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顧涼被送上救護車的時候已經沒了意識, 霍焱蹲在車上,緊緊住着顧涼的手,把頭埋在病床上, 沒有知道他在想什麽,也沒人看見他赤紅的快要滴出血的眼睛。

顧涼在自己眼前倒下, 躺在病床上慘白着臉, 即使沒有意識, 疼痛仍然讓他眉頭皺着, 看到顧涼這個樣子, 一種從未有過的情緒徹底席卷了霍焱, 是因為他,顧涼此刻才會躺在這,他恨他自己當時為什麽不好好注意四周, 為什麽不在顧涼撲過來的時候推開他。

他總是信誓旦旦地說要保護這個人, 卻從來沒護住。

他寧願自己被偷襲, 被砸的鮮血淋漓,被打廢打殘,也不想看到顧涼現在這個樣子。

顧涼的背部之前就受過傷,留下了病根,再加上這次重擊,檢查結果是椎體骨折導致了脊髓損傷,醫生說,幸運的是脊髓損傷不嚴重, 沒有到下肢無感,大小便失禁的情況。不過仍然需要嚴格卧床兩個多月, 不能站起坐立,以防給脊椎帶來壓力。

看顧涼夢中仍然皺着眉頭, 霍焱讓醫生給他打了止疼藥,看着他安靜的睡去之後,才安下心來。

天色黑了之後,霍焱開車去了漣城警察局,從“醫院”抓來的三十二個人全被關在了這裏。

霍焱進門,局長親自迎了上來,霍焱面無表情開門見山說要見抓來的那些人,局長在前面帶路。

三十多個人被分在六個牢房裏,霍焱跟在後面,視線從裏面每一個人的面上掃過,終于在第三個牢房裏面,看到了他想找的那個人。

“我想和他單獨聊兩句。”霍焱指着那個砸了顧涼的人。

局長愣了一下,有些猶豫,“霍大公子,警局不能私自用刑。”

霍焱雙眸微斂,伶俐的視線盯着局長,一言不發,局長被他看的渾身發毛,最後還是揮手,讓手下把那個人拉了出來。

“你......”那人看出霍焱身份不一般後,腿打着顫出來,說話都說不利索,“你要幹什麽?”

“大公子你解解氣就行了,別下太重......”

局長話還沒說完,那人就被霍焱一把拽過領子,拖着往警局門外走去,局長眼神示意兩個警員跟上,“攔着點,被讓這少爺惹出麻煩來。”

外面天寒地凍,霍焱把人拽進警局旁邊的巷子裏,一把将人甩在深處的牆角,巷子裏燈光昏暗,那人看不見霍焱的表情,只覺得那掃在身上的目光,像是淩遲一般,不是看活人。

霍焱回走幾步,在垃圾堆上找到了一根一米多長的報廢的鐵質水管,他拖着水管一步一步走向牆角,吓得那人瞬間跪在地上,求饒。

顧涼還在等着他,霍焱不想耽擱時間,掄起水管就砸了過去,手、腳、前面後面、打的那人滿地打滾,凄厲慘叫,擋在頭上的手臂被砸斷了,就趴在地上四處趴,中途站起來想跑,被霍焱從後面一水管甩在腿上。

估計是叫的太慘了,巷子門口猶豫徘徊的兩個警員終于忍不住走了進來,見地上那人已經被打的面腫似豬,嘴巴鼻子裏都是血,不能動,只一味的慘叫的時候,心下一顫,連忙上去把霍焱攔了下來。

霍焱冷冷地掃了兩人一眼,“滾開。”

大冷天的,按住他手的那個警員硬是頭上冷汗都下來了,“霍大少,這樣已經不符合規矩了,您要再下手,這人有個什麽好歹的,我們也不好交代,您氣也撒了,就放他一條......”

“這裏不是警局。”言外之意就是,不在警局,他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出了事他扛着,和警局沒關系。

“可這人畢竟是從裏面出來的啊。”

霍焱不想和他廢話,這人的兩條腿,他要廢一只,水管被抓住,他就不要了,擡起一只腳,重重的照着地上那已經沒多少清醒意識的人的膝蓋踩下去,“咔嚓”一聲,聽的兩個警員吞了下唾沫,身體打了一個顫。

慘叫聲響起的時候,巷子口走進一個人,武警部隊的長官,他走近,示意兩個警員出去,然後對霍焱說,這個人能不能交給他們l,話是問句,但是口氣卻不容置疑。

霍焱不吃他這套,抽出一根煙叼在嘴裏,點燃,看了這人肩膀上的軍章一眼,“霍霆那邊讓你來的?”

