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十年（下）

言峰绮禮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走掉的修女希耶爾并沒有回頭來找他，他艱難地從廢墟上爬起來，那種安靜沉睡的感覺實在太過美好，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有能夠那樣好好地睡一覺了。夢境之中沒有了讓他覺得困擾的東西，只留下黑暗的寧靜，如此美妙的感覺讓人簡直會忍不住地沉溺其中，甚至就連醒過來的時候也會有想要再次入睡的沖動。

他搖了搖頭，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孔，終于徹底清醒了過來。

言峰绮禮深深地吸了口氣，拎起自己的行李箱，握住脖子上的十字架，他朝着市內的教堂動作迅速地走了過去。

“零華大人，就這樣放他回去不要緊嗎？”戴着純白面具的間桐雁夜有些不解地問道。

“沒有問題哦。”久世零華随意地哼着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歐洲民謠，往城外的山上慢悠悠地走過去，“那家夥到底是2000年時再開的聖杯戰争的監督，如果現在在這裏消失的話，就算是聖堂教會也很難再找到一個合适的人選出來的吧？”

“但是那個家夥……”間桐雁夜跟着久世零華走了那麽多地方，見到了許多哪怕是魔術師也未必能夠見識到的非人類之間的戰鬥，也見到了久世零華那堪稱不可思議的超度方式，許許多多的靈魂在他的歌聲與舞蹈之中被送去輪回，當他們離開某個地方的時候，那個地方原本郁積下來的怨恨都會消散掉，原本已經死寂的地區也重新開始恢複起來，這樣的畫面每每看到，哪怕知道自己只是個打雜的，間桐雁夜也還是會有由衷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他終于明白久世零華所說的，淨化到底是什麽意思。

“但是哪怕他将消息帶回去，聖堂教會也未必會覺得我們毫無害處。”間桐雁夜在死掉之後，他的想法就已經朝着糟糕的方向一去不回，再加上一路上見到過的事情，他現在并不吝于用最惡劣的想法去猜測聖堂教會的想法。

更何況聖堂教會确實不是什麽光明偉正的組織，他們的超度行為說不定在聖堂教會的人看來，還是在搶他們的飯碗。

“那也無所謂。”零華站在山峰上看着山下的城鎮亮起燈火，扭過頭來看向身後的男人笑了起來，“如果他們真的有那樣的毅力和能力去做點什麽，我反而不用那麽辛苦地追着那麽多死徒啊吸血鬼啊跑來跑去了。”

間桐雁夜聞言有些沉默，“但是教會始終是種威脅。”

“不會，起碼對我來說構不成威脅。”只要這個世界還需要他，哪怕他什麽特別的力量都沒有，兩大抑制力都會絕對保證他的安全，會到這裏來，也是因為阿賴耶的指引，“不過話說我都在這個世界出現過那麽多次了，聖堂教會才第一次注意到我麽？真是失職的一群人啊。”

久世零華用力地伸了個懶腰，“雁夜君喲，我估計接下來一年的時間只怕我們都會呆在這附近，等明年可能發生的事情結束之後，我們就回去冬木市吧。”

“好。”間桐雁夜知道久世零華的行動多半受到什麽的指引，因此才能每次都準确地出現在被退治的死徒的身後，此時聽到這句話，他絲毫沒有奇怪的感覺。

他點頭說完，便看到對方的身後毫無征兆地出現了一幢巨大的日式宅邸，他跟着對方走進這棟奇怪的宅邸之後，大宅忽然從原地消失不見了，仿佛從一開始就不曾出現過一樣。

言峰绮禮回到教會之後，就着有些昏暗的燈光，他忽然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落筆了。交給上級的報告一定要寫，但是寫點什麽呢？他忽然有些慶幸，自己回來的時候教會之中并沒有多少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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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豫了一會兒之後，他動作迅速地書寫起來。

第二天一大早，被派駐到這邊來的神父看着言峰绮禮遞交上來的報告書，有些沉默地推了推眼鏡，嚴肅地問道：“言峰神父，你可以确定你所遞交上來的報告沒有問題嗎？”

“是的，在看到對方的時候我就中了大約是對方的術，昏睡了過去。”言峰绮禮肯定地點頭，“但是從我醒來到事後我對該片地區的探查，都發現了原本由死徒造成的一些不可逆生命流失，已經開始逐漸恢複。雖然對對方的事情并不了解，但是應該能夠确定，他對聖堂教會這方沒有任何的危險。

“我知道了。”德高望重的老神父點點頭道，他也從其他教會人員那邊聽說了言峰绮禮昨天很晚才回來的事情，“我會将報告遞交上去的，這次的事情辛苦你了，神父。”

“不，能夠為神明工作是我的榮幸。”言峰绮禮懇切無比地說道。

他也不明白，為什麽自己要将對方和他說過話的事情隐瞞下來，這件事情其實并沒有什麽可以隐瞞的不是嗎？但是為什麽他沒有說呢？上一次會産生這樣奇怪的感覺已經差不多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吧，那個時候的自己是怎麽想的呢？

