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駕!”

一通鞭聲落下後,馬兒撒開了蹄子一路狂奔。

趕了半天,後面的追兵始終沒有甩掉,姬忽眉心微皺,掀了車簾。這是馬是訓練有素的戰馬,腳程極好,能日行千裏,但是要帶着三人同時逃脫,怕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立刻做出了決定:“将軍,駛到附近農莊,你卸下馬車先走!”這次馬将軍帶來的人馬在兩國交界之處,只要有人能出去搬來救兵,不愁他們不能殺出重圍。

馬将軍抱拳領命:“是!”

說完後,他的目光拂過了受傷的趙瑤,驀地,他算是什麽明白了。公子不利用這次逃生的機會,而是将這任務交給他,原來........是擔心他對那秦人女子不利啊。

又揮了幾下鞭子,趕着馬車來到了一處農莊。

馬将軍跳下了車,護着姬忽他們到了安全的地方,臨走前,還不忘囑咐:“老臣走後,還望公子小心。”随後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姬忽遠遠望着翻滾的塵土,俊美的臉龐冷意凝聚,有如一層層冰原攀爬,甚至他的眼底,也湧動着凝重的暗潮。在馬将軍搬回救兵前,接下去的,就只能靠自己了。

這時他沉默的背後響起了氣息微弱的聲音。

“忽,我們也快些走吧。”

靠在車轅上的趙瑤拖着厚重的腳步,慢慢地朝他走來,輕聲提醒着。連日的颠簸,早已把她公主般珠圓玉潤的臉龐打磨得蒼白削瘦,讓人見之心酸。

姬忽快步上前,輕聲斥責道:“姐姐怎麽自己下來了?你還受着傷,不能走動的。”一個彎腰,将她抱在懷中,往着農莊的方向跑去。

只有躲入農莊,才能有一絲逃命的機會,這些趙瑤都清楚,但是現在抱着她逃亡的,是一個比她高不了多少的少年......

劇烈的奔跑中,他臉色緋紅,額間已冒出了一層細密的薄汗,那雙抱着她的手臂,她能感覺到,也在隐隐地發顫.....

趙瑤輕扯了他的衣袖,低低說道:“你放我下來吧。”把這樣的重擔交由他一人承受,她實在于心不忍。

“不行!”

要是放下她了,那後面追兵一來是必死無疑。

沒有給她任何說話的機會,姬忽喘着大氣,微微咬牙,悶哼一聲後收緊了手臂的力道,繼續跑着。

漸漸的,他的體力已到了極限,呼吸也紊亂了起來,額間的汗珠,如雨水般滴滴落下,打濕了她的臉龐,沁入了她酸澀的心間。

還從沒有一人,像他這樣,拼命地護她周全.......

趙瑤眨着眼睛,試圖把眼中不知是汗還是淚的東西擠了出去,哽咽着,終于能在喉間發出了一點嘶啞的聲音:“我.......”

還未說完,下一刻身後就傳來了整齊的馬蹄聲,得得作響。

兩人的目光對視了一眼後,都知那聲音意味着什麽,随之而來的,還有一道道能致他們于死地的命令。

“快,往這邊去搜!”

“那邊也派人人去!”

“其餘人跟我來!”

聲音越來越近了,趙瑤緊張地攢緊了他的衣物,追兵騎馬,再跑下去,他們也沒有逃跑的可能了。

突然,她的身子一輕,好像是騰在了空中,不過眨眼的功夫,就重重地往下墜落。

嘭的一聲巨響後,兩人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地上。

趙瑤沒有受傷,只是牽扯到了傷口有些疼痛,但是被她壓在下面的姬忽就沒有那麽幸運了。他痛苦地皺着眉,半天發不出悶哼,只能斷斷續續地呼吸:“呃.....呃......”

她強撐着身子起來,扶起了他:“忽,你醒醒啊?”他艱難地睜開雙眼,慢慢的,眼前才恢複了清明。

“你怎樣?”她顫着聲音。

他動動身子後,忽然猛抽了口氣:“嘶。”

這時趙瑤才發現,他的身下還有一人,是個皮膚黝黑的小子,顯然是被從天而降的他們給壓昏了的。伸手确認了那人還活着後,她開始打量起了他們身處的這個地方。

烏黑一片,只有幾處陽光稀疏漏了進來。

憑借着這僅有的亮光,她看到了這個地方有梯子,有布袋,還有些像秤砣一樣的東西。

“這裏是......”

