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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自己刀自己,越刀心越痛,完全不知道他家保成流出的只是虛假的眼淚,甚至出來一瞬就縮回去了,比泡沫沒得還快,最多就只是半剎的花火……
青陽啧啧有聲地搖頭:“太可憐了……”完全被蒙蔽了啊,“鳌兒。”
“?”鳌拜還以為青陽同情康熙,要他也吹一下康熙耳邊風,渾身一激靈,正準備拼死不從,就見青陽飄到康熙身邊,将那受魂魄所執,就變得的無法被活人瞧見的法鈴放在康熙頭頂上方。
小鈴铛懸空定在康熙頭頂三寸的距離,随着康熙的動作,發出歡快的脆響:“鈴鈴鈴……鈴鈴鈴……”
喜樂襯哀情,更襯得頭頂法鈴的康熙越發凄慘。
鳌拜:“……”你不是同情人家的嗎?!結果還是一心只觊觎人家的龍氣!
康熙對自己頭頂多了一個嬌俏的小鈴铛全無所覺,兀自沉浸在自己硬找出來的滿地玻璃渣中,自己都有點受不了了,難得在說政事的時候放緩語氣,沙啞着聲音出聲維護:“太子何出此言?鐵證如山,放在朕看也沒有疏漏。”
小鈴铛:鈴鈴铛,鈴鈴铛,鈴兒響叮當。
鳌拜:“…………”
“鳌兒。”青陽仍然保持那個我好同情的表情,嘴裏說的卻全然不是那麽回事兒,“又到了給老爺分憂的時候了!受了供奉的陰魂帶着香火氣,生人接近就容易咳嗽、打噴嚏。我給你做好加持,你心情平和地靠到聖上身邊來,讓法鈴趁着他竅門失守,多蹭點龍氣。”
“……”鳌拜像具沒有靈魂的傀儡一樣,平飄過去,确實挺心平氣和的。
這一次,雖然沒能成功慫恿老爺行刺康熙,但老爺已傷康熙甚多!
康熙也不知道自己是被陰魂近身了,只覺心頭悲痛一時堵住了胸口,呼吸都有些艱難,而且喉嚨突然像被煙熏嗆一樣發癢,不禁咳了出來,同時又打起了噴嚏。本還想憋回去的男兒淚頓時失守,一下流了下來:“咳咳咳——阿嚏!阿嚏!咳——”
康熙心中又是熨帖、又是更加心疼地看到保成一下沖了過來,扶住他又是順氣又是擦拭,大皇子卻明顯晚了一步,只站在不遠處大呼快叫太醫:“你……咳咳!保成,你能想到——阿嚏!想到維護兄弟的聲譽,一心追查真相,請命重查此案,朕——咳咳咳咳咳!朕甚為感動,此案重查,就由你負責——”
是了。康熙控制不住地又咳又打噴嚏,淚水半是出于生理性刺激,半是出于情緒地濡濕面頰。
他一邊毫不留情地狠狠刀着自己,一邊想,朕的年歲也大了,未來大清要靠誰呢?還是朕的保成啊……
這一邊,康熙父子悲情,抱作一團,俨然重症老父臨終托付的混亂場面,另一邊,鳌拜叉着腰在康熙身邊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對不起,鈴铛實在是太破壞氣氛了。
“鳌兒,适可而止。”青陽投來譴責的目光,“怎麽能以他人之悲,當做自己之喜呢?”
鳌拜:“哈——嘎?”
鳌兒突然有種被老爺過河拆橋、當做棄子的被背叛感,滿臉震驚。
然而沒有良心的老爺已經伸手擠開他了,太醫也及時趕來,仔細給已經停止咳嗽、噴嚏的康熙搭了脈,報了平安,甚至表示這一番流淚發洩,使得聖上狀态比平日還好些,郁結的肝氣有所疏通。
青陽眉開眼笑地去拿吸飽了龍氣的小鈴铛:“這——”
或許是樂極生悲,更多的是經驗不足,青陽也是頭一次有機會拿法器汲取龍氣,毫無防備地一碰法鈴,突然就被一股極為壓抑、悲恸的感情席卷了神智,一時間注意渙散,大腦空白,只眼淚滾滾落下,負面和喪氣的情緒占據了空蕩的大腦。
不光是他,就連鳌拜也受鬼契的影響,和青陽一道僵在空中,茫然淚流。
不……不太妙。青陽的理智掙紮出一角,眼睛明明瞄向了法鈴,卻絲毫生不起半點震動法鈴,魂歸軀殼的求生意志。
也就是在這時,青陽耳邊驟然響起一聲極為宏大、雄渾的嗡鳴,如大道無形,一下滌蕩了他的魂魄,自身後傳來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力,極為強勢地攜帶着他,以比來時更快數倍的速度,重重投回三清殿的軀殼中。
三清鈴當啷一聲落地,在地上滾出老遠。
“哎呦……”青陽揉着耳朵吭吭唧唧起來,看了眼地上的三清鈴,卻不敢去拿了,仰頭一看莊嚴神像,感動得眼淚汪汪,“嗚嗚疼還是師祖們疼我!救我一命!——但是,鳌兒呢?”