這人沒否認。

“給你們帶走,他會有什麽後果?”霍焱吐出一口煙,看着地上死魚一般的人。

“什麽處理結果得看上面。”

霍焱把煙扔在地上,用腳撚了撚,“要麽死刑要麽無期,要麽讓他早裏面待上五六十年年,如果不是,等他出來,我看見了依舊不會饒他。”

一身軍裝的男人面色極其難堪,上面專門打了電話讓他過來把人提走,就是為了避免這位霍家少爺手上犯命案,他雖然聽命而來,但是被眼前這個剛成年的毛頭小子言語威脅,他心裏很不高興,想了一會,他又無可奈何,眼前這個人,或者說這人身後的霍家,他惹不起。

“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的。”說完,這人叫了聲“進來”,兩個軍裝的人架起地上躺着的人走了出去。

市局突擊端掉了專騙父母,虐待孩童的“醫院”,這件事被媒體一報道,如今整個連城市都在讨論這件事。

難得碰上如此重大的事件,媒體們仿佛聞見了魚腥味的貓,每天蹲點深挖,采訪這所“醫院”附近的居住民,用手段拿到“醫院”裏某些監控,進到案發地,把那裏面惡劣的環境,還有一看就知道是用來幹什麽的鞭子、鎖鏈、鐵棍、電棒、等一一爆了出來,再配上那幾乎每個字都在泣血的文案,一時間,整個城市甚至周邊城市都在聲讨。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這世界上竟然還有喪心病狂之人。

一時之間,警局門口每天都聚集好多市民,要求公開這些人的樣子,要求嚴懲他們。

沒送孩子去的父母看着媒體報道的都能感同身受,義憤填膺,頂着寒風去警局門口要求嚴懲罪犯,那些把孩子送去的父母仿佛被雷劈中,看着電視上、手機上的新聞,久久不能回神,他們不敢想象,是他們親手把孩子送到了這群魔鬼的手裏。

他們想着每次自己孩子回家後乖巧懂事,千方百計的讨好自己,說他們已經好了,不用再治療了,可他們還是把人按住送進去的場景,悔恨、心痛、愧疚......任何詞語都不能形容他們此刻的絕望,尤其是他們去警局接自己孩子,被孩子冷冰冰的看着說不是他們父母的時候,他們頓時像是掉進了地獄,一句話說不出來。

孩子們冰冷、仇恨的眼神,足以殺死世界上任何父母。

曾經他們冷酷絕情,孩子們絕望、無助、哀求,現在父母和孩子的心态徹底調換了過來。

來警局找孩子的也有方萍,她報了名字,警局在暫時接收的孩子名單沒找到,被方萍纏住,又來回找了三遍,最好還是搖搖頭,說沒有。

女警員安慰道:“那裏出來的孩子除了跟父母回去的都在這了,這裏真沒有,說不定您孩子沒在那‘醫院’呢,您別擔心,我們幫您找的,您有他照片嗎?”

方萍拿出一張顧涼的照片遞過去,女警員拿着照片問那些孩子。

“是他,就是他把我們救出來的。”孩子們都認識顧涼,齊齊說道。

“那他在哪?”方萍撲過來,把孩子們下了一跳,“我兒子在哪呢?”

“他被那群人打了,現在應該在醫院吧,有個大哥哥和他一起的,”小女孩餘光看見警局門口走進來的人,“就是他,他和這個哥哥一起的。”

方萍轉頭就看見霍焱站在不遠處,此刻她也顧不得想霍焱為什麽在這,為什麽和顧涼在一起,上來一把抓着霍焱的衣服,“我兒子呢?二寶呢?”