“是糧倉。”他接了話,将這個已呼之欲出的答案道了出來,“如今的世道,連年戰亂,尤其是兩國交界處,更是頻繁。稍有些家底的平民都會挖出這樣一個地下糧倉,以供不時之需。”

“那我們是不是安全了?”趙瑤問得小心,就怕這是個美好的幻影。

姬忽點頭:“是。”想不到他們這次真是走運了,糧倉隐秘而堅固,可以暫時躲避追兵。

不過也只是暫時的。

每個糧倉都有個看守的奴隸,姬忽挪開了身子,盯着身下那個昏死過去的少年,沒有項圈,顯然不是奴隸。

六國之中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殺奴隸只需賠償些銀錢,但是殺一個自由人,那就不是簡單了事的。他的目光瞬冷,但是不管是誰,都要死。

他抽出了匕首,狠狠地就在紮去。

“你幹什麽?”趙瑤猛地伸手去阻止,壓低了聲音質問着。

“姐姐,這人不死,等他醒來就會開口,到時就會把追兵引來。”他的眼眸,就像是他握着的匕首,閃動着鋒利冷厲的光芒。

是,他說的沒錯。

等下只要這個少年一喊,他們就會魂歸西天,但是要現在殺了他....

“不如就拿東西塞住他的嘴吧。”這樣也不至于讓這個少年害死他們。

姬忽勉勉強強地同意了,塞住了那人的嘴巴後,他還是低低來了一句:“還是殺了好,一了百了。”擡頭看了眼趙瑤的堅決的神色後,他點頭,無奈地妥協了,“我聽姐姐的。”

他想,反正到時再殺了那人,也還來得及。

解決了那個少年後,他們靠在柱子小憩了會兒,但時刻保持着警惕,一有風吹草定就能他們如坐針氈,因為——剛才就有一隊追兵從他們的頭頂經過。

“人呢?”

“大人,我們都搜遍了,還是沒有蹤影。”

被稱為‘大人’的那人發怒了:“絕不可能,他們沒有騎馬,不可能插翅飛了!”沉默了會兒,他的聲音又響起了,“再搜!”

糧倉下的他們長長地呼喚了口氣。

不過片刻,那個大人突然停住了腳步:“都給我停下,有動靜!”他像是發現了什麽,擡起腳,輕輕地踩在上面,一步一步地走着。

在底下的趙瑤緊緊地攢緊他的衣物,急得手心都開始冒了汗。

“姐姐別怕。”他灼熱的唇貼着她的耳,極盡輕柔地将他的安撫,漸漸遞給了她。

趙瑤緊張地胡亂點頭:“嗯。”

也不知是不是聽錯了,她總覺着頭頂的那些木板在隐隐地響着,咯吱咯吱的,每一下都在她的內心撞擊着。

在她心神慌亂之際,黑暗中有一只手握住了她的,那麽用力,那麽堅定,像是傾注了他的所有:“我會帶你回周國的。”

她嗫嚅着,心頭的恐懼漸漸地被一種溫暖代替。

那麽抵抗去王宮的她,在那一瞬,卻很想脫口而出一個‘好’字,但是她沒有,因為她聽到了遠處好似有了木板被翻起的聲音。

“大人,地下是空的!”一個侍衛興奮地說着。

那位大人大步上前,掃了幾眼後,聲音如鬼魅般響起,在他們的心底像是一道揮之不去的陰霾:“把附近的木板都給我撬開!一個個搜!”

“不行啊,大人!”

農莊的平民也聚集了過來,他們根本不知這些侍衛是在搜人。一看這副架勢,都以為來搶奪他們的糧食的,紛紛阻擋,不讓侍衛撬開木板。

“是啊,求大人了,我們都指望着這些了!”

“求大人給我們條活路吧!”

