹木更像是沉寂的巨人。隐約間還可以聽見幾聲鳥鳴。

大概因為在這樣安靜的環境裏，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但她從來都是這樣，只要安靜下來，就會想起很多事情。

路途中有一股淡淡的花香，而且隐約可以聽見蟲鳴聲。她仰頭看着月亮，淡淡的光仿佛一層薄紗，籠罩着整個大地，看起來十分唯美。

想到周子瑜每天重複這樣的生活，夏天不由感嘆了一句“其實像你這樣的生活，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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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看書，傍晚散步，晚上觀星。

偶爾下山去逛一逛，但從來不為世間的繁瑣侵擾。外人聽起來，簡直像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周子瑜不解“好在哪裏？”

夏天說“不用整天勾心鬥角的，什麽也不用擔心。只要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就好，你不知道，這樣的生活我有多向往。”

“可像我這樣也要失去很多，常人經歷過的很多事我都沒經歷過。別人看我可能覺得向往，但對我來說，這樣的生活是我必須遵守的過程。”

一個從懂事起就知道自己和別人不同，甚至被醫生斷言活不過二十五歲的人，旁人是沒辦法對他的感受感同身受的。

“快看，螢火蟲。”

周子瑜突然驚呼了一聲。

夏天都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她遠遠看過去，只看見一片綠色的光。

在漫天流沙裏，朝着她們的方向飛過來。

像是夏夜裏一陣和煦的微風迎面撲來，夏天關了手電筒。甚至不敢發出聲音來，怕自己的驚呼聲打擾了它們！

此刻她們正好站在護欄邊，兩個人并排站着。像是在觀賞什麽美景，耳畔還有不易被人發覺的蟲鳴。

夏天突然發現，這場面像極了小時候。

媽媽帶着她到後山去，她也是這樣站在那裏，等着媽媽忙完帶她回去。什麽事都要到後來才明白，那時候的時光是多麽珍貴。

後來這個詞，概括了所有我們不想忘記但又無能為力了的事。

“好漂亮啊……”

“對我來說，這些螢火蟲看起來就像是小行星一樣。只有真正欣賞它的人，才能發現它們的美，只可惜，我還沒有找到屬于我的那顆小行星。”周子瑜語氣裏有幾分唏噓的味道。

夏天突然想起周子諒讓她牢記小行星知識的事，是因為周子瑜喜歡。

所以她故作驚訝的笑了笑“好巧，我也一直在尋找一顆小行星。”

周子瑜覺得詫異“你也喜歡小行星？”

夏天瞬間有一種被看扁了的感覺，于是她立馬為自己正名“1801年皮亞齊發現了第一顆小行星，命名為谷神星。小行星是目前唯一可以根據發現者意願命名的天體，所以有很多天文愛好者都在尋找新的小行星，希望能有一顆小星星，以自己的喜好命名。”

這下周子瑜更驚訝了，聯想起昨天的事。他發現夏天帶給他的驚喜已經夠多了，他也沒想到夏天這樣的女孩子居然也會喜歡小行星。

一陣微風吹過來，周子瑜睡意全無，突然覺得心口暢快，大概沒想到會遇上一個和自己有共同喜好的人。

他看起來有幾分激動“我一直都在研究小行星，希望能找到一顆還未被發現過小行星。以我的名字命名，因為我希望在我死後，天上能有一顆以我命名的行星。”

十幾年來，周子瑜對于自己的生命一直消極抵抗。他不想生前事，只想身後事，頑固的拒絕着家人，頑固的排斥這世界。只看守住一片天空，不在乎任何人的關心，固執的想要尋找一顆小行星。

一個早知道自己活不久的人，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其實是情有可原的。

想到這些，夏天居然莫名覺得心疼他。

周子瑜卻毫不在意，只是扭頭來問她“那你呢，你為什麽喜歡小行星？”

夏天臉色沉郁下來，她垂下眼眸，不讓他看出自己的情緒，她組織了一下語言才說“因為我有一個很喜歡小行星的朋友，她一直想要尋找一顆小行星。雖然他現在去世了，但我希望完成她的遺願，為她尋找一顆小行星，以她的名字命名。”

周子瑜側過臉去看她，雖然看不見她眼底的表情。但她周身所散發出來的悲戚并不假，有瞬間他甚至覺得他們是同類人。

夏天也沒看他，只是接着說“她一直告訴我，她一定會找到那顆屬于她的小行星。然後驕傲的指着那顆小行星跟我說，那是屬于她的。可惜現在……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

說到這裏，夏天心裏突然湧起一絲潮水般的寂寞感，忍不住失聲痛哭。

她哭得難以自抑，眼淚湧出眼眶，毫無阻礙地順着臉頰流下去。透過模糊的淚眼，星星一顆一顆從眼前掠過，一顆顆都像流星。她生命裏最美好的過去，就像是流星，曾經那樣璀璨，曾經那樣美麗。

哭到最後，連她自己都分不清楚，這到底是在演戲還是真的。

周子瑜送她回去，一路上都沒有再說話。雖然對她所說的事情周子瑜并沒有發表任何的意見，但夏天能感覺到，他其實是有感觸的。

夏天莫名睡不着，就爬起來站到陽臺上去。看着外面的夜景，她在對周子瑜撒謊的時候，心裏其實是極度惶恐的。

樓下一個人也沒，只有微弱的橘黃色燈光在閃爍，還有不停重複撲火的飛蛾在路燈下纏繞。

夏天忽然看見一只流浪貓，因為離的遠，看起來小小的，它的叫聲也有些沙啞。她伸手想要去觸摸，卻只是一片虛無。

那只小小的流浪貓一直在叫，一直在叫。

夏天心裏微微的疼，她想，它應該也像她一樣被抛棄了吧。

原本已經是這樣寂靜的時候，她的手機鈴聲卻突然突兀的響起。因為聲音太大，夏天整個人吓得一哆嗦，手機差點摔下陽臺。

掏出手機來看，居然是周子諒。她覺得有些不明所以，這個人是幽靈嗎，還是說每天都不用休息，不管白天還是黑夜，總能随時随地打電話過來！

“什麽事？”因為突然被吓到，她說話的語氣也有幾分不耐煩。

電話那一頭的周子諒似乎并不受她這種态度的影響，只是十分慵懶的聲音傳出來“螢火蟲看完了吧，賣慘的情況怎麽樣，周子瑜什麽表現？”

夏天咬牙，為什麽不管什麽話從他嘴裏說出來都那麽難聽？

“周總，麻煩你注意一下你的用詞。”她頓了頓才反應過來“你怎麽知道我剛剛和他去看螢火蟲了，你不是已經回公司了嗎？”

周子諒笑了一聲，沒有回答。

這一笑反倒讓夏天反應過來，她幾乎覺得不可置信“你讓人跟蹤我？”

“你想太多了，我沒那個癖好。”周子諒笑了笑“我讓人跟蹤的是他，而不是你。不過現在看來情況很好，你已經引起他的注意了，不要再貿然多說什麽，任何事情不能操之過急，否則他肯定會懷疑。”

想到自己的一舉一動可能随時都被人監視着，夏天突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反倒是他饒有興趣，似乎很想看到夏天炸毛的樣子“怎麽不說話了？”

“我只是不知道該對你的惡趣味做什麽評價，不管怎麽樣，我希望你不要把跟蹤這一套弄到我身上來。還有，夜晚喝酒傷身，周總你還是克制一點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