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跑這麽快

蘇錦西被他這一反問，弄得更加手不是手腳不是腳的。

心中有一個想法就像埋在土裏的種子，遇到春風，吭哧吭哧地往上長，差一點點就要破土而出。

蘇錦西本能地做了個吞咽的動作。

應該……不會吧？

沒道理啊，他們才接觸多久？

她抿了一下雙唇，對上沈彥的視線，想說點什麽。

可也不知為何，臉卻莫名地發燙。

蘇錦西知道自己的毛病，不用照鏡子，她都知道自己這會兒臉一定超紅。

這會兒雖然不是白天，沒有太陽，可路燈照着，四周商場店鋪燈火輝煌。

蘇錦西覺得，沈彥一定能看清她臉紅了。

這麽一想，心髒就噗通噗通地跳到了喉嚨口，差點喘不過氣來。

臉上的熱度一路蔓延到脖頸，随即連後背都開始陣陣地冒着熱氣。

最後是蘇錦西率先別開了視線。

她看向不遠處的滑板少年，兩手插進大衣口袋，悄悄地握了一下拳，讓自己冷靜下來。

“我的意思是，我們現在聊天，是平等關系，還是甲方和乙方的關系？”

沈彥眉心微皺，似乎不滿意這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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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下一秒，他的眼中又浮起淺淺笑意。

他扭頭，順着蘇錦西的目光看到遠處，反問：“你覺得呢？”

蘇錦西一噎，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卻在觸到他眼睛裏明晃晃的笑意時，驀然一怔。

好不容易平複的心跳又亂了節奏。

蘇錦西覺得自己上當了，輕哼了一聲說：“反正從工作的角度看，您是客戶，我是供應商，我們從來就沒站在一條線上。”

她說完，看看自己與沈彥的站位，還往後退了一步，身體力行地給沈彥展示什麽叫“沒站在一條線上”。

沈彥：“……”

他單手抄入袋中，扭頭沖蘇錦西挑起一邊眉毛，輕描淡寫道：“我認為現在不是工作時間。”

他說完，學着蘇錦西剛才的樣子，往後一退，重新與她站在了一條線上。

蘇錦西一愣，過了會兒，別過臉，輕笑。

她重新看向沈彥，聲音明顯輕快很多：“沈總，那可是你自己說的。”

沈彥注意到她話中稱謂的變化，腳尖點了點地面，随後垂頭，笑了一下。

廣場上呼嘯的寒風恰巧在這時停了。

暴露在冷風中的腦袋逐漸回溫，蘇錦西也想起了沈彥剛剛說的那句話。

這麽聰明的大腦，怎麽會……

她抿抿唇，莫名地，不想讓沈彥再有機會提及她與紀玉軻那段狗屎般的感情。

蘇錦西想了想，看着沈彥說：“沈總，人難免有耳聾眼瞎的時候嘛，過去了就過去了。”

她說完，還攤了攤手。

沈彥頓了兩秒，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麽，微微彎了一下唇角。

可想到餐廳裏那位前任，翹起的嘴角終究還是落了下去。

他收斂笑容，率先往前走去。

蘇錦西原地怔了怔，等他走遠了，才蹬蹬蹬地小跑着跟上去，到他旁邊，擡起頭氣喘籲籲地問：“你去哪兒啊？”

沈彥側眸，見斑斓燈光映在她白皙的臉上，不斷變幻。

沈彥別開眼，沒了脾氣，無聲嘆口氣，這才說：“不是給鐘靈挑禮物？”

聲音夾在細細的風裏，連風都莫名變得溫柔。

蘇錦西慢吞吞地哦了一聲，還想說些什麽，可一擡眸看他，喉嚨口就癢嗖嗖的，一下子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她無聲地跟在他身側，慢慢走到了商鋪。

周圍人群攘攘，她忽然又覺得，好像這樣慢慢走，就算不說話也挺好的。

從來沒有跟哪個客戶這樣安靜慢行過。

以前她總是提前備課，把客戶的喜好禁忌摸得一清二楚，然後見面就順着客戶喜歡的話題一直聊，直到把客戶聊高興了。

可每當得到一絲喘息，疲憊感就會洶湧而來。

蘇錦西沒忍住，又偷偷看了眼沈彥，看到他流暢的下颔線條。

沈彥是個例外。

哦不對，他剛剛說了現在不是工作時間。

所以，他現在不是甲方。

蘇錦西嘴角不自覺地抿着笑，走着走着，突然原地蹦了一下。

蹦完之後，她就傻了。

因為沈彥停下腳步，居高臨下，似笑非笑地睨着她。

蘇錦西：“……”

