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本來就是你的錯

醫院ICU病房外, 舒瑤坐在椅子上，疲憊地彎身，将臉埋入手心之中。

沒過一會兒, 沈彥拿着兩杯熱飲過來, 将其中一杯遞給她：“喝點熱的, 休息一下。”

舒瑤擡起頭, 直起身子從他手裏拿過紙杯。

“謝謝你今天一直陪着我。”

沈彥右腿微曲，斜倚着牆壁, 喝了口熱茶, 才淡淡道：“應該的。”頓了頓，補充一句，“如果是其他同事, 也會這麽做。”

舒瑤頓了頓, 因為外婆啊暫時脫離危險, 雖有些累，但神智已經逐漸歸位。

聽出沈彥話中的避嫌之意, 她先是怔了一下, 随即尴尬地扯扯嘴角。

“你不用這樣，我明白。”

沈彥默了默, 随即微微點頭，別開臉, 沉默地喝茶。

過了一會兒，舒瑤起身說道：“這裏我自己一個人就可以了, 你先回去吧。”

沈彥擡起腕表看了眼時間，已經晚上八點半出頭。

今天從機場出來後，他和舒瑤就與其他人兵分兩路，原本是要回公司加班, 不料半途舒瑤接到醫院電話，外婆啊病情突然惡化，可能熬不過今天。

沈彥便直接吩咐司機改道來醫院。

舒瑤受不住打擊，整個人都懵了，好在有沈彥全程陪着，這才挺了過來。

幸運的是，外婆再一次與死神擦肩而過。

沈彥朝舒瑤微微收了收下颔，這才說：“行，那我先回去了，你自己注意身體，有事打我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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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瑤點了點頭。

沈彥闊步走出住院大樓，冬夜寒氣撲面而來。他握拳掩唇，輕嗽了一聲，想起些什麽，拿出大半天沒關注的手機，看有哪些事情需要處理。

手機上是鋪天蓋地的未接電話和未讀信息。

沈彥點開微信，置頂的蘇錦西和沈鐘靈都給他發來了信息，列表再往下，則是一連串公事。

他皺了皺眉，率先點開蘇錦西的聊天框。

第一條是個毫無意義的表情包。

第二條語音，他調整耳機點開聽了一下，随即臉色一變，直接給蘇錦西打了個電話。

過了許久，電話才被接通。

沈彥聲線緊繃：“你在哪裏？”

電話裏傳來蘇錦西沉重的呼吸聲，像是在壓抑着什麽，過了好一會兒，沈彥才聽到她的聲音。

“我在哪裏關你什麽事！”

沈彥扯了扯領帶，聽出她那頭環境安靜，她說話時似乎還有回音，便又問：“在開車？”

蘇錦西雙手握着方向盤，從大學城開入市區後，輝煌的霓虹映入眼簾，剛才的恐懼和慌亂也逐漸褪去。

不一會兒，緊急時刻找不到沈彥的氣惱，便代替了其他任何情緒，占據了蘇錦西的大腦。

蘇錦西冷冷道：“對啊，剛聚會完回家，不開車還能誰給我當司機嗎？”

沈彥将手機從耳邊拿開，頓了幾秒鐘，才又放到耳邊，問她：“蘇錦西，剛才發生什麽事了？”

蘇錦西冷哼一聲，直接挂斷了電話。

集中注意力往前方路況一看，她才發現接沈彥電話的空隙，居然連回家的路都開錯了。

蘇錦西吐出一口郁氣，找了個路口，轉向燈一打，調頭回去。

沒過多久，沈彥又打電話過來。

蘇錦西瞥了一眼，怒意上頭，根本不想接他電話。

直到電話自動挂斷，車內終于恢複了安靜。

沒一會兒，鈴聲又一次響起，依然是沈彥。

蘇錦西還是沒理。

如此反複了十幾次後，手機終于徹底安靜了。

突如其來的安靜讓蘇錦西很不适應，忍不住飛速瞄了手機幾眼，最後還撈過手機點亮屏幕，确定手機還有電，這才重新放回去。

随後，她超級不爽地拍了一下方向盤。

而另一邊，司機注意到後排的動靜，斟酌着問道：“沈總，還去公司嗎？”

沈彥掐着眉心，想了想，低聲說：“去湖光小區。”

司機诶了一聲，一腳油門，朝湖光小區疾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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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西在樓下停好車，下車前又看了眼手機。

沈彥居然真的沒再給她打過電話，甚至連半個标點符號也沒發。

他就一點不擔心她出什麽事了嗎？

蘇錦西罵罵咧咧地下了車，腳下的高跟鞋踩得蹬蹬響，大步朝單元樓走去。

走過廣場□□花壇的老榕樹下，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叫她。

“蘇錦西。”

蘇錦西一愣，幾乎是一瞬間，心中席卷起一陣狂喜。

可下一秒，她立馬調整好表情，沉着臉回身，看向不遠處的沈彥，質問：“你來幹什麽？”

