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累贅
回到房間後,藏鋒沒有再提劉勤。他把衣櫃分出一半兒給唐鏡放衣服,又把他們買的幼教讀物整整齊齊地放在桌子上。
唐鏡注意到在這一堆書裏,還夾着幾個小孩子練字用的練習本。
藏鋒順着他的視線掃一眼書本,以為他是心裏着急,就說:“你等我沖個涼,咱們就開始學習。”
唐鏡低頭看看身上,坐了一路機車,又是在郊外的土路上,他也是一身灰塵了,忙說:“好,你沖完我也沖一下。”
等到兩個人都一身清爽水汽的在桌子邊坐下,已經是半個小時以後的事了。
藏鋒翻了翻書本,挑出了裏面最初級的一本,“我們先從漢語拼音學起吧。”
拜唐鏡強大的精神力所賜,藏鋒的教學工作展開得非常順利。到了當天晚上,方臨生派人來喊他們的時候,唐鏡已經熟練掌握了漢語拼音的用法,能捧着《三只小豬》和《白雪公主》這樣的經典童話故事,磕磕巴巴的通過漢語拼音來進行閱讀識字了。
藏鋒也覺得掃盲工作進展可喜,忍不住擡手在唐鏡的狗頭上摸了一把,“拼音再鞏固兩天,我們就可以學ABC了。”
唐鏡,“……謝謝藏哥。”
雖然不知道ABC是個啥,但聽着好像是一句鼓勵他的話。
晚飯的時候,幾乎所有的幫派成員都集中在了小食堂,方臨生依舊獨占了一張餐桌,一邊吃飯一邊給手下派活兒。
唐鏡叼着藏鋒夾給他的糖醋排骨聽了一耳朵,似乎是晚上要去一個地方跟什麽人談判。劉勤、曹小虎和另外幾個男人留下來看家,其餘的人都跟着他走。
飯後還有兩個多小時的準備時間,唐鏡跟着藏鋒回到房間之後忍不住問他,“方臨生是要去見誰?南幫的人嗎?”
藏鋒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順手拽出他手裏的襯衣扔回了衣櫃裏,給他換了一件黑色的T恤。
唐鏡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夜晚行動,當然是穿黑色的衣服更方便。
“等下跟着我。”藏鋒板着臉,很嚴肅的叮囑他,“如果跑散了,記得找人打聽南郊的‘順發汽修廠’。”
唐鏡點點頭。
他答應的太輕巧,藏鋒反而更加不放心了。
“阿鏡,”他擡起一只手搭在唐鏡的肩膀上,無比專注的看着他,眼眸裏仿佛流轉着萬水千山,無數難以喧之于口的故事,“我們絕對、絕對、絕對……不能迷失在這裏。”
唐鏡心想,因為這裏并不是一個真實的世界吧?
如果他迷失在這裏,大概就沒有機會返回真實的世界了——雖然藏鋒心目中真實的世界對唐鏡來說,也不過是一場還沒有開啓的夢。但有一個人這樣反複的提醒他,充滿希望地推着他往前走,唐鏡就覺得,這個夢大約也是值得期待一下的。
當晚子時,兩輛半舊的面包車駛出了汽修廠,沿着廠門外颠簸的土路一路奔向市區。
唐鏡跟着藏鋒上了第二輛車,兩個人擠在角落裏咬耳朵。
“為什麽去城南?”畢竟來過一回,唐鏡也認識路了,“是找南幫?”
藏鋒揉了揉耳朵,推開了唐鏡那張近得有些過分的小臉,“坐好!”
唐鏡不甘心地往後靠了靠。他們坐在車尾的角落裏,其他人都在三三兩兩的閑聊,其實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倆在說什麽。
但藏鋒卻顯得很警覺,他坐在那裏不動聲色的打量車裏的人,然後拉起唐鏡的手,在他手心裏寫下幾個字:南幫,談判。
唐鏡,“……”
不認識。
藏鋒被唐鏡可憐巴巴的一雙大眼睛盯着,也很快反應過來。他有些啼笑皆非的拉過他的手,開始在掌心裏寫拼音。
還好這小子學會漢語拼音了。
唐鏡也有樣學樣,用拼音問他,“南幫?劉勤?”
這意思就是,劉勤不是跟南幫已經牽上關系了?
藏鋒答道:“老大知道。”
知道還要來談,那就肯定是有繞不過去的理由了。
唐鏡看過的幫\派題材的電影不多,想了半天,又問藏鋒:“談什麽?争地盤嗎?”
藏鋒有些無語的看着他,像是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
前排一個高高胖胖的青年回頭,正要說什麽,一低頭,借着窗外的微光看見兩個人握在一起的手,頓時樂了,“喲,還手拉手呢?這是去上幼兒園嗎?排坐坐,分果果?”
一車人都哄笑起來。
唐鏡有些無措,一時不知該不該把手縮回來。
藏鋒卻跟着一起笑了,又罵那個說話的人,“你不知道他剛來?緊張不是很正常?”