情緒上頭，大意了。

好在沈彥沒有問她為什麽突然蹦跶，也沒壞心眼地讓她再蹦一個看看。

他目光從她身上輕巧地移開，轉身進了旁邊的甜品店。

蘇錦西愣了一下，跟着他進門後，甜品店裏濃郁溫暖的奶香迎面而來。

她站在沈彥身後，忍不住問：“沈總，不是給沈小姐挑禮物麽？”

怎麽進甜品店了……

沈彥沖她擡了擡下巴：“挑吧。”

蘇錦西：“……？”

用甜品就把沈鐘靈打發了，這不太好吧？

她正想說些什麽，沈彥的手機卻響了起來。

蘇錦西識趣地閉嘴，退到一旁，朝沈彥做了個“你先接電話”的手勢。

沈彥拿着手機走到了陳列櫃的另一頭，面向落地窗。

蘇錦西不遠不近地瞧了一眼他挺拔的背影，看着他身上的黑色大衣，驀然想起剛剛披上這件大衣的一瞬間，熱氣與清淡的薄荷香迎面而來。

她撓了撓有些發燙的臉頰，轉身繞着陳列櫃慢吞吞地走動。

這會兒店裏人不多，暖黃色的燈光下，陳列櫃裏的各式甜品看上去愈發誘人。

蘇錦西又回頭看了眼沈彥，他看上去神情嚴肅，應該是個工作電話。

也不知道他的電話什麽時候能結束。

難道真給沈鐘靈挑甜品當小禮物？

就算真這樣做，但她也不知道沈鐘靈喜歡吃什麽呀。

蘇錦西沒忍住，帶着些不滿，再次扭頭看向把她帶進來卻沒有任何指示的沈彥。

不料，沈彥這會兒轉了個身，視線恰好越過陳列櫃，與她四目相對。

蘇錦西腦中嗡地一下，半晌，朝他微微一笑，轉過身，才發現臉頰熱度又上來了。

正巧旁邊就是餐盤，她手忙腳亂地拿過餐盤，又從前面架子上拿下一只塑料夾，低着頭快速往前走去。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小心翼翼的聲音：“沈總？”

沈彥回神，低低地哦了一聲，繼續講剛才的話題。

這通電話實在太長，蘇錦西等了半天沒等到沈彥過來，幹脆按照自己的喜好挑了點蝴蝶酥、芝士小蛋糕。

白色餐盤上不知不覺放了不少甜品，蘇錦西百無聊賴地走着，忽然看見她最喜歡的榴蓮雪媚娘。

她眼睛一亮，伸手出去。

不想從陳列櫃的另一側同時伸出一只手。

兩個指尖不經意在雪媚娘的包裝盒上相撞，又觸電般各自退開。

蘇錦西手藏到身後，擡眸從陳列櫃的格子裏望過去。

沈彥不知何時打完了電話，與她隔着陳列櫃站立，顯然目标也是這盒雪媚娘。

蘇錦西悄悄搓了搓指尖，同時目光一轉。

還真巧，居然只剩下這麽一盒了。

她也不好意思跟沈彥搶，連忙笑着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沈彥朝她收了收下颔，也沒客氣，直接将這盒雪媚娘拿在了手中。

蘇錦西繞到他那邊，再次跟他确認：“沈總，送甜品真的沒問題嗎？”

沈彥觑她一眼，沒說話，可那眼神卻明晃晃地在說“你在質疑我？”

蘇錦西當然不敢質疑他，想了想，又問：“那沈小姐喜歡吃什麽？”

沈彥朝她餐盤瞧了一眼，随意道：“跟你一樣。”

蘇錦西：“……”

她忽然有點懷疑沈彥到底了不了解他妹妹了。

這麽随便的嗎？

蘇錦西想了想，看着他說：“我怕我口味有點偏……”

“是麽？”沈彥想起餐廳裏平平無奇的晚餐，輕飄飄道，“我看你不像是挑食的樣子。”

蘇錦西：“……？”