他忽然想起了什麽，連忙搖搖頭，坐在禮拜堂裏開始禱告。

“唔……最近死徒的出沒越來越頻繁了。”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最近城市裏變得越來越危險了，每天都有人莫名其妙地失蹤，從最開始的流浪漢，到後來的旅行者，再到現在的一些不良少年之類的人。因為失蹤的人基本都不是什麽有價值的人，因此哪怕有人去報案，一般也無法作為有用的線索被記錄下來。

倒是仗着只要不現身就沒人看得到自己的特殊體質的間桐雁夜将許多的事情都看在了眼裏，他心中也有一些不忍，但是卻明白零華和他所說的，生者和死者之間的距離看似很近，實則猶如天塹，身為死者就不可以在幹涉生者的事情，不論對方是好是壞。他能夠得到零華的一個承諾已經是十分的幸運了，想要求的太多，只會什麽也得不到。

“嘛，因為有真祖來了啊。”坐在久世大宅裏一邊喝茶一邊看漫畫的零華随意地說道，“對了，最近不要亂跑了，我原本以為只來了一個真祖，沒想到居然來了兩個，不，也許是三個？”

“三個！？”聽說有真祖到三咲町來，他其實并不怎麽吃驚的，這個城市就好像是要發生什麽一樣，最近這段時間不明原因地出現各路死徒已經是個不太妙的信號了，接下來要是出現一個真祖的話，那完全不值得奇怪，可一口氣出現三個！

這已經不是奇怪可以形容的。

這是要把三咲町從這個世界上抹消掉的節奏嗎？

“都說了不要擔心了，你忘記這世界上還有一種東西叫抑制力了麽？”零華将手裏的漫畫放下，不同的世界漫畫作品也不一樣，倒是帶給他不少樂趣，“而且，既然一個地方有那麽多真祖出現，你以為教會就不會管了？”

“我覺得你與其那麽擔心他們，還不如老老實實坐下來陪我一起喝茶追番的好。”零華随手打開電視機，這年代的動畫制作雖然不如他的那個時代那麽華麗精美讓他看得有些嫌棄，但是這年頭的日劇拍得倒是很不錯，他最近喜歡上了一個漂亮姑娘演的劇，不但每周播放的劇集必追，就連她以前拍過的片子也都想辦法去找了出來看。

每當看到久世零華露出這樣的表情，間桐雁夜就很無語，他完全不能将眼前這個看起來有點頹廢的家夥和平時一派優雅模樣的男人結合起來。

“我去休息去。”間桐雁夜無奈地拉開紙拉門回到自己的房間裏去了。

等到他走開，零華才有些好笑地搖搖頭，然後從懷裏掏出水晶的十字架來對着陽光照了起來，十字架在光芒的照射下折射出十分美麗的光芒，有如靈魂的本身一樣澄澈。

半晌，零華才笑了起來，“這裏的人果然很有趣。”

之後的三咲町果然熱鬧了起來，人與非人之間發生了許許多多的事情，真的當那幾位真祖相遇之後，他們給一般人造成的影響反而真的要比先前更小了一些。

“看吧，我說的不錯吧？”零華坐在一個咖啡廳裏一邊優雅地用勺子攪動着杯子裏的咖啡一邊說道。

“算了，我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因為沒有人看得見，所以間桐雁夜就算坐在那裏也不會有人過來問他要不要點單，他看着眼前由久世零華弄出來的小型幻境，剛想放棄治療的時候，忽然看到一個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人影，頓時吃驚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他怎麽在這裏！？明年年初就要開始第五次聖杯戰争了！他不在冬木市呆着跑到這裏來做什麽！？”

“我怎麽知道？”零華看着圓球一樣的小型幻境裏出現的言峰绮禮，“也許他覺得當一個普通的固定神父已經沒什麽搞頭了，想要去埋葬機關參一腳？”

“開什麽玩笑啊！”間桐雁夜覺得言峰绮禮一定是瘋了，才會出現在這種超級危險的地方，他忽然想到了什麽，猛地擡頭問道，“零華大人，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稍微有點點懷疑，不過這個懷疑說出來我會覺得是不是我太自戀了的。”零華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小口之後，慢悠悠地說道，“再說了，言峰绮禮的戰鬥力并不弱，在這樣的真祖大戰之中，就算不能殺死對方吧，勉強自保還是沒有問題的，更何況到了緊急時刻他還可以呼喚個英靈出來幫他一把。”

“自戀？”間桐雁夜不解地問道。

“嗯，我懷疑他可能想要再見我一面。”零華看到戰局變化的有些厲害，忍不住搖了搖頭，“我們可以去收拾善後了，先前的那個和這次的這個可都是手中人命無數的家夥，要淨化也是要不少時間的。”

“想要見你？”間桐雁夜覺得無法理解。

“不用想太多，就當請他們看一場盛大的舞蹈好了。”零華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仰頭喝完整杯咖啡之後，便果斷地站起身來，将寬檐帽戴好，朝着外面走了過去。