不少平民齊齊跪下,擋住了侍衛的去路,那位大人不悅地皺眉,這些人是想造反嗎?一時間,他也頗為頭疼,要是處理不當,回去也難以複命,只好吩咐身邊的侍衛快些去趕走這些人。

那些争執也一一傳入地下。

寂靜的糧倉中,都能聽得到彼此的呼吸,氣促而沉悶,誰也不知到底什麽時候,那些侍衛就會找到這裏來。

一被人發現,她就要回到那個吃人的秦宮,被逼嫁給太子。

這個趙國公主是殺了太子妃的兇手,太子遲早會找到證據的,到時候她就是死路一條。還有她為阿錯報仇插大王的那一刀......

即便是趙國公主,恐怕也....

趙瑤的手指不由蜷曲,試圖用疼痛來緩解她的緊張。

“姐姐。”姬忽沉聲喚着她,在這樣密不透風的氣氛中,他的聲音像是壓抑着什麽,嘶啞異常。

“嗯?”

眼前太黑,唯能看得清他精亮的雙眼,此時靜靜地流轉着幽暗的光彩。

趙瑤舔舔幹澀的唇,絲毫沒有意識到這個細微的動作,對于近在咫尺的姬忽而言,是怎樣的誘惑。

下一刻,他已覆身而上,捧住了她的腦袋,精準地吻住了她的唇,将她的可能說出的話一一吞入腹中,融入了他心底,化作了百轉愁腸。

“姐姐......”

“姐姐......”

這兩字就像是種宿命,牢牢地橫亘在他的心間。

頭頂是侍衛們的腳步聲,撩撥着他們本就緊繃的心弦,不知何時就會被發現,被處死,那麽他又為什麽要忍,要壓抑?

還不如肆意地放縱一回!

他要她知道,現在,他是傾瀉了全部的情感的。

趙瑤瞪大了眼,這小子是在......吻她?

“唔唔......”

被吻得喘不過氣來,趙瑤難受地想要推開他。

現在的他,吻地太過兇悍,絲毫沒有以往的溫存。像是強行将她拖入了欲望的深淵,讓她沒了招架的餘地,只有随着他一起,沉淪,沉淪。

姬忽......

她擡眸怔怔地望着他,在心中念着他的名字,漸漸的,眼中霧氣彌漫,湧起了百感交集,姬忽.......

突然,嘴上一陣劇痛:“嘶。”

舔舔唇,嘗到了腥甜的味道,嘴上是被他咬破了吧。再擡眸時,趙瑤渾身都被他透着濃濃絕望的眼神,定在了那裏:“你......”

姬忽頹然地垂落了雙手,額頭緊緊地抵着她的,粘乎乎的汗跡順着他們的臉龐緩緩落下,已分不清彼此了。

平複了粗重的呼吸後,他伸手輕輕觸摸了她破了的雙唇,感受到她微微的輕顫後,他說道:“我說過的,要帶你回周國,這個就算承諾。”

“你要做什麽,別做傻事啊!”趙瑤忽然感覺到了不對,神色緊張地問。

姬忽低低笑了,這笑聲太過沉悶,聽不出絲毫的起伏在裏頭:“怎麽會是傻事?等下追兵就會挨個搜查了,所以我決定.......”他抽過匕首,把它硬塞到趙瑤手中。

這把匕首.....

她記得這是他身上唯一的利器了。

她還還給他:“不行......”

姬忽半蹲起身,強硬地塞到她手裏:“若是他醒了叫出聲,不要猶豫,立刻殺了他。”他說的,是躺在一邊的黝黑少年。

“可是你要怎麽辦?”她急了,眼底開始泛起了淚花。

“必須要有一個出去,引開追兵。”姬忽這麽說的時候,他冷靜地不像話。

他的目光盯着她,似在訴說什麽。

最後,他無比輕柔地再次吻了她,在她流血的唇上留下了他的溫度。俯身在她耳邊飛快地低語了一句,就推開她,打開了木板,飛快沖了出去。

他的動作太快,快到沒有給她任何拒絕的餘地,以及在宣告,他是怎樣地認真和決絕。

趙瑤靠在柱子上,心頭猶如重錘,幾度抽疼地說不出話來。因為他說的,不是別的,而是簡簡單單的兩字:“瑤兒。”

作者有話要說: 寫的好累的一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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