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修） 小鹿

沈彥說完之後，就再沒看蘇錦西一眼，繞過蘇錦西朝洗手間走去。

蘇錦西腦袋又開始嗡嗡直響。

她今天這是怎麽了？

男朋友劈腿分手不說，還被一個只見過三面的男人精準補上一刀。

雖然這一刀并不是他主觀意識到的。

蘇錦西晃了一下腦袋，腳腕的疼痛逐漸散去之後，大腦血液開始回流，嘴皮子功夫也漸漸歸位。

她平時并不是個睚眦必報的人，但今天例外。

“我說……”蘇錦西轉過身，叫住沈彥。

洗手間的盥洗臺旁，沈彥腳步一頓，回身看向她，眉梢輕輕一挑。

蘇錦西靠着牆壁站直了身子，抱起雙臂，眼眸微眯。

她是标準的杏眼，雖說今天的眼妝稍稍拉長了眼尾，但并沒有影響這雙眼睛帶來的楚楚可憐的氣質。

蘇錦西自認為露出了兇惡的眼神，卻不知，她這一眯眼，就如同一只喵喵叫喚的小奶貓，露出粉紅色的肉墊，上去就是沒什麽力度的一爪子。

沈彥忽然覺得心口癢了一下。

“這位先生，先不管我有沒有男朋友，但是您在有女朋友的情況下，盯着其他女士一直看，還試圖搭讪，這種行為都不太好吧？！”

蘇錦西越說語氣就越嚴厲，甚至感同身受地單方面與昨晚那個女孩子達成了共情。

沈彥眉心一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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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秒鐘後，他單手抄袋，閑散地站着，撩眼看向她：“那是我妹妹。”

“是妹妹就可以……”

質問的話脫口而出，說到一半又猛地頓住。

“妹、妹妹啊……？”

剛剛拗出來的強硬氣勢頓時消失，蘇錦西目光閃爍，視線從沈彥臉上飛速挪開，不自在地看看四周。

沈彥居高臨下地睨她，語氣輕佻：“對，是妹妹就可以怎樣？”

蘇錦西：“……”

心虛占據了剛才的氣憤，而這點心虛又很快化作了臉上滾滾的熱意。

不用照鏡子，她都知道自己這會兒臉一定紅透了。

“不、不怎樣……”她低頭揪着背包肩帶，藏在高跟鞋裏的腳趾緊緊地蜷縮起來。

“那是我錯怪你啦！”蘇錦西重新對上沈彥的目光，尴尬道，“對不起。”

沈彥低低地嗯了一聲，垂眸之間，餘光瞥到她腳背上凸起的青筋，像是用力蜷着腳趾才能弄出來的。

他不再為難，看向她，言簡意赅：“知道了。”

他說完之後，蘇錦西也沒了話語。

沈彥見她立在那裏，紅着臉一會兒愁眉苦臉，一會兒咬牙切齒，像是在疑惑自己為什麽幹出蠢事。

他握拳在唇邊輕嗽了一聲。

蘇錦西擡頭。

沈彥似笑非笑地朝她擺了擺頭。

蘇錦西順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

男洗手間。

蘇錦西：“……”

她連忙做了個“你請”的動作，蹬蹬蹬頭也不回地跑了。

一路跑出洗手間與大堂連接的走廊，蘇錦西才猛地回過神來。

不對啊，剛才不應該那麽說的。

她為什麽這麽快就道歉了呢？

他說是妹妹，難道就真是妹妹？誰知道是親妹妹還是情妹妹。

而且他試圖搭讪她就是事實啊！

蘇錦西懊惱地回頭看了眼，一定是因為心情不好，才會導致吵架發揮失常。

她動了動唇，無聲叨叨幾句，正要往大堂走去，不料一對身影直直闖入她的視線。

居然是紀玉軻和小三！

他們居然還沒走！

他們不但沒走，那小三還滿臉無辜，蓮裏蓮氣地對紀玉軻說些什麽，而紀玉軻正溫柔安慰。

他們根本不顧大堂有知道她與紀玉軻關系的同僚，就這麽迫不及待、大喇喇地公開了。

蘇錦西捏緊拳頭，指甲狠狠刺進掌心。

她不屑做出為男人當衆撕逼的事，還特麽是個垃圾貨色。

但這不代表她可以坦然接受狗男女在她眼前秀恩愛。

她！怕！長！針！眼！

蘇錦西站到牆後，原地徘徊，拍着胸口調整不知道第幾次被惡心到紊亂的呼吸。

終于，等她站定，決定正大光明出去送上一個冷嗤時，一眼看見沈彥從走廊裏出來。

惡心感剛退散，尴尬又一次湧了上來。

蘇錦西覺得自己的心情就像坐過山車，正要擺出個笑臉朝他點頭緩解尴尬。

誰知，他接了一個電話，就這麽目不斜視地從她跟前走過了。

蘇錦西：“……”

