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木頭片
藏鋒和唐鏡按照事先商議好的,一個守在門口,另一個偷偷摸摸的到前院去做一些準備工作。
地下室的門外只留下唐鏡一個人,他把藏鋒塞給他的一截木棍握在手裏,準備稍有不對就沖進去救人。
但地下室裏的趙文和顯然還不打算馬上就動手。這口氣他大約是憋得太久了,終于抓住了報仇雪恨的機會,他簡直恨不得給李月容開一場□□會。
李月容就是那年輕姑娘的媽。
在趙文和口中,李月容是一個市儈惡毒的地主婆,把自己的女兒完全當成了一件貨物,媒人見了那麽多,她壓根就沒真心想給女兒找個踏實可靠的女婿,反而一心鑽進了錢眼裏,光想着把女兒賣個好價錢了。
要只是這樣也就罷了,她在拒絕媒人的時候嘴臉還特別難看,把人家小夥子貶得簡直沒個人樣。
因為這個她得罪了不少人。
唐鏡猜測,之前趙文和提過的小林子,很有可能就是在李月容這裏受了刺激,激憤之下遭遇了什麽不測。
唐鏡心裏着急,他不知道藏鋒那邊準備的怎麽樣了,又巴望着趙文和能多說一會兒,好給藏鋒多争取一些時間。
趙文和的情緒在痛快淋漓的宣洩之後,已經變得平靜了許多。唐鏡聽到他呼哧呼哧的直喘氣,然後語氣沉沉的說了句,“既然來了,你們就不要想着出去了……這也是你們的報應。”
年輕姑娘又哭了起來。
這時,唐鏡聽到了屋裏響起了一聲呻\吟,不是那個姑娘。
果然接下來就聽到趙文和的聲音一下子又激動了起來,“李月容,你還記得小林嗎?不記得了?你說了那麽多缺德的話,竟然有臉不記得……你簡直該死!”
李月容似乎被堵了嘴,發出了頗為急切的嗚咽。
唐鏡一面感到松了口氣:還好李月容還活着,一面又開始焦急,不知道藏鋒那邊的事做的怎麽樣了。
他們的計劃就是把聯防隊員吸引過來,把這件事盡可能的鬧大。唯有如此,才有可能杜絕趙文和以後繼續殺人的可能性——幫人堕胎或許能解釋為醫生的職責。他可以狡辯說體諒年輕姑娘的身份,所以才把手術地點定在偏僻之地。
只是堕胎這一件事的話,趙文和即便會被人譴責,也不會傷筋動骨。他仍然有行醫資格。他很有可能換一個地方,繼續下手害人。
但若是被聯防巡邏人員發現他殺人未遂,這件事就是完全不同的性質了。藏鋒說了,這幾年都在搞嚴打,趙文和很有可能要在牢裏住上大半輩子。
那麽,他就真的沒機會在外面做壞事了。
唐鏡眼角的餘光瞥見了一抹亮光,他回頭去看,就見前院的方向似乎有火光跳動。
這是藏鋒放火成功了。
唐鏡心裏有些小激動。
夜色裏這麽大一把火光,總會有人過來看一看的,聯防巡邏、遠處幾處廠房也有夜間巡邏的保安,何況這裏也并不是真正的荒郊野外。
接下來就是一個時間問題了。
他和藏鋒要做的就是把趙文和給拖住。
地下室與放火的前院分別朝向兩個方向,何況中間還有小樓擋着,趙文和還不知道上面發生了什麽事。
他把李月容母女倆帶進手術室之後,由着李月容将女兒扶到了手術床上。當着李月容的面兒給姑娘打了一針“營養針”,營養針一打進去,姑娘就動不了了,這個時間并不長,但對趙文和來說也足夠了。
年輕姑娘眼睜睜的看着趙文和一棍子放倒了李月容。
趙文和捆好了李月容,又把年輕姑娘的四肢都固定在了手術床上。做完這些,他也有些精疲力盡了。
憤怒的宣洩也是很累人的。
再說他也只是個醫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工作了一整天,精神也亢奮了一整天,又一路騎着自行車跑這麽遠,這會兒也有些吃不消了。
他坐在地下室裏唯一的一張椅子上,看着地上被捆成了一團、五官都恐懼到變形的李月容,再看看手術床上被他用膠布封住了嘴巴,卻依然嗚嗚哭個不停的年輕姑娘,忽然就有一種做夢似的恍惚。
他一直想做的事,竟然就這麽做成了?!
但這恍惚也只是一剎間的事。
他很快又清醒過來。
“我計劃了兩年,”趙文和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神情卻漸漸的變得生動了起來,“我也籌劃了兩年,沒想到事情會這麽順利……李月容,你閨女被人禍害,不光是她的報應,也是你的報應。你那張刻薄刁毒的嘴,把所有上門的男人貶得一無是處,恨不得讓他們一個個都去死……你大概沒想過自己也有這麽一天吧。”
李月容嗚嗚的叫着,拼命掙紮。
“不知道還有多少人像我這麽恨你,”趙文和表情微微扭曲,“恨不得親手掐死你……他們只能在心裏想想,我就幸運一些,有這個機會……你誰也別恨,就恨你自己吧,這是你的報應!”
