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公子。”
在的秦兵齊齊行禮中,馬車中緩慢地走出了一位年輕俊逸的公子。
趙瑤在心頭驚呼,真的是公子歧.....
他靜靜地站在車旁,神情高雅空徹,那一身的白衣勝雪,仿若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不染纖塵。微微擡頭,漆黑的琉璃眸子中,望見了躲在人群中的一臉錯愕的趙瑤,他淺淺一笑,是她,想不到還有機會能再見......
“公子!”名叫李淮的那人上前幾步,撲通跪倒,抱拳高聲說道,“郭莊常年不交租稅,下官此次前來,不想遭遇了這些暴民的反抗!”
一時間,郭莊的人像被抽了底氣般,低垂了頭,聲音也越來越輕了。
趙瑤頂着阿寶的手肘,悄聲問道:“這怎麽回事?”
阿寶也覺着理虧:“郭莊隸屬公子歧的封地,我們......借着戰禍.....很多年都沒有繳稅了.......”
又似想到了什麽,他握緊了劍,眼中滿是無奈:“但是連年戰争,我們存糧也不多,真要交了出去,怕往後的日子就更加難過了。”
郭莊的人跪在一起,目光極為不舍地盯着那一袋袋的糧食,在這樣朝不保夕的年代,那些糧食堪比性命。
不少年邁的老者開始了唉聲嘆氣,感慨命苦。趙瑤心頭感觸,她其實也想助郭莊一臂之力的,但是那些秦兵還在那裏,若是被發現了........
好在這時傳來了一記清淺的聲音,化解了她內心的掙紮:“李淮,你說你是來征稅的,可你并未帶任何官印文書,可見莽撞。”
“這......”方才還振振有詞的李淮,忽然有些結巴了,“下官是一時疏忽......”
贏歧淡淡說道:“算了,我還不缺這些稅收。”對着身旁的人擺手,“楊付,都讓他們散了吧。”
名喚楊付的士兵領命,大步上前,對着跪了滿地的郭莊父老們大聲宣布:“公子暫不收你們的賦稅,都回去吧。”而後轉身,也讓站在糧倉前的秦兵陸續地回來。
“糧食都是我們.....的了?”一人還處在不可置信中,小心翼翼地提問,生怕這是個黃粱美夢。
“是。”贏歧微笑着颔首。
人群中突然爆發出了歡呼聲,對贏歧感恩戴德了一番後,他們紛紛起身,在莊子裏奔相走告這件大喜事。
不過片刻的功夫,人已去了大半。
趙瑤趕緊抓過阿寶的手,低聲催促:“我們快走。”公子歧身邊的秦兵都是能出入王宮的,一定認識趙國公主的這張臉,而此時沒了人群的遮蔽,他們會認出她來的。
沒走幾步,身後就傳來了一陣腳步聲,贏歧帶着溫雅的淺笑,朝着趙瑤的方向走來:“公......”
那個‘主’字還未出口,趙瑤就使勁地朝他擠眉弄眼。
他微微一愣,雖不解發生了何事,但也知那意思是不想讓他繼續說下去了,輕輕點頭。而下一刻,令他越發不解的是,她用手擋着臉,拉着一個黝黑少年就往他的馬車沖去。
“這......”
不明情況的車夫,把詢問的目光投向了自家公子,在獲得他的首肯後,車夫恭恭敬敬地掀開簾子。
直至上了馬車,趙瑤才發現,原來她慌忙之中把阿寶這小子也帶過來了:“那個.....要不你回去?”雖然有些無恥,但接下去有事和公子歧說呢。
阿寶大受打擊:“阿瑤姐姐你.......”說完,拿起劍氣鼓鼓地就要下去了,還是贏歧笑着解了圍。
“你會用劍,不如留下吧,為我的劍客吧。”
“真的?”阿寶眼前一亮,整個人都因這話興奮地發抖,公子歧身份高貴,能為他的劍客,那是極大的榮耀啊。
阿寶也不會說漂亮的話,只抱着長劍,正兒八經地磕了幾個響頭,“多謝公子!”在他說完後,趙瑤朝着車外努努嘴,示意他騰出空地來。
見着阿寶不情不願地挪着身子,贏歧的眼裏泛起了淡淡的笑意。
掀開了車簾,他緩緩入內,還未坐定時,對面的人已經迫不及待地,又帶着懇切的語氣說道:“公子,我在這裏的事情,能不能保密?”