那青年也笑,“不怕啊,小兄弟,有你藏哥在,不用怕……再說還有胖哥呢。”
唐鏡被他這麽一說,也想起了他的外號,這裏的人都叫他胖虎。唐鏡不知道他是怎麽混到這裏頭來的,他的性格挺開朗,看上去并不像是反社會人士。
藏鋒轉過頭,往他耳邊湊了湊,輕聲說了句,“跟着我就好。”
這句話倒是不怕有人聽到了。
車子在黑暗中穿行,恍惚間似乎聽見了水聲。
是濟民河。
但并不是白天的時候藏鋒帶着唐鏡來過的那一段河岸,而是更靠近郊區的地方。從車裏望出去,河岸邊一片參差不齊的平房,連路燈也沒有。
這個場景就比較符合唐鏡關于“古時候的幫派”這樣的設想了。
臨河的一間民房開着門,燈光瀉出,唐鏡能看到屋裏煙氣彌漫的,似乎坐着不少人,還有幾個花枝招展的年輕女子。
方臨生簡單交代了一下,點了幾個人跟他一起進去,這裏頭就有藏鋒。其餘的人都留在門外等着。藏鋒把唐鏡推到胖虎身邊,拍了拍胖虎的肩膀說:“拜托了。”
胖虎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客氣啥。”
唐鏡,“……”
感覺自己挺累贅的。
幾個人進門之後,房門就阖上了,胖虎靠在車門上,樂呵呵的問唐鏡,“你倆以前是鄰居?是他喊你過來的不?”
唐鏡心不在焉的敷衍他,藏鋒不在他身邊,他莫名的有點兒不安。
胖虎手裏的第二支煙還沒有抽完,就聽不遠處的房門砰的一聲從裏面被撞開,一群人一湧而出,一個男人的聲音粗聲大氣的罵着諸如“欺負到老子頭上……誰擋了誰的路……”這樣的話。
方臨生卻一言不發。
但他還沒走到停車的地方,就聽身後傳來“咔噠”一聲響。唐鏡只聽出這是某種金屬零件撞擊的聲音,旁邊的人卻都面色大變。胖虎就像手指被燙了一下似的,甩掉手裏的煙頭,擡手摟過唐鏡的脖子往下一撲。
唐鏡撲倒在地上,整個人摔得七暈八素,就聽不遠處想起了兩下爆破聲,還有女人刺耳的尖叫。他隐隐猜到這大約就是這個時代的槍\支發出的聲音了。
從胖虎胳膊肘的空隙望出去,唐鏡看到亮着燈的那扇房門前站着一個瘦高個的青年,手裏端着一把古怪的槍,大約有能源槍的兩倍長,前端是長長的槍\管——不大像是他在歷史課上看到過的古代槍\支的樣式。
或者,這個時代民間使用的槍\支就是這個樣子?
對方有槍,方臨生一夥兒人也有。唐鏡聽到乒乒乓乓的幾聲槍響,然後就是車門被拉開的聲音。
胖虎反應極快,立刻拉着唐鏡跳起來,一把将他從車門裏推了進去。
唐鏡在黑暗中只能摸索着往裏擠,後面的人也急急火火地推他,又将他推回到了來時坐的那個角落裏。
車門剛要關上,又被人從外面拉開,一個人擠了進來,幹脆利落的下命令,“開車!”
車子發動起來,轟的一聲沖了出去,将一車人都搖晃得坐不住。後上來的那人扶着前排的座椅擠到後面,将後座上的人撥拉撥拉,在唐鏡身邊坐下了。
之前他開口,唐鏡已經聽出是藏鋒的聲音,這會兒見他過來,連忙拉住他的手,很快又反應過來這會兒車裏都是罵罵咧咧的聲音,也沒人會聽他說什麽。
“沒事吧,藏哥?”唐鏡有些緊張,擡手摸了摸他的手臂,被藏鋒反手握住了。
“沒事。”藏鋒輕輕籲了口氣,“別怕。”
唐鏡一口氣松了下來。雖然不大清楚這時候的槍\支殺傷力有多大,但從熱武\器的發展史就可以看出來,哪怕是最初的簡易火\藥,其威力也是不容小觑。
“他們怎麽會有……”
“都是土獵\槍。”藏鋒笑了一下,又湊到唐鏡耳邊悄悄說:“再過幾年,國家管制越來越嚴格,這些東西就很難見得到了。”
對了,槍\支管制,唐鏡在歷史課上學過的。
唐鏡又問:“怎麽會打起來?”
這一次,藏鋒搖搖頭,卻不打算多說了。
面包車在黑漆漆的路上橫沖直撞,遠遠的傳來了一陣警報聲。這大約就是他們急急忙忙要跑走的原因吧。
一路颠簸,回到汽修廠之後,方臨生留下幾個人密談,其餘的人就被打發回去了。
藏鋒拉着唐鏡往回走,路過劉勤的房間,就見房門虛掩着,裏面傳出兩個人的說笑聲。唐鏡無意識的探頭看了一眼,就見劉勤房裏也擺着上下鋪,只是桌椅擺設更齊備,看上去也更講究一些。
劉勤懶洋洋地靠在床頭,一個青年背對着房門正低頭削蘋果。也不知他說了什麽,劉勤哈哈笑了起來。
唐鏡覺得他的笑容裏全然沒有平時的那種陰沉,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愉悅。
回到房間,唐鏡又問藏鋒,“劉勤是不是知道方臨生跑這一趟會吃虧?”
藏鋒的衣服上沾了不少灰土,胳膊上還有幾處擦傷,還好都沒有其他的外傷。他随手拽下身上的T恤扔在一邊,頭也不回的說:“這是他跟南幫商量好的……方老大之前不相信,這會兒應該是信了。”
唐鏡吃了一驚,這就相當于明着跟方臨生撕破臉了。
“他到底想幹什麽?”
唐鏡想起藏鋒之前說過,他要查的是南幫和劉勤。難道劉勤就是在跟方臨生翻臉之後才投奔了南幫?
藏鋒回頭,刀鋒似的眉眼微微帶點兒無奈的神氣,“你還挺會瞎操心的……看你的《三只小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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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鏡:波~潑~摸~佛~
藏鋒:不錯,不錯,已經到達了幼兒園小班的文化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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