正波動的燭火凝固了一下,下一秒,慘遭祖師爺遺忘的鳌拜陰魂也出現在青福觀裏,不過被極為精準地投放在菜園。
鳌拜:“……”
這就是丫鬟的地位嗎?
“唉,是我莽撞了。沒想到在紫微帝星傷郁之時汲取的龍氣,居然有這般威力。只怕這法鈴白做了——”青陽垮着臉正說着,就瞧見供桌山香火的白煙陡然一轉,絲帶般曲曲繞繞纏住地上法鈴,将鈴铛勾起來,一路飄出三清殿外。
“?”青陽趕緊爬起來,“師祖們有何指點?”
他跟在鈴铛後面,亦步亦趨地來到……
夥房門外。
鈴铛不動了。
過了半晌,白煙拴着鈴铛,有些不耐地撞了撞門。
青陽:“……”
所以師祖們會發現我魂魄離體,拉我回來,是因為到了吃供奉的點,卻沒看到供齋麽?
三清的意思過于明顯,鳌拜也忍不住飄過來,幸災樂禍:“老爺,該燒飯了。”
“……”青陽回過頭,面無表情,“鳌兒,該吃香火了。”
鳌拜:“……”
他想吃蔥油大蝦……!
然而老爺已經很快地轉回頭,推開夥房門一蹦一跳地走進去:“讓師祖們受苦啦——我這便準備供齋。”
聲音歡快不失親昵,就甜度來分析,老爺的臉上肯定還帶着極為迷惑長輩的乖巧甜笑。
鳌拜恨恨地飄到院中央大香爐旁邊,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抱着一捧寡然無味的香火,邊吸邊瞪視夥房,時不時能聽到從裏面傳來老爺的聲音:
“師祖們今日想吃哪道素齋呀?”
“可惜菜園子裏種的菜品不多,明日我就出門,多買些蔬果的種子回來。”
“到時候師祖你們挑,想吃哪種我種哪種,多餘的種子便送給附近鄰裏,結個善緣。”
又過了少頃,鳌拜眼睜睜看着青陽拿着六層的籠屜,裝着還熱騰的菜,像叼着小魚幹去獻寶的卷毛貓一樣,一路歡快地小跑進三清殿,将一道道讓他更吃不下手中香火的噴香素齋奉上供桌,最後還極為大膽地挨個抱了一下師祖們神像的大腿:“今日讓師祖們受累了!多謝師祖們救我,還幫我加持了法鈴。”
做完素齋後,那一直勾着法鈴的白煙就沒入鈴舌中,青陽再拿三清鈴,便不會被龍氣影響,反倒能借用龍氣威力,擾亂敵人神智。
“……”鳌拜味同嚼蠟地吃着香火,充滿嫉恨地看着主殿,饞得口水直流:……可惡啊,哕!
與此同時。
京都之中,另有一人和鳌拜一樣,直愣愣看着眼前菜肴,毫無胃口。
八皇子胤禩有些失神地撥弄了一下眼前的筷子,心中不安愈發濃重:張明德的事,既然已經被大哥捅到了太子面前,為何太子卻遲遲沒來找我算賬?
只有一種解釋,就是太子正在醞釀更加可怕的陰謀……
這麽想着,看着面前精美的菜肴,胤禩更沒胃口了。
天知道,太子并沒有醞釀什麽可怕陰謀,太子只想單純地拉個小團體,以及吃上小夥伴種上的菜。
從養心殿裏出來後,太子的心就已經飄到青福觀的菜地裏去了,甚至還考慮着,要不要派人搜集些上好的種子,這次拜訪可以順道送去,作為禮物。
然而,大皇子顯然并不相信太子真就這麽好心。離開紫禁城後,太子剛坐上馬車,胤褆就騎着大馬,嗒嗒嗒地跟過來,隔着簾子道:“你又在打什麽鬼主意?別以為這次你在皇阿瑪面前說話,我就會相信你是真想幫我。這次重查,我跟你一道去!方才我已經争得皇阿瑪的同意了。”
太子聽前一段的時候,心情還比較平和,聽到後一段:“?!孤不願與你同行。”
滾吶,他是要去找小夥伴的。
胤礽越是這麽說,胤褆就越是犟地想要跟:“這是皇阿瑪的安排,太子殿下要是不同意,找皇阿瑪說去啊。”
哈!果然有陰謀,不然為什麽不讓我跟?這就是做賊心虛。
完全不想讓小夥伴被敵人發現的太子:“……”
胤礽沉默片刻,擡手撩起簾子,露出半個頭,故技重施:“大哥不相信我嗎?”