沈彥已經信步朝櫃臺走去了。

蘇錦西望着他挺拔的背影，總覺得他話裏有話。

要不是他歸根結底還是甲方，她可真想跟他掰扯掰扯他究竟幾個意思。

不一會兒，蘇錦西也走到了結賬臺。

店員清點完畢後，蘇錦西便低頭打開了二維碼。

還沒伸出去，忽然一旁沈彥輕輕開口。

“蘇錦西。”

“嗯？”

“你跟你前男友逛街，也是你結賬？”

蘇錦西一愣，讷讷道：“不是啊……”

說完之後，她忽然反應過來。

他怎麽又提前男友的事兒！

啊！！

這人怎麽回事啊！！

蘇錦西正想跟他講點兒道理，告訴他最好別戳人家傷疤。

不料沈彥在她愣神的功夫，直接結了賬，拎起一袋子小甜品，沖她擡擡下巴：“走了。”

“诶、不是、沈總……”

公共場合，蘇錦西也不敢弄出太大聲音，只好加快速度跟上他的腳步。

到了外面，車子已經等在門口。

蘇錦西跟沈彥上了車，這才不好意思地說：“沈總，破費了。”

沈彥看她一眼，收回目光，也不知想到了什麽，嘴角挑起一個弧度。

“是該給她買點小禮物。”

蘇錦西沒忍住，多看了他兩眼，這才發現他提起沈鐘靈時，眼中的溫度是不一樣的。

她抿抿唇，也不知怎麽，心裏忽然空落落的。

但下一秒，蘇錦西就想起了蘇錦曜。

好像蘇錦曜每次在外面護着她時，眼裏的溫度也是不同的。

嗯。

所以，她一點都不檸檬沈鐘靈呢。

車子一路往回開。

蘇錦西看着窗外飛退的夜景，不知不覺，眼皮子開始打架。

沈彥許久沒聽到身邊的動靜，不由側頭看去。

蘇錦西靠着椅背，已經歪頭睡了過去。

車子經過一條減速帶，微微颠簸一下。

蘇錦西的腦袋在這陣颠簸中，順着椅背側滑，眼看着就要撞到車門上。

沈彥本能伸手，托住了她的臉。

沒想到，蘇錦西順着他手臂的力道，整個人一歪，往他身上倒過來。

下一秒，沈彥便覺得胸前一熱，睡着的蘇錦西一頭紮進了他懷裏。

空氣像是停止了流動。

沈彥敞着手，一時沒有動作。

她長發烏黑，夾在耳後，這會兒靠得近了，倒是可以看到她耳垂上有個細細的耳洞。

沈彥目光落在她的側臉上。

她皮膚白皙通透，在昏暗車廂內，像是映着皎潔月光。

沈彥敞在空中的手握了一下拳，這才發現掌心微熱。

他輕輕嗓子，低低叫了她一聲：“蘇錦西。”

蘇錦西沒動。

事實上，剛才額頭的悶痛早就讓她迷迷糊糊地醒來。

熟悉的薄荷香。

在暗色中散發着瑩瑩白光的襯衣紐扣。

以及，額頭感受到的噗通噗通的跳動。

蘇錦西像是被雷劈了，額頭抵在沈彥胸膛，一動不動。

但大腦卻在瘋狂腦暴，該怎麽尴尬又不失禮貌地從他胸口起來。

只不過，有“小心眼子”的前車之鑒，蘇錦西又覺得，這個時候或許不适合急中生智。

就在她的大腦一片混亂時，頭頂忽然傳來沈彥低沉的聲音：“蘇錦西。”

車內格外安靜，所以蘇錦西耳尖地聽出，他的話語間似乎還夾雜一絲無奈。

蘇錦西：“……”

她死死閉眼，整個人像被點了穴。

在她還沒想到對策之前，她絕對不會起來面對這尴尬的場面。

絕對！

沈彥看着她用奇怪的姿勢，腦袋頂着他的心口，剛剛一瞬間湧起來的意亂情迷也終于散了去。

片刻，他眼中浮起笑意，原本僵硬敞着的雙手也逐漸收攏。

“蘇錦西，真睡這麽死？”

蘇錦西：“……”

對，就是這麽死，你快別問了！

沈彥無聲一嘆，微微低頭，在她耳邊悄聲說：“不是占你便宜。”