眼前的婦人頭發散亂,眼裏血絲遍布,四十多歲的人僅僅幾天時間就憔悴蒼老得跟六十歲一樣,可他沒有半點可憐,心裏全是厭惡,就是這個人把二寶送進去那個地方的,要不是二寶聰明,他也要遭受那些折磨。

但她即使再惡毒,再自私,她也是二寶的媽媽,霍焱克制着自己的脾氣,他把方萍的手拿開,冷聲道:“二寶在醫院。”

病房裏,顧涼因為後背的傷,一直都沒睡好,霍焱看在眼裏,急在心裏,暗中托關系花了好大功夫才在米國那邊拿到對傷口有好處,還能緩解傷痛,對人體沒傷害的膏藥,每天三次塗抹按摩,最近傷口疼痛減了不少,顧涼終于可以好好睡覺休息了。

方萍跟在霍焱後面,雙手在面前交握,不斷的磨搓,快到病房的時候,霍焱轉身,“二寶待會如果在睡覺,就不要進去了。”

方萍急着見到顧涼,“我動靜小點,我要看看......”

霍焱皺眉打斷他,态度強勢,“他已經好幾天疼的睡不着了,有什麽事,等他醒了再說。”

方萍聽道前面一句,面色一白,過了一會點點頭。

到了病房門口,剛好見一個護士要進去換藥,霍焱忙快走幾步攔住,透過窗戶看着裏面人在睡覺,小聲的對護士說,“給我吧,他在睡覺,別打擾他。”

護士已經習慣霍焱這個樣子,沒說什麽,把手裏的藥遞過去。

方萍透過窗戶看着病床上睡着的人,手抖着不敢進去,她轉身,步履有些蹒跚的坐在走廊上的椅子上。

顧涼睡的很淺,霍焱也不進去,端着藥坐在她旁邊,過了一會說:“我不可能放手的,他這輩子只能和我在一起,你同不同意我不在乎,只有一點,你如果再傷他,我就把他帶走,”霍焱看着方萍,“我有能力讓你永遠找不到他,我說到做到。”

方萍被霍焱的話震的瞳孔震顫,好幾秒才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麽,她抓着霍焱手臂,“你在害他!你會害死他!!他不能和你在一起!會死的!!!”

“顧涼是顧涼,顧清是顧清,他們從來都不一樣!左飛宇無能,讓顧清死了,我不會,我會把他照顧的很好,他會開心過每一天,想打球打球,像交朋友交朋友,想幹什麽都可以。”

霍焱站起身,輕輕打開病房的門進去,方萍卻有點不敢動,霍焱說話時的神态表情她看在眼裏,那擲地有聲的話語讓她說不出話,她也不敢去看顧涼,怕從他眼裏看見和警局那些孩子看見爸媽的一樣的決絕仇視眼神。

她抓住從另一個病房出來的醫生問顧涼的情況,得知脊柱受傷,以後的陰天雨天可能也會伴随着酸痛之後,她肩膀控制不住的顫抖一下。

是她錯了嗎?她害了大寶,現在又害了二寶嗎?

方萍進去的時候,顧涼正趴在床上,衣服被推到了肩膀,一道泛着黑紫的傷口從左肩膀斜至右腰,傷口周圍皮膚也泛着青痕,暴起的很厲害,有些皮膚都裂開了,看上去觸目驚心,不忍直視。

霍焱手裏正撕着膏藥,“我貼了”他輕柔地提醒。

顧涼把頭埋在枕頭上,悶着聲音“嗯”了一聲。

霍焱小心地貼完,擰着眉頭在傷口上用力推拿幾下,醫生說要把淤血推開,藥效滲透的會更好,可見顧涼疼的厲害,他狠不下心松開了手。

顧涼偏頭疑惑地看他,“不按了?”

霍焱在他嘴角親了一下,抹了他額角冷汗,“按完了,下次再按。”

顧涼知道他是看不了自己疼,身上很痛,但是心裏很甜,笑了笑,點頭。

方萍就站在門口看着霍焱一臉心疼手上卻細致周到地照顧床上的顧涼,她看着顧涼收起冷酷堅硬外殼将最柔軟的地方展露在他面前,兩人之間的氛圍太過自然,太過融洽,她站在這裏像是個外人,融不進去。

霍焱把顧涼衣服拉下來,顧涼渾身使不上力氣,他又把人半抱着輕輕地翻個身,顧涼正過來就看見了站在門口的方萍,驚訝了一聲:“媽?”他看方萍站在門邊,臉色蒼白,面上神情冷淡,看不出有什麽,顧涼頓了頓,看看霍焱,又看看方萍。

霍焱當沒看見的顧涼的眼神,見顧涼想要坐起來,才皺眉強硬道:“不準坐起來,躺下。”

顧涼乖乖躺下,抓着霍焱的手,柔聲商量說:“焱哥,你出去一會可以嗎?我和我媽談談。”

霍焱不贊同的看他,顧涼笑一聲,晃了晃他袖子,“沒事。”

顧涼都這樣了,霍焱還能怎麽辦?