行吧。

等沈彥一走，她也從牆後走了出去。

結果到了大堂，紀玉軻與喬安早已不見了人影。

蘇錦西點了點頭，也好，省得她費力氣翻白眼了。

她徑直朝外面走去，到了門廊下，恰好看見不遠處沈彥上了一輛黑色賓利。

他氣質矜貴，連上車的動作都格外優雅。

蘇錦西不覺多看了兩眼，直到車子緩緩起步，她才回過神，快步走下臺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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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幾天，沈鐘靈的生日派對如期而至。

派對就在寧城雅君酒店，安排成了假面舞會的形式。

與張星宸一同簽到送上禮物，蘇錦西就戴上黑天使面具，端着酒杯，行走于宴會大廳的一片浮光躍金中。

她一身白裙似雪，長發披肩，身材高挑婀娜，走在人群之中，很容易就成為目光的焦點。

張星宸與其他賓客交換幾張名片後，指着不遠處的旋轉樓梯說：“等會兒沈鐘靈會從那裏下來，與沈彥跳第一支舞。”

蘇錦西虛虛舉了舉杯，回應一名朝她點頭示意的正裝男士，這才說：“張總，我剛剛看了一圈，不少同行也在，恐怕今晚是場惡戰。”

張星宸壓低聲音：“今晚都是來打前鋒的，誰不知道沈彥把這個寶貝妹妹寵在手心裏。這種大日子上趕着談訂單，不是找不痛快麽？”

蘇錦西點點頭，正想跟他深談一些關于雅君酒店訂單的想法，卻不想，一束燈光直直掃向旋轉樓梯。

她立刻看過去，華燈下，樓梯口慢慢走出來一個穿着香槟色曳地禮服的年輕女孩。女孩戴着白色羽毛面具，牽着裙角逶迤而下，優雅嬌貴的氣質勝過在場任何一名女賓。

沈彥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樓梯下，他身材勻稱修長，一身剪裁流暢的黑色西裝，遠遠站在那裏，從頭到腳的尊貴氣息便迎面而來。

蘇錦西目光本能地在他身上停頓。

他戴着與在場所有男士別無二致的黑色面具，微微躬身，一手背在身後，另一手伸向拾級而下的沈鐘靈。

盡管面具擋住了他上半張臉，可蘇錦西依然隐隐覺得他眼熟。

就在她思考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他時，樂聲悠揚響起，沈彥與沈鐘靈已經雙雙滑入舞池，在人群中央翩翩起舞。

蘇錦西腦中的疑惑驟然散去，視線不自覺被舞池中央的兩人吸引。

人群在這一瞬間從蘇錦西的世界裏消失，周遭一片黑暗，唯有一道亮光從空中直直照下，籠罩在沈彥身周。

就在沈彥一個旋身時，蘇錦西忽然與他四目相對。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沈彥眸光深邃，盯了她幾秒。

有一種心悸的感覺。

蘇錦西仿佛就這麽被勾走了魂魄。

但等她想要去捕捉他的視線，沈彥已經攬着沈鐘靈的腰回身，朝向了另一邊。

短暫的心口一空的感覺瞬間消失，蘇錦西無聲舒出一口氣。

沒想到沈彥本尊看上去還挺帥，戴着面具，簡直就是夜禮服假面本人吧！

直到第一支舞結束，宴會廳內掌聲雷動。

一會兒的功夫，便有一波一波的人湧上去，與沈彥推杯換盞，交換微信。

蘇錦西與張星宸落在了後面，直到人群散去，他們才一起上前。

張星宸朝沈彥舉杯：“沈總，星宸貿易張星宸。這位是我們的業務主管，蘇錦西。”

沈彥視線從蘇錦西身上滑過，輕笑：“幸會。”