他清秀絕倫的容顏上多了一抹複雜的神色,低低的聲音如呢喃般飄落:“那日宮中發生的事我也有所耳聞.......公主是不想見到武陵君?”
趙瑤的秀眉擰成一團,連聲音也在不知不覺中陡然拔高:“他在尋我?”
“是。武陵君已向大王請命,親自找回公主,以示兩國交好。”
趙瑤的心跳像是漏了一拍:“大王?”那日大王可是被她用匕首結果的,怎麽還能活着?
“大王駕崩,太子已在數日前登基,為我秦國新主。”
聽着他平靜地說完,她忽然松了一口氣,還好以前的大王死了,不然照着趙遷的性子,定回拿她的命去完成兩國結盟的使命。
不對,太子已為大王了,若她為王後,他日秦國要攻打他國,勢必會念在她的份上,對趙國從輕以待。那.......趙遷更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了。
贏歧淺淺帶笑,将她的神情盡收眼底:“既然公主不想讓人知道了行蹤,歧自是不會透露只字片語,公主寬心就是。”
“真的?”
突如其來的一句,解了她的困境,讓她欣喜若狂。
但下一刻,她整個人像恹了的茄子,靠在了車邊,小聲嘀咕着:“是不是真的啊,怎麽會有這樣的好事?”邊說還邊朝着他掃了幾眼。
贏歧眼底的笑意漸濃,連素來平淡的聲音也感染了幾分他的愉悅:“公主曾是歧的救命恩人,歧是不會做出對不住公主的事的。歧的府邸就在附近,今晚想為公主設宴,以盡地主之誼......”
“等等。”一聽設宴二字,趙瑤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宮中的那些,也顧不得禮儀出言打斷。
擡眸,見着對面的他有些困惑,她幹笑了幾聲:“不用了,公子的心意我領了,但是宴會就不用了。”
愣了會兒,贏歧了然,輕輕搖頭:“不會有那些的,歧也不喜歡,公主放心。”他溫潤的笑聲,透着絲絲暖意,如春風般吹拂了她的不安。
在宮中趙瑤見過太多的貴族,不論深沉霸氣的太子,妖冶魅惑的姬忽,還是清逸俊雅的趙遷,他們都不可避免得地染上了宮廷的陰狠詭谲之氣。
但公子歧的不同的,他空靈澄澈,氣質幹淨得如剔透的白玉,輕輕一瞥,都讓人油然而生出一股自殘形愧之感。
自然,趙瑤也不例外。
她尴尬地紅了臉,咳嗽了聲,整理了髒亂的衣物,微擡下巴,用盡量平靜的語氣說道:“在赴宴前,我想梳洗一下。”不然就頂着這幅尊容,還真會吓壞人了。
贏歧欣然應允:“好。”說完後,眼角瞥見了她臉頰一抹緋紅,他也局促不安了起來,跟着趙瑤一道低了頭,再不言語。
這股莫名的氣氛,在安靜的車內漸漸地蔓延。
阿寶在外也感受到了,抱着劍,歪着腦袋問車夫:“老伯伯,裏面怎麽沒聲音了?”雖然沒聽到裏面的人說什麽,但一路上沒點動靜的,又顯得冷清無聊了。
老伯伯?
一旁的車夫青筋微突,他年輕時可是公子身邊的侍衛,公子也曾說過,他已年邁還是回家頤養天年。但是公子有恩于他,他不想棄公子而去,現在被這小子說到‘老’了,不免觸動了他那根敏感的心弦:“閉嘴。”
阿寶呆呆地點頭後,有自顧自地說道:“好奇怪,阿瑤姐姐怎麽會認識公子的?”
