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江檀坐在桌邊一語不發，心裏在默默地思考：這麽多人，這麽多身份，這麽多關系，他是怎麽做到八面玲珑的？跟所有人都有話聊，對所有人都如沐春風，自身閃閃發光，魅力天成。

比如現在許律師正在跟人聊最近的一個案子。由于那個案子全網熱度很高，稍稍上點兒網的人都知道，所以大家都能摻和一兩句，但是涉及到專業法律分析，許弈便侃侃而談，成為全桌焦點。

江檀手支着下巴，看了許弈一眼，怎麽他們私下相處的時候，他從來不跟她講這些呢？聊的都是些稀疏平常的生活話題。

呀，大概是覺得她不配？（不是……）不過他說那些專業知識的時候，倒是真的有魅力啦，江檀也從不否認這一點。

江檀傻傻地朝他哼笑了一下，許弈正好也看了她一眼，一副看二傻子的表情，江檀趕緊收回眼神與笑容。

服務員已經在陸續上菜了，不過還沒有上到江檀這一桌。

江檀乖巧等着上菜的時候，盛如璋引了一個美豔的女子過來，對江檀說道：“江檀，這就是我跟你提過的如玉。”

江檀一驚，趕緊站了起來。

盛總還特地引見他堂妹給自己認識？他也太熱情了吧。

盛如玉打扮很大氣，帶着點兒西式的張揚，打量了一番江檀，微笑着伸出了手：“你好，你就是江檀？我哥跟我誇贊你的歐式審美超級棒！非常對他的胃口！”

“盛總過譽了——你好你好。”江檀跟盛如玉握了握手，第一直覺，便認定自己跟她不是同一類人。于是心裏默默地念叨，這些豪門大小姐啊，個個氣度不凡，大概富二代大小姐裏，二貨孟嬈真的是個另類了吧……

謝雨馨非不滿地問：“如玉姐，你怎麽才來啊，我都找你好半天了。”

“有點兒事耽擱了。”

盛如玉風采出衆，同時一眼看到了許弈，問道：“那這位是？”

謝雨馨往前擋了擋，遮住了江檀：“如玉姐姐，他是我的相親對象，許律師許弈。”

“盛小姐你好，我是大成律師事務所的代表許弈。”玉樹臨風的許弈，站起來也跟她握了握手。

看似熱鬧的場面，江檀卻覺得好像有股子殺氣在升騰，謝雨馨擋住了自己，卻正好遂了自己的心意。

就這麽會兒打招呼的工夫，服務員已經端了冷盤和幾道菜、一道湯過來。

盛如璋對大家說：“照顧不周，大家請随意。”

這種宴會，懂點兒行的人都在搞社交，比如結識新朋友、分析各種政策形勢，再不濟，無聊的人也會打聽各種豪門八卦……只有江檀是來吃飯的。

許弈則是來看江檀吃飯的。

許弈見她一個勁兒往嘴裏塞東西，終于忍不住問：“你是餓了一天沒吃飯嗎？”

江檀正在吃大龍蝦的蝦肉，聽罷眼珠子轉了轉，大家都好斯文，只有她宛如饕餮，只好喃喃地說：“我中午點的外賣不幹淨，沒怎麽吃。”

“怎麽了？有蟲嗎？還是蒼蠅？哪家外賣？怎麽不維權？”

江檀聽着許弈連珠帶炮地問，感覺他職業病都要犯了，正想答是有只蒼蠅飛在上面停了會兒，但是看了一眼大家，擔心在座的幾位登時都要撂下筷子不吃了。

“……都不是，是感覺太油了……”江檀突然覺得這話也站不住腳，因為她還在街邊撸過串，那裏的東西也油膩得很。

果不其然，許弈很快道：“怎麽你在街邊撸串的時候，不見你嫌棄這嫌棄那？”

江檀無語地說：“可能是今天不想吃太油的吧。”

“既然如此，那吃點兒清淡的粗糧。”許弈說着，把一道西班牙火腿玉米粒轉到了面前。還主動拿着盤子裏的公共調羹，撮了一些放到江檀的碗裏。

他的動作十分娴熟，絲毫看不出哪裏不對，仿佛幫她夾菜的事情，已經做過無數次了。

所以這一舉動，讓在場所有人都感覺他們實在是過于暧昧，過于親密，就連剛才的對話，也過于日常。

江檀也覺得過于尴尬，感覺許弈仿佛是故意似的。

謝雨馨見狀，有些妒意上頭，說道：“哎呀，這個玉米粒看起來還不錯，給我夾一點兒。”

于是許弈把轉盤轉到了謝雨馨那邊，面無表情地說：“自己夾吧。”說完這話，還特特地對其他人說，“大家不妨都嘗嘗。”