蘇錦西一愣。

怎麽連聲音都這麽熟悉？

她莫名想起那句“我應該找你男朋友來幫你”。

蘇錦西本能地多看了沈彥兩眼，然而沈彥面具未摘，而她也不過與之前那個男人見過幾面，實在無法判斷兩人是不是同一人。

張星宸與沈彥已經一口氣喝幹了杯中的酒。

蘇錦西不敢落後，忙爽快飲下。

喝完之後，蘇錦西才發現這酒喝着淡，度數卻不低。

沈彥寒暄兩句之後，便走到別處應酬。

蘇錦西摸了摸脖子，只覺得從喉嚨到心口，一路發燙。

怕在人前失态，蘇錦西連忙跟張星宸說了一聲，轉去外面吹風解酒。

不遠處，沈彥感覺有人從宴會廳側門出去，微微擡眼。

蘇錦西搖搖晃晃的背影便落入他的視線。

今晚宴會都穿禮服，蘇錦西的裙子雖不加一點修飾，但設計剪裁卻別具一格，完美地展現出她纖秾有度的身姿。

随着她的走動，裙擺在她腿邊輕輕浮動，像風中的水蓮。

走到落地窗外，蘇錦西迎着晚風，晃了晃腦袋。

是喝多了的樣子。

“沈總？”面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突然小心翼翼地提醒。

沈彥收回目光，接上剛才的話題：“紫金酒店的收購案會如期進行，原有班底大概率不會變動。”

中年男人肉眼可見地松了口氣：“沈總，那其他細節上……”

“其他細節會在後續會議中推進。”

喜氣攀上中年男人通紅的臉頰，他舉起酒杯：“多謝沈總！我代表酒店全體工作人員敬沈總一杯！”

說完，便一飲而盡。

沈彥輕抿一口杯中酒後，便朝他點頭致意，轉身朝側門走去。

宴會廳外是個園林，廊腰缦回，深秋晚風帶着點微寒。

蘇錦西酒意上湧，找了個角落的長椅坐下，摘掉面具，托着昏沉的腦袋遠遠望去。

不時有零星賓客也從宴會廳出來，在酒店郁郁蔥蔥的園林裏閑逛。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響起細碎的腳步聲。

蘇錦西撩眼看去，恰好和迎面走來的面具男人四目相對。

蘇錦西一頓，很快從衣着與身形認出來人，站起來：“沈總。”

打完招呼，她看見沈彥的眼神，似乎在說“這兒居然有個人”。

果不其然，沈彥開口，聲音冷淡：“巧。”

蘇錦西：“……”

盡管酒意上頭，盡管他只說了一個字，但她仍然聽出了嫌棄。

就好像，他來找清淨，卻莫名被她打擾了一樣。

蘇錦西有點尴尬，混着酒精，臉上熱度更高。

畢竟不管怎樣，這兒的每一個角落，的的确确都是沈彥的地盤。

她正要找個借口體面離開，可大腦忽然閃過一絲清明。

不對啊，她有KPI在身，眼下是多好的混眼熟開拓客戶的機會！

而且，情場失意，職場總要得意。

已經朝向旁邊小道的腳尖收了回來，蘇錦西撩了一下耳邊鬓發，調整好笑容望向沈彥。

她知道自己外形上的優勢，好看但不妖豔。因此，面對客戶，她總能用毫無攻擊性的甜美笑容，第一時間獲得客戶的初步信任。

“沈總，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我剛才在裏面……”

她話還沒說完，為沈鐘靈慶生的煙火恰在這時點燃，砰砰的巨響堵住了她接下去的話。

火樹銀花在夜空炸開的一瞬，蘇錦西在明明滅滅的光影裏，看到沈彥笑了一下。

蘇錦西一怔，這嘴角淺笑的弧度為什麽越看越眼熟？

腦中有一個答案呼之欲出。

可理智卻在拒絕接受這個答案。

蘇錦西想，一定是她喝醉了。

不可能吧？

怎麽可能是前幾天遇到的男人？

像是覺得礙事，沈彥恰在這時擡手，揭掉了臉上的面具。

昏黃路燈與天空中絢爛的煙花交相輝映，他站在光裏，煙火的光輝映在他的臉上，也映在他的眼底。

沈彥氣質清冷，反倒是煙火的光影，難能可貴地在他微微上挑的眼尾綴上幾縷溫度。

砰砰、砰砰……

胸口的跳動忽然比頭頂炸開的煙花還要大聲。

明知道不應該，但此情此景，蘇錦西還是沒忍住，遲鈍地捂了一下心口，遵循本能喃喃：“靠，我的小鹿，快撞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