報應這個詞兒,趙文和已經說了好幾遍了。
唐鏡覺得,他是真的把自己當成是一個正義的、充滿使命感的複仇天使了。
他将門扇的縫隙拉開到了最大,從他的角度還是看不見房間裏的人,但他看見了門扇裏側的插銷。
這個老建築的質量讓唐鏡感覺有些微妙。它看上去很有年頭了,但牆壁厚實,門框、木門也都用料實誠,至少這個木門的厚度,唐鏡是沒有把握三腳兩腳就把它踹開的。而且聽到有人踹門,很可能會刺激趙文和做出傷害人質的舉動。
唐鏡把腦筋動到了插銷上。
老式的插銷,力道合适的話,是有可能從外面被撥開的。
唐鏡對自己說:他需要一片鐵片,不用很長,也不用很寬,只要能從門縫裏伸進去,輕輕撥動插銷就夠了。
他想到了曾經憑空出現在他手心裏的那根毛線。
當時他是怎麽想的呢,唐鏡拼命回憶,似乎是想到了毛線的結構……那麽鐵的原子結構又是什麽樣的呢?
前院的方向傳來一點兒聲音,是火苗在風裏發出的呼啦啦的聲響。
唐鏡有些擔心,這個季節,樹枝什麽的可不易點燃,藏鋒也不知找了什麽東西來生火。再說,他能到哪裏去找合适的幹木材呢?
在這樣陌生的地方,又是黑夜……
剛才他們從院牆上翻進來的時候,唐鏡好像看到窗下堆着幾個舊木箱,不知道能不能燒起來……
唐鏡這樣想的時候,就覺得掌心裏微微發熱。他低頭,借着門縫裏透出的微光,看見掌心裏出現了一片……木頭片。
唐鏡,“……”
木片不足兩寸長,像是剛被人從一塊木板上削下來似的,又薄,又韌。手指摸過去,還能摸到邊緣處的毛刺。
唐鏡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
沒有鐵片,木片也是可以用的。這也勉強算得上沒有白動腦筋吧……
唐鏡蹲下來,将木片探入門縫,小心翼翼地試探起來。
趙文和似乎聽到外面有什麽動靜,他側過頭轉向房門的方向聽了聽。
風聲從樹梢掠過,枝葉發出簌簌的響聲,遠處有夜鳥啼鳴,在夜晚聽來有一種奇異的悠揚。
趙文和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屋裏的兩個女人身上。
“我一直在想怎麽給小林報仇。”趙文和的聲音裏染上了幾分倦意,“你們大概不知道吧,我還到你們家門口去踩過點,想着要不要搞點兒汽油,然後放一把火……”
說着,他不知想到了什麽,嘿嘿嘿的笑了起來。
唐鏡聽的手心裏都冒汗了。
他們正在幹的事兒就是放火,也不知道有沒有人看到。要是有手機就好了。他想,通訊不發達可真耽誤事兒啊。
李月容的聲音又嗚嗚叫了起來。
趙文和笑着說:“你現在求我也沒用。我當初去求你的時候,幾乎把我全部的身家都加上了,自行車、金首飾……你打聽打聽誰家還能拿出這麽體面的彩禮,偏偏你死咬着還要拿一萬塊錢……好了吧,你現在也算人財兩空了吧?哪家有錢的男人會找你女兒這樣的破爛貨……”
唐鏡感覺到木片下面的插銷極輕微的動了動。
這種插銷後面會有一個卡槽,如果插頭阖上之後,把手的部分卡進了卡槽裏,哪怕他手裏有鐵片,也別想着要把插頭撥開了。
不,不,也不是完全不可以,只是更加麻煩一些。唐鏡一邊試探,一邊琢磨要怎麽使勁兒,才能讓圓柱狀的插頭轉動一個角度,讓把手的部分從卡槽裏轉出來。
木片的前端的毛刺似乎變長了,摩擦力增加,唐鏡的動作變得容易了一些。
“啪”的一聲,屋裏傳來一記響亮的耳光,女人的聲音嗚嗚的哭起來。
唐鏡手一抖,清晰的感覺到插頭被卡住了。他只能控制着讓木片的毛刺更長,讓它們像小手一樣抓住了圓溜溜的插頭,讓它逆時針轉動,将把手部分從卡槽裏轉出來。
一下,又一下。
唐鏡額頭滲出汗水。
身後傳來極輕的腳步聲。
唐鏡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藏鋒過來了。果然他聽到藏鋒輕聲對他說:“有人過來了。”
唐鏡心頭一松。
他的手心也出了汗,感覺被他捏在指間的木片都已經潮濕了。但好在他使勁的方向是正确的,插頭轉過一個弧度之後,聽話的向後滑去。
房間裏的趙文和哈哈笑了起來,“你們兩個都去陪着小林吧。你後悔了也沒用,等見了小林,你跪下來親口跟他道歉吧,看看他肯不肯原諒你!”
女人的嗚咽聲陡然變得凄厲,門口的兩個人都聽見了房間裏傳來的撕打聲。有人摔倒在地,被碰倒的桌子與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
一滴汗珠滑過唐鏡的額頭,落在他濃密的睫毛上,被他微微一抖,甩開了。
手底下傳來噠的一聲輕響,緊接着,已有些變形的厚重木門便發出了一聲刺耳的吱呀聲,像是終于擺脫了束縛似的,迫不及待的朝着門外的方向彈開了。
唐鏡被藏鋒一把拽了起來,木門幾乎是擦着他的鼻尖蕩了過去。
房間裏,趙文和警覺地回頭,“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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