沈彥單手抄袋，黑色西裝外還穿了件厚實的灰色羊絨大衣。

等他走近了，蘇錦西才就着燈光，發現他鼻尖凍得發紅，看樣子，應該是在這兒等了很久。

她臉上的冷意有點堅持不住，別開臉，不去看他。

沈彥走到她跟前，在她頭頂揉了一下，這才好聲好氣地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他語氣溫和，剛好蘇錦西這人就是吃軟不吃硬。

就像一個跌倒的小孩，若是沒人安慰，她也就拍拍屁股站起來了。可現在沈彥連夜出現在她面前，盡管一天沒聯系上他想想就氣，但蘇錦西那點兒矯情勁還是被激發，一下子紅了眼圈。

沈彥見蘇錦西不說話，擡手想捏捏她的臉。

然而蘇錦西卻擡手一擋，垂下頭別開眼，這才拖着哭腔說：“你還有臉問！我差點就被流氓拖走了，要不是有人救我，你就等着在明天今日頭條看到我吧。”

她說着，還自己填了标題：“震驚！妙齡單身女青年深夜出行，次日被發現裸|死出租屋！”

沈彥皺眉，食指一曲，與拇指一上一下掐住她雙唇：“蘇錦西，你別咒自己。”

蘇錦西“嗚嗚”兩聲，推開他的手，嘴巴得到自由後，她才氣咻咻地擡頭看向沈彥：“你煩死了！”

話音一落，眼淚一下子順着臉頰滾落。

原本她只是委屈，可随着眼淚落下，被壓下去的後怕憤怒就再一次湧了上來。

蘇錦西捂住臉蹲在地上，悶聲哭着，邊哭邊抽抽噎噎地控訴：“怎麽會有你這樣的男朋友啊？有急事都聯系不到，我當時腿都軟了，那幾個人又兇又臭，我長這麽大，什麽時候受過這種委屈？你怎麽這樣！”

沈彥被她哭得心慌意亂，有生以來第一次感覺到了手足無措。

他扯了一下褲腳，單膝跪在地上，将她抱在懷裏，軟聲安慰：“好，都是我的錯，讓你受委屈了。”

蘇錦西将眼淚鼻涕全蹭在他衣服上，哽咽道：“本來就是你的錯，你別以為你這麽說，我就會順着說什麽不怪你之類的話。我告訴你，我很難糊弄的！”

她說完，還打了個嗝。

哭聲微微一頓，下一秒，大約是覺得這個嗝讓她丢臉，蘇錦西幹脆整張臉埋進沈彥胸口，繼續悶頭痛哭。

沈彥由着她發洩情緒，直到哭聲漸漸停下，他才拍拍蘇錦西肩膀：“可以起來了嗎？”

蘇錦西沒吭聲，指尖摳着他大衣扣子。

沈彥又問：“再蹲下去，鄰居可能會報警，以為我欺負你。”

蘇錦西擡眼觑他：“本來就是你欺負我。”

她話雖然不講道理，但人倒是撐着膝蓋站了起來。

沈彥随後起身，正要帶她從榕樹下走出去，不想蘇錦西忽然彎下身揉着小腿：“腿麻了……”

沈彥嘆口氣，扶着她在花壇沿子上坐了下來，随後蹲下來幫她揉捏小腿。

“好點了嗎？”

小腿上一開始跟有無數微弱電流穿過一樣刺痛，但被他這麽溫柔地揉了一會兒之後，腿上的麻意逐漸散去。

蘇錦西垂頭看着蹲在她身邊的沈彥，這會兒他正低垂着頭，将她一只腳放在他膝蓋上，專心幫她按摩。

從她的視角看過去，雖看不到他的正臉，卻能看清他流暢的側臉輪廓，高挺的鼻梁，還有鼻梁上那個小小的駝峰。

哭了這麽久，蘇錦西有點頭暈，委屈和惱怒也終于徹底散了。

她收回腳，彎身自己在小腿肚捏了幾下，這才狀似不經意地問他：“你今天幹什麽去了？為什麽打不通電話，鐘靈不是說你們下午就到寧城了嗎？”

沈彥想起她剛才哭了這麽久，下意識地編了個理由：“一到寧城就回公司開會了，年底工作忙，開會時手機都靜音，腦暴起來連分神的功夫都沒有，哪裏有時間關注手機。”

他說完，才擡起頭看向她：“站起來走走看。”

蘇錦西不由地多看了他兩眼，這才慢吞吞地“哦”了一聲，起身試探着走了幾步。

沈彥扶着她，想起些什麽，問道：“剛才你說有人救了你，你有留聯系方式嗎？明天我讓人送份謝禮過去。”

蘇錦西心頭猛地一跳。

沈彥有多介意賀天翔她一清二楚，要是讓他知道賀天翔順手救了她，還跟她一起參加了聚會，那還了得？

蘇錦西低着頭說：“就是附近燒烤攤聚餐的幾個大學生，小男生都熱血喜歡做好事，也不留名，把我送到車邊就走了。”

沈彥點點頭，不作他想，随即又捏了一下她的臉，溫聲道：“對不起，以後不會再讓你找不到我了。”