“我回去給公主弄點吃的,”霍焱站起身,“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帶回來。”

“學校旁邊那家菜煎餅,多加點蘇海哲,再來一碗白粥。”好像就沒吃了,顧涼現在真的想吃。

霍焱走了,路上打了電話給方君柔,詢問爺爺的情況,那邊說手術時間已經定了,問顧涼怎麽樣,霍焱找的那個緩解疼痛的藥膏就是方君柔介紹的,顧涼受傷的事因為他找藥,家裏人差不多都知道了,但是為什麽受傷只有方君柔還有霍霆知道。

霍霆沒什麽反應,說不定心裏還想這這邊不同意挺好,方君柔看不過去,想來拜訪一下顧涼家裏,被霍焱拒絕了。

“哦,對了,”方君柔笑着說,“我懷孕了,你要有一個弟弟或妹妹了。”

霍焱愣了一會,“嗯,知道了。”

快挂電話的時候,又說了一句“找個護工吧,你也不用天天去爺爺那邊刷好感,我這邊沒事了就回去。”

方君柔看着挂了電話,笑了一聲,“臭小子。”

霍焱回來的時候,病床上沒了顧涼的身影,他瞬間愣在原地,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緒冷靜,把給顧涼帶的吃到放在桌子上,握住衛生間的門把手,打開,沒有人,他轉身,跑向外面,撞到了好幾個人,踉跄的跑向電梯。

顧涼被護士從CT室推回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霍焱撞到一個人,從自己前面跑過去的場景,在霍焱身影消失的那一刻,他立馬喊了一聲,“焱哥!”

他拍着護士的手,“快點!”

護士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急切起來,腳步加快,剛走兩步,前面路口退回來一個人影,霍焱站在那邊,看着顧涼被護士推過來,他閉了閉眼,掩藏掉眼裏的陰翳。

真好,二寶沒走,他不用把人囚禁起來了!

顧涼看霍焱站在前面的樣子,心裏着急,霍焱跑過去的那一瞬間,他沒有漏掉他臉上的不安還有彷徨無望。

像......像是再一次被抛棄的狗狗

看到他那個樣子,顧涼心裏有種說不出的難受,那麽一個強勢無畏,什麽都不看在眼裏,想做什麽做什麽的,放肆的人,卻每每因為自己變得束手束腳、患得患失、不安彷徨,他真的......真的欠霍焱太多了。

霍焱過來接過護士手裏的推床,目光直視前方,聲音帶着沙啞,“去哪了?”

“去拍個片子,”顧涼擡頭看着霍焱冒着青青胡渣的下巴,“醫生說要确認骨頭的愈合情況。”

“嗯。”

“焱哥。”

“嗯。”霍焱輕輕應了一聲。

顧涼仰頭,伸出雙手,“你低一點,我夠不着你。”

聞言,霍焱壓低身子,把臉靠在顧涼手上,視線也垂下來,和顧涼對視上。

顧涼眼睛是溫柔的笑意,他捧着霍焱的臉,“我和我媽說,她和你之間,我選擇你,她不會再逼我和你分開了。”

霍焱呆呆的看着顧涼,過來一會低低笑了起來,潛藏眼底深處的不安慢慢化去,整個人像是從身後長出了一雙翅膀,乘着風,迎着希望,獲得了新生。

“剛剛為什麽那個表情?”顧涼把霍焱拉近一些。

霍焱端詳着顧涼的臉,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低頭笑着,輕輕吻他一下,“沒事。”

顧涼笑笑,不介意他的這個回答,揉揉霍焱的臉龐,沒事就沒事吧,反正以後不讓他這麽慌張就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啊!我好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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