邪祟被驅、偏頭痛根除後,胤礽好好調養幾日,如今已經清醒許多,一來臉上暴戾、陰鹜的神情漸漸消散,沒那麽令人膽寒了,二來,他也越發的認同青陽當時給他的批命。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能用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利益,不過是示個弱怎麽了?智取方為上策!
胤褆:“…………!”
毫不誇張地說,直郡王被吓住了,表情活像見鬼一樣,手中缰繩本能一拽,高頭馬也跟着往後退了幾步,好像是被太子吓退了一般。
草草草,吓死本王了,太子莫不是真的瘋了……胤褆渾身寒毛直豎,雞皮疙瘩掉滿地,忍不住拽着缰繩,又往遠走了幾步,遙遙望着重新合上簾子的馬車——以一種“本王見鬼了!”的表情。
随行的下屬小聲:“王爺,咱們還跟嗎?”
胤褆:“……不了吧。我們輕騎減從,務必要比太子先一步到永定河,免得他動手腳。”
…………
其實胤褆減不減從,都肯定是比太子先到永定河的。畢竟胤礽的目的地根本不是永定河,而是秦淮。
有了前一次的經驗,胤礽這次走小窄巷的破路都穩當了很多,臉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進門就說:“道長,孤帶禮物來看——”
你了……後面的話卡在了嗓子眼。胤礽發怔地看着種滿了各種菜秧、果樹的菜園,突然感覺自己讓近衛帶來的種子貌似失去了用武之地。
青陽昨天才完成菜園的移植,為了讓某些并不适宜秦淮土地的樹種生長旺盛,又特地做了小型的齋醮,對土地進行加持,之前太子留下的銀子早已經花得精光。此時他正坐在院子裏新添置的石凳上,抱着洗得幹幹淨淨的大海碗,一雙白皙好看的手靈巧地翻飛,熟練地剝着剛采摘下來的荔枝。
……不用說,這肯定又是為三清準備的供奉,拿來待客是不可能待客的。
“……”胤礽突然為自己這麽了解青陽的作風感到悲傷。
不過他這種還算好了,最慘的是每天都在的鳌拜吧,已經被蹉跎得滿臉木讷,此時正拿着空水瓢,呆呆面對着書寫了“遣欲坐忘”的牆壁,聽到太子進門,也只是緩緩望了一眼,又毫無生機地轉回頭,繼續盯着“遣欲坐忘”。
太子酸完幹咳了一聲,也不說禮物的事了:“今日前來,孤是有要事想請道長參詳的。”
摸摸腰間的新錢袋,胤礽心想,沒有拿得出手的禮物,只好多捐點香油錢吧。
他把錢袋摘下來,直接放進了香油箱裏,才繼續将那不知去向的十萬兩紋銀的事情講了一遍:“……先前道長在石棺中所用法術,似乎和這案子的情況極為相似,你說,有沒有可能,是另有邪道作祟,趁機挑撥離間、貪墨錢財?”
青陽剝完了最後一顆荔枝,擦擦手,沉吟片刻:“倒是有可能,不過我也不能斷言。還是帶我去那些遭竊的私庫看看,可能可以找到一些蛛絲馬跡。你等我一下哈!”
青陽捧着裝滿荔枝的大海碗,快步走到主殿去,在供桌上擺好,上香:“師祖們,我可能得出門一段時間啦!要去永定河……”
原本還直直升天的白煙驟然一折。
停頓數秒,三柱香齊斷!
胤礽在外面看得都驚了一下,接着緩緩回過味兒來,表情漸漸微妙:……這怎麽看着像生氣青陽要走那麽久一樣。香用到一半都給折了,這和飯吃到一半掀桌子有什麽區別?
青陽撓頭,重新點了香安撫:“我會盡快回來的麽……唉,要不,我做組小泥像?到時候一路帶在身上,也可以随時供奉。”
本來還明明滅滅、随時都像是要滅的香火頓時順暢了,白煙筆直升天。
胤礽:“……”
這三清也太現實了點!!
青陽倒是很習以為常的樣子,笑嘻嘻道:“那我就和太子一塊去買材料去。荔枝諸位先享用着,我一會兒就回,給師祖們做供齋。”
胤礽心中一動,沒問什麽,跟着青陽一塊走出青福觀,一起登上馬車,才問:“買材料的事我也不懂,非要和我一起,道長是不是有什麽事,不方便在三清面前說?”
“……唉!”青陽情不自禁長長嘆了口氣,一直端莊挺直的腰杆都頹唐下來了,瞬間從仙風道骨美道長,變成被家庭的重擔壓得直不起腰的難漢子。
胤礽本還納悶,什麽能讓青陽道長做出這幅情态,直到馬車停在他轉借的宅子前,胤礽跟着青陽走進一個房間,推門而入,看到裏面擺放得整整齊齊的五塊牌位。
胤礽:“…………”
應該不怪孤想拐吧,應該不怪孤想拐吧!
為什麽,世上能有一個道士供奉神明,愣是弄出養外室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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