那車夫猛然轉頭:“你說,那女子是叫什麽?”聽起來很是熟悉。
他擡頭望了下眼前的府邸,忽然,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懊惱,早知道的話,路上就不該讓那少年閉嘴的。勒了缰繩,他恭敬地提醒着,“公子,到了。”
‘嗯’地應了一聲。
贏歧優雅地從車上下來,淡笑着吩咐着,讓女奴帶着趙瑤好好沐梳洗一番:“這是我的上賓,不可怠慢了。”
府中女奴嫣然笑了,神色敬畏地引着趙瑤下去了。
這下,阿寶可待不住了,張着大眼急急地問着贏歧:“公子,那我呢?”
贏歧微愣,輕輕笑了,當初帶他來時是看在趙瑤的面上,的确沒有想過那麽多,他頓了會兒,想着該給他安排了地方才是。
這時車夫站了出來,拉過了阿寶,抱拳說道:“公子,不如讓他跟了我吧。老夫雖然年邁,但也會耍幾下劍,也可以教他幾招。”
“嗯,也好,有勞鐘伯了。”
鐘伯再次抱拳:“為公子效勞,是老夫的榮幸。”說完,眼角瞄了眼阿寶,方才這小子提到了一個名字,他倒要好好問問,弄出個所以然來。
在鐘伯帶走阿寶後,贏歧身後的侍衛走上前來,猶豫了片刻,還是将心中的話吐了出來:“公子,那女子走路後肩微聳,顯然是有過箭傷。”
他平靜如水的面容起了波瀾,帶着些詫異,低低重複了遍:“箭傷?”
“是。”侍衛萬分确信,“屬下不會看錯的,公子,此等女子還是小心為妙。”
“我明白了,你們都下去吧。”
獨自深思了會兒,她為公主,照理是不會受傷的.......或者是在宮中奴隸叛亂的那日,不小心中的吧。如此想着,他面色也緩和了些,從馬車的櫃子上取過了他随身攜帶的藥瓶,眸色中流轉着什麽,随後擡腳就往浴池的方西而去。
此時的趙瑤,正舒舒服服地泡在池中,哼着不成調的曲子。
數日的奔波,身上都有些難聞的味道了,她擡起手臂聞了幾下,心虛地猜想着公子歧在馬車上有沒有察覺到。起身拿過了浴池邊上的皂角,用力搓着,方才去不想在女奴面前露出一身的泥,現在,手夠不到後背了,開始後悔了。
随着吱呀一聲,一個女奴進來了。
趙瑤心喜:“來的正好,你過來,幫我後背擦擦。”
不想那女奴說的卻是另外一件事:“禀貴人,公子來了,已在偏廳等候。”
話音剛落,趙瑤連泡澡的興致也沒了,由着那女奴伺候,擦了身,穿得整整齊齊地出去了。到了偏廳,見着贏歧背對着她站立,一身白衣,身姿卓然,她那股憋在喉間的意思頓時不知所蹤了。
哎哎,還是蛇人的公子歧好,至少不會讓人這樣徒生自卑。
清清嗓子,開口問道:“公子有事?”
他慢慢轉身,踩着輕緩的步子,朝着她攤開手掌:“這是我常年帶在身上的藥,對恢複傷口有很好的效果。”說着,他把一只白色的藥瓶交到她手上。
傷?
是指她的箭傷吧?
趙瑤後退了一步,不知接下去該怎樣做,顯然她不想自己的傷勢被知曉。
猶豫之際,贏歧低低地說道:“公主放心,公主有傷的事不會有其他人知曉的。”
“呼呼,早說嘛。”
這下趙瑤毫不客氣地接過了藥瓶,動作豪爽,長長指甲不經意間劃過了他的手心。贏歧低了頭,手心像是被貓兒撓了,有些些的微癢,也有些些的.......晃神.......
“公子?”見他愣神,趙瑤輕聲喚着。
贏歧像是被洞穿了心事,白玉般的面容上染上了薄薄的紅暈,手心微微攢緊着說道:“公主,宴會已準備好了,還請公主随我前去。”
說完,他率先一步,腳步略急地出了便廳,趙瑤看在眼裏,一時覺着摸不着頭腦,這公子歧是怎麽了?
作者有話要說:純情的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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