蘇錦西立馬就坡下驢，抱住他的腰，擡頭望着他，嘀嘀咕咕地說：“既然你這麽真心誠意地道歉了，那我就原諒你這一次。記住了，下不為例。”

沈彥輕笑了一聲：“好，下不為例。”頓了頓，“走吧，送你進門。”

蘇錦西心情愉快了，腳步也跟着輕快許多。走幾步就忍不住原地蹦一下，惹得沈彥頻頻側眸瞧她。

蘇錦西卻沒有任何不好意思，還拉着他問：“明天你還加班嗎？”

沈彥點頭：“剛剛視察結束，還有許多報告要批。”

蘇錦西嘆了口氣：“真可惜，明天我不用加班。”

沈彥疑惑地“嗯？”了一聲。

蘇錦西側眸看看他，這才垂着頭說：“我不加班就會很空，一空下來就會想你，可是你又沒時間陪我。”

沈彥想了想：“既然這麽閑，明天來我辦公室陪我加班。”

蘇錦西聽完這句話，大腦就開始自動播放一些紅袖添香的畫面，比如沈彥專心工作，她在旁邊幫他整理資料；又比如沈彥忙到沒時間吃飯，她就親手喂他吃，順便再做做咖啡什麽的……

想到這些，蘇錦西就抑制不住上揚的嘴角，滿口答應下來：“好啊！”頓了頓，又說，“那你明天是不是都沒時間吃晚飯了，我幫你帶便當過來好不好？”

她眼睛裏像掉進了星星，沈彥原本想說會讓秘書點外賣，可一觸到她的雙眼，嘴邊的話就下意識變成了：“好，明天我讓司機去接你。”

沈彥的話成功治愈了蘇錦西的周一綜合症，讓她對明天充滿了期待。

次日剛下班，蘇錦西就在去電梯的路上接到司機電話，告訴她停車位置。

蘇錦西心情不錯地嗯嗯兩聲，一口氣沖進了電梯。

出了寫字樓，遠遠看見沈彥那輛黑色賓利停在馬路對面。

蘇錦西腳步輕快地走過斑馬線，到了車邊，拉了一下門，卻發現門還鎖着，而司機似乎并未發現她的到來，正專心鼓搗着行車記錄儀。

蘇錦西走到駕駛座邊，輕輕扣了兩下玻璃，見司機扭過頭來，這才笑着揮揮手。

待她在後排坐穩，司機才歉意地解釋：“對不起蘇小姐，這行車記錄儀好像出了點問題，可能要耽誤您幾分鐘。”

蘇錦西輕笑：“沒事的，你慢慢來。等下先帶我去一趟國貿。”

“诶，好的。”

司機應下，又回頭研究記錄儀。

蘇錦西低頭看手機，不多時，忽然聽見記錄儀中傳出說話聲。

“醫生說我外婆可能熬不過今天了，沈彥，我好怕……”

“別擔心，我現在就陪你去醫院。老張，調頭……”

蘇錦西微微一頓，心髒像是突然漏了一拍。

她下意識地擡起頭往前面看去，司機老張正一臉卧槽地死命戳着記錄儀，嘴裏慌亂叨叨：“蘇小姐，這東西它、它……”

他“它”了半天也沒“它”出個所以然。

蘇錦西在剛才擡頭的一瞬間，看到記錄儀屏幕上畫面快速旋轉，看得出是個急轉彎的鏡頭。

她沉默兩秒，想到些什麽，随即溫和笑道：“沈總昨晚還跟我說在醫院一直忙到晚上。哦對了，舒助理的外婆沒事了吧？”

老張頓時松了一口氣，他還以為蘇錦西不知道昨天沈彥是去醫院陪舒瑤了呢。

原來都已經交代了啊！

老張神色這才放松下來：“暫時是沒問題了，昨天要不是有沈總一直陪着，舒助理怕是要倒下去喽！舒助理也怪可憐的，就這麽一個親人，女孩子家家遇到這麽大的事，要是沒有咱們沈總，可怎麽辦哦……”

心裏的猜想得到證實，蘇錦西一下子有些五味雜陳。

她往後一靠，臉上沒了表情。默了幾秒，才不緊不慢地說道：“嗯，別看沈總老是沉着臉，但對身邊的人其實一直很好。”

老張頗有同感地點頭：“就是就是……哎，在沈總之前，我也給別的老板開過車，就沒見過哪個老板會親自全程陪同助理上下跑醫院的！”

蘇錦西支肘托着額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過了會兒，她問老張：“記錄儀還沒修好嗎？”

老張雖然耿直，但也不是不會察言觀色。

幾乎是一瞬間，他就聽出蘇錦西話中的冷淡，忙讪讪閉了嘴，自然也不敢說什麽“還沒修好”之類的話，只點點頭說：“已經好了，我這就送您去國貿。”

蘇錦西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老張忍不住從後視鏡中飛快瞧了她一眼，心裏忍不住嘀咕：這未來老板娘漂亮得跟花瓶似的，沒想到也不是吃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