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北嫁

焱耀帝國貴族的婚禮儀式，艾米不知道其他人怎麽想，反正她自己覺得非常的二。

首先新人要齋戒沐浴三天，然後成親的男女和所有參加婚禮的人都要從半夜的時候開始面向東方站着，一直站到日出東方。

所有人對着初升的朝陽三拜三叩，然後新人開始接受賓客的祝福，但是這期間他們只能喝水，連點心都不能吃。

到太陽升到頭頂，餓的半死的人才可以吃飯，下午一直到晚上是盛大的舞會。艾米很懷疑到那個時候他們還能不能跳的動。

而看到禮儀官員送來的行程單崩潰的還有另一個當事人。

即使是貴族，嚴格遵守這套以折磨人為唯一目的的婚禮流程的也不多。

禮儀官等了半天，也不見文森說話，于是試探地問：“大人，禮儀比較繁瑣，您不必擔心，我會住在這裏指導整個流程的。”

文森的臉更黑了，這禮儀官難道還想盯着他齋戒嗎？

旁邊傑克一直在悶笑，文森踹了他一腳，轉過臉一臉為難地對禮儀官說：“關于婚禮儀式，我想我們還需要再商量商量，傭兵之國雖然立國不久，但關于婚禮有自己的風俗。”

傑克挑了挑大粗眉：傭兵之國什麽時候居然還有婚禮風俗啦？

文森瞪了他一眼讓他老實呆着，然後一本正經地忽悠禮儀官，“我十分尊重帝國的風俗，但是我畢竟是傭兵之國的王，迎娶公主是大事，傭兵之國的每一個人都期待已久，我不能讓他們失望。”

這節骨眼上居然出這樣的問題，禮儀官張着嘴，擦了擦汗，小心翼翼地問：“那麽傭兵之國的風俗是……？”

文森想了想，說：“這個實在是太繁瑣了，大人你遠道而來，我還是先讓人帶你去休息吧，明天我讓我的禮儀官去跟你談。”

禮儀官不情願地被請走了。

傑克撓了撓頭，“咱們有禮儀官？”

“你不就是？”文森扯了扯唇，不等他抗議就繼續說：“我現在任命你為禮儀官，明天去跟那邊的禮儀官商量，把儀式弄簡單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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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不帶這麽使喚人的。”

文森舒展筋骨，把外面拘束的禮服一脫，不理會傑克叽裏呱啦的不滿，出了大殿上馬帶着人出去巡邏了。

他雖然是傭兵之國的王，但平常生活跟普通士兵也沒什麽區別。哪怕即将成婚，他也沒耽誤練兵和巡邏。

北方原野上呼嘯的風，即使是夏天也帶着種凜冽的幹燥，不像南方濕潤溫和。

文森解開胸前的扣子，任灼熱的風灌向胸膛，他身後的騎兵們軍容也不怎麽整肅，有的幹脆光着脊背。

他們懶懶散散地巡視着領地，并不怎麽警惕。帝國目前沒理由同時也抽不出手來對付他們，他們主要防的是西邊阿德拉沙漠的沙匪。

這世上因果相報，傭兵之國糧食不夠的時候就去搶劫焱耀帝國，但他們同時也面臨西邊沙匪的威脅。其實如果不是西邊沙匪總是騷擾，文森是不打算跟焱耀帝國結盟的。

傭兵之國面積不大，騎馬放開了跑，大概不到兩日就能将整個領地跑遍。

文森将領地劃分為四個部分，有傭兵騎士團輪班巡邏。村寨裏的平民對他們都熟悉，見到他們頂着大太陽巡邏還會給他們送水，他們一般也不拒絕。

這是文森的伊甸園，他理想中的傭兵之國。

傑克接了禮儀官的差事，跟帝國派來的禮儀官胡扯了兩天，倒黴的禮儀官簡直都要哭了。

禮儀官被折磨的一個頭兩個大，最後只能落荒而逃去請示安東尼了。

那天艾米、伊萊、布魯諾都在。

“他們想打一場？”安東尼算了算自己帶的人，覺得很可能會吃虧，“他準備用多少人跟咱們打？”

“問題的關鍵不在于多少人。”禮儀官苦着臉，“而是他們說這是傭兵之國的婚禮風俗，為發揚傭兵之國尚武的風氣，所以正式的婚禮儀式要用搶親的形式。所以……不管咱們有多少人，咱們都一定要輸給他啊。”

不然再把公主帶回去嗎？

艾米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一個滞銷品。

不過搶親也比帝國那傻缺儀式要好些，至少不用餓着肚子傻站到天亮了，她只用老實呆着等着被搶就行了。

“公主殿下意下如何？”安東尼程序化地問她意見。

“唔，咱們遠來是客，也不好太駁文森的面子。”嬷嬷教導她，在婚事上身為當事人的公主殿下是不應該發表太多意見的，不過艾米實在不想齋戒三天再餓着肚子傻站到天亮，于是盡可能迂回地支持了下文森。

末了，她還是忍不住又加了一句，“傭兵之國的人好歹如今也是一方霸主，又不是匪，難道就不能用從壞人手裏營救新娘來彰顯勇武嗎？”