熱氣在她耳畔蔓延。

蘇錦西呼吸一緊，喉嚨裏差點發出一聲哽咽，被她死死壓住。

不等她想明白沈彥這話什麽意思，蘇錦西便感覺一雙手握住了她的肩膀，随即小心翼翼地将她一推。

鼻尖萦繞的薄荷香忽地消散，他身上的體溫也離她遠去。

沈彥調整了一下蘇錦西的姿勢，讓她重新靠在了椅背上。

蘇錦西死死地穩住，努力不讓自己因為他這番動作亂了呼吸。

可是眼睑，卻還是不受控制地跳了幾下。

睫毛輕輕翕動。

沈彥側身看了她一會兒。

蘇錦西雖然閉着眼，但還是感覺到一道目光落在她的臉上。

也不知他現在是用什麽表情看着她。

無奈？調侃？還是看穿一切？

這麽一想，蘇錦西好不容易平複的呼吸再次變緊，心髒好像一下子跳到了喉嚨口。

她裝着發出一聲呓語，随後轉過腦袋朝向窗外，留給沈彥一個漂亮的後腦勺。

而後，悄悄地，做了個吞咽的動作。

像是要把快要跳出來的心髒摁回去。

沈彥無聲瞧了她一會兒，确定她現在“不想醒來”，便也沒再說什麽，扭頭移開了目光。

只是沒過幾秒，他又忍不住，嘴角無聲揚起一個弧度，擡手揉了揉太陽穴。

也不知過了多久，車子終于緩緩停下。

感覺到車子停穩，蘇錦西适時地“醒來”，坐直身子看向窗外雅君酒店大門，臉上布滿不走心的驚訝。

“天哪，居然已經到了诶！我睡了一路嗎？”

她回頭看向沈彥，“驚訝”收攏，轉變成淺淺的笑意：“沈總，謝謝你送我回來呀！沒事兒的話我就先下車了。”

話音一落，沒等沈彥開口，她就趕緊推門下車。

然而，關上車門那一刻，蘇錦西似乎聽到沈彥叫了她一聲。

蘇錦西腳步微頓。

他是在叫她嗎？

好像确實聽到了。

但——

不管了，她又不是演員，在這種情況下還能若無其事飙演技。

她能一路裝睡已經是超常發揮了好麽！

蘇錦西感覺自己正被尴尬追着跑，趕緊頭一低，腳底抹油，連走路速度都快了點兒。

然而，身後忽然傳來“砰”的一聲輕響，是車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

緊接着腳步聲響起，越來越近。

顯然，是沈彥追上來了。

蘇錦西感覺脊椎骨都在發麻，緊張到兩只腳都要打架，差點兒飛奔起來。

但還沒等她飛奔，手腕就已經被人拽住。

不給她掙紮的機會，沈彥一個用力，就将她拉回來。

蘇錦西順着慣性，被甩得轉了個身，正對上沈彥的臉。

他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眼中跳躍着旁邊噴泉池中閃爍的燈光，看得蘇錦西喉間一哽，随後咽了口口水。

“跑這麽快？”

他語氣帶着點兒戲谑，蘇錦西敏感地聽出了他話中的輕嘲。

但這時就算聽出來了也要裝傻，蘇錦西看着他，眸光閃了閃。

“我從小體力都不錯，每次八百米測試都拿滿分呢！”

沈彥微滞，随即別開腦袋，像是被她的不着調氣到，低低地嗤了一聲。

蘇錦西往回抽了抽手，沒成功，這才小心翼翼地問道：“沈總，你追上來有什麽事啊？”

沈彥低頭，蘇錦西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這才發現他另只手上還拎着東西。

居然是剛才那盒雪媚娘。

不等她反應過來，沈彥拽着她的那只手稍稍用力往下一拉，然後将裝着雪媚娘的小袋子挂在了她的小拇指上。

蘇錦西：“……？”

沈彥已經放開她，面無表情道：“剛想起來，沈鐘靈榴蓮過敏。”

說完，他也不等她回應，轉身朝車子走去。

蘇錦西看看他的背影，一步三回頭地往自個兒車位走。

直到賓利尾燈亮起，緩緩地開出便道，駛上了大馬路，蘇錦西才摸不着頭腦地看了眼手裏的雪媚娘。

他……到底什麽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