剛才氣氛一瞬間是有些尴尬的，但是又很快被他這句“大家都嘗嘗”的話給化解了。

江檀摸不準這個男人的心思……只能埋頭苦吃。

大概她是吃得最多最快，也是最沒形象的那個，江檀不管了，只想着吃飽了，可以随時準備開溜了。

萬萬沒有想到，許弈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你吃這麽快，是打算早點兒溜嗎？”

江檀定住，心裏默默地沖許律師揮了一拳。

“沒有呀，我只是向來吃飯都很快。”

正觀察着四周動靜時，餘鳳英突然抱着孩子走了過來。

“江檀，你吃好了麽？”

“？”江檀不解地看着媽媽。

“來，幫忙抱一下。”

江檀鼓大雙眼，不管是身體動作，還是內心想法，都十分拒絕，怎麽突然就要她來抱了？她張望了一下，想去尋找楊明全。

“你楊叔叔喝多了，抱不了孩子，我得去趟洗手間，回來還得看着他點兒。”

江檀有些猶豫不決，遲遲接納不了這個小孩。

她确實接受不了這些弟弟，她可能就不喜歡小孩子。

“餘老師，我來吧。”許弈突然伸出了一雙手，橫在江檀與餘鳳英之間，把一歲多點兒的小孩抱了過去。

“謝謝許律師的幫忙，來江檀，這個袋子裏有些小孩的東西，等下給他喂點兒水就行了，不要讓他喝太多了。”餘鳳英交代着，把嬰兒物品袋不由分說地塞在了江檀的手裏，然後轉身離去。

江檀無奈地坐定翻看了一下袋子，裏面有什麽尿片、玩具、紙巾、奶瓶、水壺之類的，看到這些就覺得恐怖，将來如果是自己生娃帶崽……不，想想就恐怖如斯。

許弈抱着楊彧，倒是耐心十足的模樣，還逗着他玩：“楊彧，楊彧，呵呵呵，怎麽聽起來像土豆的洋芋，決定了，就叫你小洋芋！”

小朋友大概是乖巧的類型，不挑人抱，被許弈逗得笑呵呵的。

江檀聽着，也不禁看了一眼小孩。

憑心而論，小孩是挺可愛的，長相深得餘鳳英真傳，白白嫩嫩，可可愛愛，與當年的江檀如出一轍，甚至現在就能看出姐弟倆有幾分相似。

許弈也發現了這一點，看了看小洋芋，又看了一眼江檀，說道：“江檀，你們姐弟倆還是挺像的，跟你小時候尤其像，抱出去說是你的小孩也有人相信。”

江檀聽着，如同吞了只蒼蠅。

“胡說八淡。”

許弈卻道：“不信問問其他人，你們确實很像。”

有幾個人看過後，紛紛贊同。

謝雨馨湊了過來，一起逗小孩玩。

江檀只好從袋子裏翻出了那瓶水：“給，要不要喝水？”

“他看起來并不渴，等他哼唧了再給他喝水吧。”

謝雨馨一副膜拜的神情，看着許弈說：“許律師，你看起來很有經驗的樣子。”

許弈道：“小時候帶過我姨的孩子。”

“許律師好有愛啊！将來一定也是一個很好的奶爸。”謝雨馨不住吹着彩虹屁。

許弈笑了笑，沒有回應，只看了一眼江檀：“給你抱會兒吧。”

他幾乎是二話不說地把小朋友塞到了江檀懷裏，江檀無奈，只能接住。結果小洋芋一把抓着她的頭發，幾乎要扯下來了。疼得江檀直叫喚，頭也不由自主低垂下去。

“你這熊孩子！”江檀氣道。

許弈憋着笑，趕緊伸出援手，幫忙把小孩的手分開。

偏偏這小孩的手勁還特別大，抓住了什麽就很難松開，氣得江檀直翻白眼，恨不得把眼神化作刀片，朝許弈丢過去。

許弈嘴角噙着笑：“別生氣，別生氣，小孩都這樣。”

江檀瞪了一眼許弈：“你要是不把他塞過來，他至于抓住我的頭發嗎？”

天天熬方案都要熬禿頭了，還被小孩扯一把，誰受得了。

“行行行，我來抱，我來抱。”許弈語氣與音量都軟了許多。

把江檀的頭發從小孩的手裏釋放出來後，又把小孩給抱了回去。

小孩也許是被松開了頭發，心裏不樂意，小小地哭鬧了起來，許弈哄了哄也不見效，最後只好抱着他站起了身：“來來來，哥帶你遛彎兒去。”

走的時候，又拍了一下江檀的肩膀：“你作為他姐，是不是應該帶上那袋東西随身侍候？”

江檀無語凝噎，只能起身拎着嬰兒物品袋，一步一步緊跟其後。

同桌的那些人，全都看什麽奇幻場景似的看着他們。

這是什麽情況？

他們真不是帶的他們自己的娃？

謝雨馨憤憤不平地看向許、江二人的身影，生氣地扯了一下餐巾，江檀只感覺背後仿佛有無數目光在殺向自己，不禁扭了扭，只盤算着什麽時機最好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