壞人安東尼淡淡瞥了她一眼。

布魯諾不說話，看向安東尼。他覺得公主殿下這是在故意影射當初安東尼在千軍萬馬中救她的事。她到底什麽意思啊！布魯諾擔驚受怕地猜測着。

禮儀官順着布魯諾的眼神看過去，前後一思量，恍然大悟，連忙低下頭裝沒聽見。之前安東尼跟公主之間的私情知道的人不多，廣為流傳的在千軍萬馬中英雄救美的故事也不怎麽靠譜，但送親這一路上安東尼經常出入公主寝帳的事卻是有目共睹的。

伊萊勾了勾唇，吃了塊點心。

安東尼還在考慮到底該怎麽做，一擡頭看到那三個人的眉眼官司，十分無語。這些人除了想那些捕風捉影的八卦，還會不會幹點正事啦！

安東尼覺得這只能輸不能贏的仗還是不能打的，但是也不能露怯，得想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們的确應該尊重傭兵之國的習俗，但是帝國的規矩也不能罔顧。這樣吧，你去跟那邊商量，咱們各自按各自的風俗來。婚禮當日正午他們來把公主殿下接走。至于搶親，意思意思也就罷了，婚禮當日不宜動刀兵。”

禮儀官想了想，覺得這倒也是個辦法，于是答應着走了。這邊秘密太多，他真是一刻也不想待了。

艾米暗暗磨牙，安東尼這到底是多愛那傻缺的婚禮風俗啊！

她本來寄希望于文森那邊能拉她一把，把她也從這可笑的婚禮儀式裏解脫出來，不過顯然文森也是個光顧自己的人，新方案不用他跟着一起從晚上站到早上，他就立刻答應了，完全不考慮自己未來妻子的感受。

于是悲催的艾米就齋戒了三日，然後天剛擦黑就開始被侍女和嬷嬷伺候着梳妝打扮，通宵未眠。半夜打扮好了被拉出去跟着一群烏壓壓的人一起傻站，時不時禮儀官還要說點什麽，艾米還得按照事先背好的詞應答。艾米私以為設置這樣的程序是為了防止人站着睡着。

好不容易堅持到早上三拜三叩朝陽之後，艾米想着這裏夠格來給公主殿下祝福的人沒幾個，就算不能吃東西她也能休息一會兒，沒想到禮儀官開始念皇帝陛下以及各位皇子殿下對她的祝福。

都是公文一樣的東西，又臭又長，她還必須站着聽。

艾米真是萬分祈禱文森趕快來把她搶走吧！這虧得是她，如果是那位真正的公主殿下，這會兒估計已經暈倒了。

她瞪安東尼，安東尼站在旁邊一本正經地假裝看不見她的不滿。

然後過了片刻布魯諾偷偷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心翼翼地塞給她一塊點心。

伊萊咳了一聲，上前拉着禮儀官咨詢問題。艾米迅速地把點心給吃了。

艾米覺得時間都已經過了正午了，文森才帶着人姍姍來遲地搶親。

文森大概三十出頭，身材高大器宇軒昂，倒也說不上醜，只是五官太平凡，讓人留不下什麽深刻的印象。

他帶着人馬直沖而來，看樣子還是想跟安東尼打一場的，奈何安東尼連馬都沒上，完全不想跟他打。

傭兵騎士團沖到近前，卻沒有對手接招，只能悻悻地勒住馬頭。對于騎兵來說，這樣在急速奔馳中快速地停下，也是極為考驗騎士和馬匹的配合的。

文森騎在馬上看着艾米，神色有些驚訝。雖然公主已經到這裏很久，但婚前不能見面，文森只隔着簾子給她問過幾次好。

文森記性很好，他認出了公主殿下就是當年他手下曾俘虜過的女人。當初的事他一直覺得有點莫名其妙，所以，安東尼是為了救公主殿下？可是公主殿下當初又為什麽不呆在焱聖城，而要跑到千裏之外的戰場上去呢？

文森因為這一晃神，就沒有立刻在艾米面前下馬，周圍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身後的騎士團也都坐在馬上，似乎等他一聲令下就直接踏平連馬都沒上的星辰騎士團。

氣氛好像有點緊繃，文森笑了笑，幹脆就不下馬了，他本來也不怎麽樂意單膝跪在艾米面前——他一個人跪沒關系，可是他跪了，他身後傭兵騎士團的所有人都要一起跪。

他微微俯身朝艾米伸出手，“公主殿下。”

艾米逆着陽光仰視，他深藍色的眼睛裏帶着漫不經心地笑意，和不怎麽誠懇的歉意，金色的陽光落在他發上肩上，襯得他平凡的五官似乎也熠熠生輝。

她早就受夠了唠唠叨叨的禮儀官，抱着很快就可以吃東西的美好想法，艾米一點都不介意他不下馬下跪，幹脆利落地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掌心粗粝而幹燥，握着的時候有一種極為安穩的感覺，艾米微一借力就輕盈地坐在了他馬前，然後把安東尼伊萊他們遠遠地抛在了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